數日后,張衍上了赤霞島,四周巡覽了一遍后,不禁感慨,對比下來,自己那處福地的確看起來兇惡之極。
這島上不說地脈溫和,沛而不辣,是難得的真宮氣府,單說島上景色便是一絕,飛瀑流泉數不勝數,偏偏又有一整塊赤色巨巖橫臥島,能斂光折照,將所有泉水映照得如同巖漿奔火一般。
且每逢天上霞云一起,遠遠望去便是天水霞色連成一片,如火燒天,叫人嘆為觀止。
而且這島不愧王氏經營了百年之久,各處道路都是白潔美玉砌筑,宮宇樓閣處處,亭臺水榭隨處可見,還費了偌大心思造了一處彰顯身份的浮空小島,上面遍植奇花異草,只是看上去就美不勝收。
經島上力士指認,那處浮島不經王盤點頭,誰都不能貿然登上,而且據說他出戰張衍前,曾在那里住過一晚。
張衍聞聽頓時來了興趣,特意到上面走了一番。
原來這里不僅是居處,還有借此島地火種了不少稀罕草藥,難怪王氏要贖回去,只這些東西就不能隨意割舍,不過他也不放在心上,草藥雖好,但是都還未曾成熟,取之無益,還不如換些實在的東西。
浮島心為一座精心修葺的三層閣樓,周圍植了不少蒼翠欲滴的綠竹,看得出經常有人掃灑,玉階上被清理的干干凈凈,點塵不染。
進入閣樓后,他隨意翻動起來,一層都是一些金器玉石的擺設,一眼看去就沒有什么靈氣,他對此不感興趣,直接上了二層,這里懸掛著玄星圖,當有一個蒲團,應該是偶爾打坐的地方。
看了幾眼后也沒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直到在三樓書房里轉了一圈后才有所斬獲。
這里除了放置了不少地理雜記外,還有不少他覺得大有價值的書冊,例如秘本蝕推演之法,上古修士的筆記手書等等,當然而其收獲最大的便是王盤修煉所用的那卷《赤霞丹火卷》。
張衍翻了幾頁之后便收攏入袖,暗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王盤功法也頗有可取之處,且極是適合在金風烈火處修習,不如帶回去仔細觀摩,不說盡解其奧妙,日后若遇到類似對手也能有克制之道。”
隨后他又在島上各處仔細搜檢了一番,命令那些力士用飛舟將丹藥書卷,法寶神砂統統搬回靈頁島。
不過那些力士為了討好張衍,竟將那些擺設家具,字畫玉石也一并運走,島嶼上僅王盤名下便有九艘飛舟,卻用了整整一日才把這些東西搬完。
最終張衍還給王家的赤霞島其實只是一個空殼子,稍有價值的東西都被搬走了,可是王家偏偏還無話可說,因為他是按照規矩在辦事,名義上只要是赤霞島上的東西現在都是他的,哪怕把王家修建的那些房舍都拆了找不出半絲錯處。
將張衍所需的丹藥法器等物俱都送到他手后,王茂這才匆匆趕回赤霞島,見到浮島上的草園還在,也沒有任何碰折損傷,不禁舉袖擦了擦了冷汗,松了一口氣,暗想張衍果然沒有把事情做絕。
張衍此番收獲可謂盆滿缽肥,唐嫣一行也已被王茂接走,心情大好之下,索性將他們原先居住的地方安排給了那些力士住下,打開全島禁制,自己一個坐入洞府閉關去了。
盤螭島。
草廬之,一個敞衣散帶的年修士躺在榻上,拿著大扇拍打著自己袒露的肚腹,漫不經心問道:“那張衍是何來歷?”
此人名為封商,乃是封臻叔祖,修為如何沒人知道,平時嬉笑怒罵,沒個正形,沒人愿意與他來往,但封臻卻知道這位長輩大不簡單,而且他自己是支脈庶出,族也沒什么人照應,因此有什么疑難都向此人討教。
封臻這幾日已經將張衍來歷查過,此刻連忙說了一遍。
封商拈著稀落胡子,道:“昔日師徒一脈曾我等世家有約,非下院入門弟子不得直繼真傳之位,凡我世家出身,只有先在下院入門,打磨十六年后方可繼此位,張衍異數,資質平平,卻能以凡民出身立足下院,進而登堂入室,此人大不簡單。”
歷來從下院入上院才是正途,其余弟子皆是靠引薦入門,此等身份比之真傳弟子先天就差了一等,哪怕你修為再高,只要不是到了力壓一派的程度,也沒有資格繼承長老、掌門之位,所以當初王盤才如此熱切希望獲得一個真傳弟子的身份。
封臻嘆了一口氣,道:“我正是為此事憂慮,張衍越是不凡,我越是心神不寧。”
封商失笑:“何苦如此?臻兒你如今也到了玄光境界,怎會畏懼一個明氣境界還未踏入的修士?不懂,不懂!”
