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承御又一次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莊未吸取了教訓,這會兒呆在病房里,倒是也安靜了下來。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隨意擺弄著手機,時不時湊過來瞧瞧床上的溫承御,時不時跟蘇江沅說上幾句話。
抬頭看看時間,正是中午十二點。
低頭再度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溫承御,猜想著他應該不會那么快醒過來。蘇江沅起身站起來,走到門邊,轉過身來壓低聲音跟沙發上的莊未交代。
“莊特助,折騰了這么久,辛苦了。醫院對面有一家不錯的餐館,肚子餓的話,先去吃點東西吧。”
莊未也也不知在低頭玩兒些什么,只簡單地應了一聲。
蘇江沅關了門,去了景柯良的私人辦公室。
她不是醫生,照顧病人的事情也不常做。溫承御傷的又是胃,她總擔心自己會照顧不好他,所以跑來跟景柯良虛心請教。
半個小時之后,她出了辦公室回到病房,推開病房的一瞬間,她差點背過氣去。
“莊、未!”
莊未只覺得后背一冷,手里的食盒差點掉在地上。
“少夫人,你這是?”難道,他又做錯什么了嗎?
蘇江沅的視線盯著莊未手里的食盒,聲音透著一股怒氣沖沖的寒冷。
“誰讓你給他吃東西了?我只說讓你去吃,沒說他!”
莊未無辜地捧著餐盒,眨巴眨巴眼睛,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模樣。
“少夫人,我吃過了。為了照顧好溫少的胃口,我還特意點了他最愛吃的......”莊未看著蘇江沅怒氣沖沖的臉色,忽然說不下去了,轉頭看向溫承御,快哭的表情。
“溫少,我感覺自己很受傷很委屈。”
蘇江沅閉上眼睛深呼吸,強忍著將莊未腦瓜挖開看看的沖動,快步走過去。抬手一把將莊未手里的食盒奪走,轉身走到不遠處的垃圾桶邊,打開,手一抬,食盒被她用力扔了進去。
“莊未,你是白癡嗎?!他昨晚上咳血了你不知道嗎?他剛做了手術你不知道嗎?景柯良再三交代,他的身體,手術后十二小時之內,禁食!禁食懂不懂?!”
床上,溫承御將女人叉腰怒氣沖沖的樣子看進眼里,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來。
瞅瞅!
他的小媳婦,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知道護著他關心他對他好了!
莊未被蘇江沅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反應過來,哭喪著一張臉求饒。
“少夫人,求你消消氣放過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自從溫少生病住院之后,他原本就脾氣不怎么好的溫少夫人,忽然就像是他扛上了似的。
他說什么錯什么,做什么錯什么!
上帝!唯少夫人與小人難養也。
蘇江沅揪住莊未的衣領,在莊未只敢求饒不敢反抗的掙扎過程中,將莊未一路扯到了門口
“莊未,阿御說了,現在一切由我做主。我改變主意了,年終獎扣除。阿御出院之前,別再出現了!”
說完用力關上門。
“砰——”
床上的溫承御莞爾,終于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他的小媳婦,生起氣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像個可愛的母夜叉。
收拾完莊未,蘇江沅又氣呼呼地走到床邊,瞇著眼睛瞅著一臉笑意的溫承御。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溫承御點點頭,好心情地微微支起身體。
“媳婦兒?”他忽然喊她,“真的,不能吃飯?”
蘇江沅眨巴眨巴眼睛,用力點點頭。
“如果我想吃別的怎么辦?”
蘇江沅一愣,想也沒想地順著溫承御的話跟下去,“想吃別的什么?”
溫承御勾唇,面上浮現出一絲璀璨的笑意來。
“吃你。”
男人伸出手,將還在愣神的蘇江沅一把扯了過去。
冰涼的唇,瞬間吞咽了蘇江沅所有的話。
“唔......”
