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回轉劇院會場里舞臺上,黑色風衣的年輕人摘下黑框眼鏡,交給身側的曲清歌,他看了一眼會場這張曾經在報紙上宣傳過的面孔,與某位上校相似面孔,不少人辨認出來,頓時都是抽氣聲,目瞪口呆看著。
“那個魔鬼”
“他怎么可能闖過重重戒備和檢查,來到舞臺?”
“術士組都死光了么?”瞬間,大批軍人就拔出了槍刷刷刷刷刷!
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舞臺上:“不許動”
“媽媽呀”司儀雙腿一軟,倒在地上起不來了,剛剛千夫所指的目光就已夠恐怖,現在是槍口所指,動一動就給打成螞蜂窩,什么人能堅持下來?
舞臺下的樂隊也第一時間往后面小路逃跑,開溜,沒人愿意在兵禍的環境中多呆一秒鐘,甚至都沒有人想起來通知一聲還在舞臺上的曲大家。
但并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原計劃好的槍口噴焰集火,敵人出現的位置不是門口,太出乎意料了。
誰也不知道紀倫是如何混進來的,外面明明有著強大的法術屏障,但這一刻毫無征兆出現在腹心舞臺,而且站在曲大家身側,事情就變得棘手了,沒有命令,誰也不敢開槍誤傷甚至誤殺享譽寰球的音樂宗師,連皇室和列強都會驚動,對盧侯是大大的不利。
“快上去救援!”
“小心人質”
“喪心病狂”
噔噔噔噔
接連四下琴鍵敲擊的金屬聲音響徹會場,清晰壓過各種噪音。
曲清歌專注看著他的雙手跳動在黑白琴鍵上,渾然忘記了外物,銀色絲巾法術瑩光包裹下,她也絲毫不知道外面的各種軍警喊聲在她這刻認知里,還是正常的劇場,這是個勇敢上來奉獻曲子的音樂青年,有些天賦,是要鼓勵。
這是個奇妙的錯覺。
紀倫看了她一眼,并不認識對方,但看出她腰間約若紈素的銀白絲巾法術,猜到了情況,沒有揭破,繼續雙手快速彈奏下去滑過黑白琴鍵,音樂在心底涌出,在指尖流淌,在琴鍵傳遞,在金屬片的交擊,最終在琴箱中呈現豐富的色彩,音樂的色彩。
這是第五交響曲命運的鋼琴獨奏版,來自又一個世界的問候。
其實紀倫本來雖懂點音樂,卻并不擅長鋼琴,但是他現在身體,別看病怏怏的是一只病虎,卻開掛了。
時間放慢,肌肉穩定,手速敏捷,用力精確,身體給予了宗師演奏家的基礎條件,現成鋼琴曲,還有更關鍵是源自內心的共鳴,音樂的驅動。
當當當當命運來敲門,一次次災厄,一次次更加沉重,壓抑,激憤,最后雙手扼住命運咽喉的那種的力量。
來到這方異域世界以來,一幕幕景象晃過去火獄,獄卒、怪物、小男孩、父親、獅虎、盧照月、費宏、然后是謝庭樹
“誰是正義,誰扼命運,誰主沉浮。“他低聲吟著,目光看向觀眾席中間,與一雙眼睛對視。
謝庭樹心一冷,緩緩:“開槍。”
“可是,曲大家”
“責任我來承擔,我命令你們,開槍”
砰砰砰砰
子彈射了上去,在距離黑裙女子幾米的半空中懸浮,固定,變成了子彈的幕墻漣漪不是她的力量,是紀倫的力量。
“怎可能,他什么時顛倒了舞臺,重疊了兩界?”
陽世聞所未聞有這種力量,只有重疊了兩界,才有這樣的奇跡。
偶爾有帶靈紋子彈突破,但就有黑色網絡在幕墻中出現,橫掃消去,重新變回普通子彈。
這樣子彈,曲清歌都不知情,她在停止音樂表達的時候就重新戴回去淑女軟帽,沒有說話,也失去了對身后劇場聽眾們的關注,只專注看看獨奏中的憤郁青年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訴說著可怖遭遇,而猛烈如暴雨般的敲擊,更是命運的琴鍵擊打在腦海中。
她還是沒有摘下腰間約若紈素的銀色紗巾,聽不到任何聲音,但是只通過眼睛觀看他的演奏,與自身對鋼琴的熟稔,也已在腦海中還原出音樂,和音樂背后的那個靈魂。
甚至這種宗師的暢想音樂比紀倫原版稍顯生疏的演奏更激昂,更沉重,更不屈,更震撼!