封臻的神色有些尷尬,道:“我非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家二妹。”
封商一怔,道:“窈兒怎么了?”
“那日從靈頁島上回來后,我便發現她神情有異,后來我屢次出言試探,幾番之后,她才對我坦誠,原來自那日一見之后,她便對張衍有意,并想與此人結為道侶。”說到這里,封臻嘆了聲,“麻煩的是父親曾有言讓她自擇道侶,若她執意如此,我卻毫無辦法。”
其實封臻的話這只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是封窈的背景,她雖然是封氏出身,但卻是琳瑯洞天秦真人的弟子,這位真人乃是前任掌門之女,在門地位超然,不但修為高深,而且在東華洲交游廣闊,無論是師徒一脈還是玄門世家誰都不敢輕易得罪,原先王家下了大本錢請他牽線,卻不想卻被張衍殺了王盤,給攪了局。
封商聞言哈哈大笑,搖頭晃腦道:“如你所說,張衍貌相俊偉,乃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而且心性智計俱是不凡,如今差得只是一個身份罷了,我若是女兒身,我也屬意此人,窈兒眼光不差,不差!”
封臻卻是哭笑不得,道:“叔祖,侄孫與你說正經事,何必說玩笑話。”
封商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懂,叔祖我活了三百載一事無成,卻唯有‘坦蕩’二字是值得稱道了。”
封臻無奈,他知道自己這位叔祖有時候精明無比,有時候卻愛胡言亂語,經常搞得門長老下不來臺,年輕時還愛闖禍,要不然也不會被封氏族家族如此不待見。
封商伸了個懶腰,懶洋洋說道:“你也不必心急,此事在我看來極易解決。”
“哦?”封臻眼前一亮,急忙站起,拱手道:“請叔祖賜教。”
封商“唔”了一聲,道:“聽聞張衍至今沒有拜師?”
“是。”
封商手大扇一拍膝蓋,道:“那就給他找個師傅。”
封臻一怔,這算什么主意?只是他知道封商不可能無的放矢,于是小心翼翼順著話頭問下去,“叔祖以為何人合適?”
封商用手指蘸了點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字,道:“就此人吧。”
封臻湊上去一看,疑惑道:“周崇舉?”
封商瞇著眼,道:“臻兒久在島上修煉,兩耳不聞窗外事啊。”
封臻臉上一紅,道:“小侄慚愧。”
“無怪,我怎會怪你,你又不是那等小門小家,整日擔心被人算計,身為我封氏弟子,修道一途正是要心無旁騖,專一方能致道。”封商一下翻身坐起,指了指桌上那人名字,道:“周崇舉此人現為丹鼎院掌院,昔年他曾欠下我一個人情,這么些年來我也沒有什么事求到他門上,如我要他收下這張衍為徒,他定然不會拒絕。”
封臻不解,道:“即便他收了張衍,可還是不能阻住二妹的心思啊。”
“誰說的?”封商瞪了他一眼,道:“一旦此人收了張衍為徒,不但門無有人會多問,而且窈兒也決計和他成不了道侶。”
“為何?”封臻眼俱是詫異之色。
封商神秘一笑,道:“也罷,今天既然說到這里,我便于你說得通透,這周崇舉與琳瑯洞天的秦玉本是夫妻,只是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夫妻二人反目,如此人收下張衍為徒,窈兒想與他結為道侶定會為秦玉所阻。”
封臻低頭想了想,覺得此法可行,不禁下意識點了點頭,又恨恨說道:“按叔祖所言,周崇舉也是大有來歷,倒是便宜了那張衍。”
封商嘿嘿一笑,道:“你叔祖我豈會想不到這一點?我告訴你,周崇舉此人修為并不高,但他一身煉丹術確實非凡,因此一直以來都想要一個衣缽傳人,可是他擇徒嚴格,真正能入他眼之人并不多,不過此人也頗為偏執,一旦收徒,就絕不許轉修他道,你可明白了?”
封臻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道:“卻是要逼著張衍轉修煉丹術,使他誤了正經道功么?”
“正是如此!”封商得意一笑,“煉丹術豈是那么容易練的?此前要先煉十年舌竅術,再煉十年鼻竅術,最后煉十年目竅術,俗稱‘三竅觀藥’,如此一來,便需用三十年苦功,任他張衍再天資不凡,也只能按部就班,若他妄圖叛師而出,那便是人人得而誅之,呵呵,三十年修為停滯不前,臻兒還用把他放在心上么?”
封臻大喜,撫掌道:“妙,妙。”
封商拋開大扇,雙手抬起,令大袖滑至肘部,道:“來人,取筆墨來,我自修書一封。”
待下人取來筆墨,他提筆頃刻寫就,隨手交給封臻,道:“你將此信帶去交于周崇舉,自有你的好處,去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