霸道強勢不容拒絕的吻,直逼得蘇江沅喘不過氣來。
唇上出現被啃噬酥酥麻麻的感覺,蘇江沅輕顫著身體,下意識地想要打他。昏昏沉沉中想到他的傷,抬起的雙手最終輕輕落在男人寬厚的肩頭。
窗外,中午明媚的陽光順著被風吹起的窗簾照進來,暖洋洋地將床邊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拉長。
為了方便照顧溫承御,蘇江沅堅持要住在病房里。
溫承御不愿委屈媳婦兒,景柯良便費了心思將一張長長寬大的軟榻挨著溫承御的病床里側放了進去。
溫承御很滿意。
折騰了一番,一群人散去。
蘇江沅收拾完畢,脫了鞋和衣在軟榻上躺了下來。
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靜悄悄的房間里,只有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和夜晚走廊上時不時傳來的腳步聲。
“溫承御,你睡了嗎?”就著窗外透進來隱約的光線,蘇江沅微微翻身,看向身體左側的溫承御。
昏暗的光線里,蘇江沅似乎看到溫承御灼灼的視線,呼吸一窒。
“沒。”溫承御幾乎是用鼻音,懶懶地應了蘇江沅一聲。
沒了白日里面對面的尷尬和緊張,蘇江沅眨巴眨巴眼睛,認真地開口。
“溫承御,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我的話是真心的。”
半晌沒人應。
蘇江沅以為人已經睡著,嘆了口氣剛想翻身,溫承御卻忽然開口。
“媳婦兒,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總是往自己臉上貼金,怎么總記不住呢?”
狗改不了吃屎!
這混蛋就是病了,毒舌的毛病也是一天沒忘。
蘇江沅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跟一個病人計較。
“隨你吧,我不跟你鬧。”蘇江沅微微翻身,便透過沒有全拉上的窗簾看到外頭滿天的星光。一整天緊繃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放松了下來,她將雙手枕在腦后,嘆了口氣。
“溫承御,你累嗎?”她忽然這么問。
也不等溫承御回答,蘇江沅便自顧自說了起來,似乎壓根也沒想讓溫承御回答。
“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讓自己每個方面都做到最好。不要抱怨,不要委屈,不要計較。可是到頭來,卻莫名發現自己失去很多。溫承御你不知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知道我是誰。呵!很可笑吧,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沒有見過我媽媽,更沒有見過爸爸。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似乎只有爺爺一個人。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每個人都在背后指責我。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沒做。我覺得很委屈,很辛苦。”
空氣里沒了聲音,蘇江沅扯起嘴角笑笑,心里有些擁堵。
“媳婦兒,”黑暗里忽然響起溫承御的聲音,沉沉的聽不出一絲情緒來,“想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嗎?當年在杜塞爾多夫,我用一個女孩換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蘇江沅張大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
黑暗里,溫承御一聲嗤笑。
“不能相信是嗎?我特么也不愿承認,但事實如此。在那兒,我跟一個女孩說,我想吃魚。結果,她再也沒有回來......”
黑暗里,溫承御似乎艱難地翻了個身。
蘇江沅不語,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蘇蘇,這個世上,有比你更辛苦的人。”
蘇蘇。
溫承御用這樣的稱呼,異常親昵地喊著蘇江沅。
明明很溫暖的稱呼,她莫名地卻覺得自己的鼻頭上一酸。
心里頃刻間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窒息感密不透風襲來把她團團圍住。她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原來大家都很累啊。”
低低的咕噥了一聲,她閉上眼睛,命令自己放開所有的事情,好好睡上一覺。
每個人都有悲哀和辛苦,她沒有例外,那就好好活。
半晌,病房里想起輕輕的呼吸聲。
“蘇蘇?”
就著昏暗的星光,溫承御低頭去看,發現女孩已經蜷縮著身子沉沉睡了過去。長長的睫毛上,不知為何懸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
溫承御只覺得心頭揪得厲害。
慢手慢腳下了床,溫承御微微彎腰將睡夢中的蘇江沅抱進懷里。蘇江沅無意識地在他懷里蠕動了下,嘴里咕噥一聲。
“溫承御,沒關系,我們倆好好過。”說完,再度睡了過去。
溫承御只覺得心頭一暖。
他將她動作輕柔放在床上,自己也緩慢上床挨著她躺下,側身從背后將她攬進懷里,伏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著。
“乖,我愛你。”
一夜好眠。
第二天,溫承御已經可以簡單的進食了。
莊未厚著臉皮磨磨蹭蹭進了病房,蘇江沅雖然沒有像昨天一樣趕他走,卻壓根不讓他靠近溫承御的身,一杯水一個翻身不假他人之手。
為了溫承御的身體著想,蘇江沅只吩咐安媽送來了簡單的米湯和藕米分。溫承御只吃了一點點,便沒了食欲。
扶著溫承御躺下,蘇江沅獨自坐在軟榻邊上。一照顧完溫承御,蘇江沅大有一種不知道干嘛的感覺。自從過了昨晚,她敏銳地覺察到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
比如......
他強迫性的將她喊他的稱呼,從隨意的“溫承御”變成了強制的“阿御。”
而他,則很是隨意地將“蘇江沅”的稱呼,變成了親昵無比的“蘇蘇。”
蘇江沅不知道自己“蘇蘇”的稱呼從何而來,溫承御一來二去叫著順口,她也就隨他去了。
“溫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