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沉醉于音樂的世界中,她感覺到,自己的世界里,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在她這樣宗師耳中,音樂本身沒有高下之別,只有適合的情景,與是否能觸及靈魂的真實。
這刻聽到的這首與她過去創作的超凡音樂同樣觸動人心,但有個明顯的區別,一種屬于男性的剛強,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不屈不撓,至死無悔的命運抗爭,這是戰士之歌英雄之歌,勇氣之歌。
但是,她由于是面對紀倫,又確實聽不到外界聲音,并沒有發現身后正在發生的事情那是截然相反,刺客之歌魔鬼之歌,復仇之歌。
鏡頭停留在紀倫的臉上,還是非常平靜,除了氣色差一點,沒有多少虛弱,目光專注盯著虛空中,似乎在那里存在一份曲譜。
景象一百八十度旋轉,順著紀倫目光看去,可以見到曲大家的沉醉表情,潔凈有序的舞臺。
舞臺邊緣,是光明與黑暗的交織,晝與夜的分界線,子彈黑白幕墻還在增厚,一點點向著紀倫和曲清歌的方向推擠,要將術士的屏障逼迫到崩解的極限。
黑暗中,小海倫低首看著舞臺上聚光燈下演奏的青年,似黑暗中的卑微小草在仰望著金色的太陽突拉下了舞幕,出現了一架機關槍,對向一樓的坐席上涌動的敵方軍人,扣動了扳機:“給你們,子彈。”
噠噠噠噠噠噠噠
機關槍掃射,鮮血飛濺,有人開槍對著二樓小海倫還擊,但都擊打在一片屏障上,不由喊:“那個女孩也是敵對術士,解決她!”
血光中,鏡頭視角再度轉回到舞臺看向觀眾席,場上人草一樣倒下,霧氣彌漫。
紀倫的鋼琴手藝也漸入佳境,全神貫注,閉著眼睛彈奏著,力量在精神的高度凝聚中不斷攀升,向更高處聲音流水般滑過空氣,傳回來波動,形成了奇特的聽音視覺,這時感覺到還有活著的人在注視自己,他睜開眼睛。
恰與曲清歌的專注雙眸對上,有些意外看到她還不知情,真專注音樂于是對她點點首:“別亂動。”
曲清歌聽不到話語,將著點首會意成音樂上的讓她配合,于是抱著她的黑色淑女軟帽在懷里,清了清嗓子,開始發出聲音,先是清淺的哼唱,然后是音調的補充和模仿,原本應小提琴伴奏更好,不過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人的聲音其實更美妙而沒有界限。
這樣的人肉伴奏中,紀倫訝異地發現,自己曲調中一些不連貫的細小縫隙,都得到了彌補,水渠貫通,洪流般的情緒傾瀉出來,高度凝聚的精神,反過來助推術士的專心。
整個世界的光暗褪去,聲音褪去,只剩下音樂的流淌,虛空中的洪流,星球的脈動,萬類霜天競自由的磅礴奮發,毀滅與新生的交替,人類微小命運在某種放大下的擴張,這就是曲清歌的無聲世界么?
不,這是純粹的音樂世界。
無法用人類已知語言來描繪的悸動,在虛空中潮涌澎湃,唯有用聲音來表達出去!
命運這一曲逐漸發生了變奏,在某種靈魂深處悸動共鳴的助推下,以紀倫的雙手為交鋒的橋梁,是兩個超越巔峰的殿堂宗師,在兩個世界之間跨過時空的交流,傾力合作而成,這將紀倫推至極限,然后
超越極限。
似乎一瞬間,又似乎很漫長,隱隱觸及到術士的極限,半只腳踏進了殿堂大門瞬間又恍惚清醒,被某種力量排斥踢出,空氣中閃過一種黃蟒與黑蟒交纏翻滾,撕咬不休。
噠噠噠噠噠噠噠
“保護將軍!”
“不!”
前赴后繼的軍人一個個割草一樣的倒下,幾個少尉撲在了謝庭樹身上,子彈穿過,炸開了血花。
只是幾分鐘,上百個軍人就橫尸遍野,整個劇場在暴風雨的子彈里洗禮,紀倫伸手一點轟!
舞臺上顯出不是一座孤單星橋,而是,整個世界微縮版一片璀璨星河,當空炸開。
曲清歌眨眨眼睛,看著動作,并不知道背后密密麻麻的子彈幕墻已頂到了幾乎觸及她的脊背,馬上就要淹沒她,隨著星河降臨,瞬間幕墻倒退,轟射出無數子彈射向它們來的地方如果那里還有活人的話。
紀倫起身,讓出位置,曲清歌重新落座,還準備繼續彈奏鋼琴們,這時正對著下面聽眾席,就見得血紅一片的霧氣。
這個無聲世界里生活著的音樂家,終后知后覺地發現了劇變,她微怔后有些緊張地站起來。
紀倫伸手按下她的肩膀,對方目光落下來,他又馬上松開手。
曲清歌沉默了一會兒,伸手開始繼續彈奏鋼琴,是一種悲傷的音樂,能沁入靈魂的悲傷。
以紀倫的心志也受到了感染,雖對方除音樂表達外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但就在音樂中隱隱共鳴,心有靈犀:“你是要影響我們,消弭兵禍么?”
沒有回答,只有音樂在流淌如水,平靜祥和。
“可是復仇是不能停,猛獸間的決斗,必須有一個倒下,沒得選擇對不起您的好意,曲大家,你的音樂打破了極限,但音樂本身有限”
紀倫這樣說著,知道對方聽不見。
噠噠噠噠噠噠噠
羅莉的機關槍停止,整個劇場只剩呻吟,沒有一個站立,但在觀眾席血色霧氣中,至少還可以感受到十幾個星點和一片巨大屏障,可這不能支撐太久。
“都進來吧復仇者們。”
紀倫踏步,自舞臺上一步步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