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未好幾次想要試探著過來,將手里的平板遞到溫承御跟前,都被蘇江沅寒冷的視線給硬生生逼回原地。
病房里,無聲無息彌漫著某種微妙又危險的氣息。
病房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一身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進來。
“阿御?”
蘇江沅快速站起來,還沒反應過來,來人已經撲到了溫承御跟前,一雙手在溫承御的身上來回摸著。
“安媽一告訴我我就趕來了,怎么樣,還疼嗎?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手術之后十二小時之內禁食了嗎?餓了的話......”
蘇江沅可以看出來,女人對溫承御是真的關心。一連串的問題還不夠,光是手,就已經來來回回在溫承御的身上摸了好幾遍。
若不是一早就知道溫承御沒有媽媽,蘇江沅會以為那就是她。
溫承御任由女人在自己身上摸著,半晌等她稍稍安了心,才開口安撫她。
“芮姨,我沒事。”說著話,溫承御將視線意味深長地投向一旁站著的蘇江沅,“蘇蘇把我照顧的很好,你放心。”
芮姨這才將視線投向蘇江沅。
那么俊俏美好的姑娘,看得芮姨心頭一動。
“你就是蘇蘇?”
蘇江沅的笑容僵硬的掛在臉上,擠出一個客氣的笑容來,乖乖喊了一句。
“芮姨。”
暗地里,蘇江沅卻被芮姨的一聲蘇蘇給叫蒙了。
一個溫承御,又來一個芮姨。他們那么自然喊她蘇蘇,蘇江沅甚至都以為,自己是不是記錯了自己的名字。
“好孩子。”
知道溫承御被照顧的很好,芮姨放了心,拉過蘇江沅的手,兩個人一起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忍不住的,芮姨再度打量了一番蘇江沅。
“蘇蘇,阿御出院以后,你們就搬回蘇苑去吧?原本阿御是和我們一起住的,你們結婚之后,他怕你不習慣,非要堅持搬出來跟你一起住。你們年輕人在外不懂得照顧自己,芮姨不放心。你,會同意的吧?”
蘇江沅聽得云里霧里,一頭霧水,壓根不知道怎么回答。
蘇江沅遲疑著,忍不住看向病床上的溫承御。
除了母親,究竟什么樣的關系,才能讓她這么自然地決定溫承御的事情?
芮姨一笑。
“蘇蘇,以后你會慢慢了解的。我是阿御母親的好朋友,當年阿御一個人去杜塞爾多夫,我也是輾轉了很多次,才終于在港區找到了他。阿御沒了母親,又......”頓了頓,芮姨巧妙地避開重要信息,飛快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溫承御。
“這些年,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們,是一家人。”
蘇江沅恍然大悟,很是理解地點點頭。
“芮姨,我可以理解的。”
芮姨溫婉地笑了笑,拍拍蘇江沅的手,口氣忽然變得有些尷尬。
“蘇蘇,芮嬈那孩子從小被我慣壞了,任性不懂事。那事兒也怪我,是我沒看好她,你別放在心上。”
蘇江沅一愣,下意識皺起眉心。
怪她?
腦海里飛快閃過了近兩天來發生的事情,蘇江沅壓根不知道芮姨的歉意從何而來。
她看起來,似乎有很多想說的話,但又欲言又止。
“芮姨。”
對面,溫承御瞇著眼睛低低喊了一聲芮姨。對視間,溫承御阻止的意味很明顯。芮姨不知內情,反應過來,尷尬地坐在原地,張口不知道說些什么。
沙發邊,莊未眼尖地瞥見了門外的人影,快手快腳起身,拉開門消失在門后。
病房的大門再次被打開,老衛扶著衛老爺子緩步走了進來。
最先看到老爺子的芮姨臉色一變,下一秒已經條件反射般從沙發上站起來,很是拘謹地喊了一聲。
“衛......”想到蘇江沅還在,變了稱呼,“老爺子,您好。”
衛震眼見忽然出現的芮姨,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僵,但很快恢復神色,不咸不淡地沖著芮姨輕輕點頭。
“爺爺?”
蘇江沅率先站了起來,快步走過去站在一側扶住他,“你怎么來了?”
衛老抬眼淡淡掃了一眼病床上的溫承御,眉宇間的關切一閃而過。
“聽說那孩子病了,我來看看。”
蘇江沅“哦”了一聲,將老爺子扶到沙發上坐下,這才想起一直站著的芮姨。
“爺爺,這位是阿......溫承御的阿姨,芮姨。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
“嗯。”
老爺子抿著唇,手上緊握著拐杖,并沒有再去看芮姨。
床上,溫承御看也不看老爺子一眼,很是隨意地把玩著手機。
“得了老爺子,您的好心我領了。蘇蘇,送客。”
病房里的氣氛,驟然冰冷了下來。
蘇江沅無奈地看了溫承御一眼,還沒開口,手里的電話“嗡嗡”響了起來。看到藍色屏幕上跳躍的名字,蘇江沅的臉色一冷,抬頭看向眾人。
“抱歉,我接個電話。”
出了病房,蘇江沅走到走廊盡頭人少的地方,伸手劃開了接聽鍵。
“什么事?”口氣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
電話里沉默了一段時間,最終傳來了申悠悠平靜虛弱的聲音。
“江沅,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有些話,我們終究是要面對面說的。”
蘇江沅抿著唇沒說話,臉色難看極了。
“這段時間過去,我會離開衛家。晚上七點,我等你。”
掛了電話,蘇江沅站在走廊盡頭發呆。半晌,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起來,挺諷刺的。
她和申悠悠是大學同學。
幾乎是分到同一個宿舍的第一天,她們便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申悠悠家境不好,大學期間,蘇江沅常常陪著她一起到處到零工。到了大四,一個宿舍的同學,都陸陸續續搬出宿舍,只有申悠悠一個人還住在宿舍。
蘇江沅想陪著申悠悠一起住,卻被爺爺拒絕。后來沒了辦法,又不忍心申悠悠一個人住在宿舍,蘇江沅將申悠悠領回了衛家。兩個人在爺爺面前一唱一和演了出雙簧。當時也不知道爺爺出于什么心理,主動開口讓申悠悠住進了衛家。
為此,蘇江沅私下里沒少被人議論。
無非是,她自己本身還不明不白地住在衛家呢,如今倒心安理得領回來另一個。
現在想想,蘇江沅真是莫名地替自己覺得委屈。
閉上眼睛,蘇江沅將心里那一股子煩悶的情緒甩開,轉身進了病房。
不過一會兒功夫,爺爺和芮姨都走了。偌大的病房里,只留下床上閉眼休息的溫承御,和沙發上正低頭對著電腦飛快打字的莊未。
蘇江沅張張嘴,到底沒說什么。
就這樣挨到了晚上,照顧溫承御吃了簡單的流食,蘇江沅借口說回趟別墅,轉身出了病房。
先回了趟別墅,先整理了一些溫承御的衣物,又拿了他平日里隨身的東西,這才出了門直奔衛家。
正值下班高峰。
出租車一路晃晃悠悠到了距離衛家不遠的地方,終于爬不動了。
蘇江沅抬手看了看時間,想著和申悠悠的約定,提前下了車。
堵車。
前方還有一段路邊,高高地豎著“前方施工,車輛請繞路”的牌子。蘇江沅繞過牌子,走出一段距離。前方不遠處,她只需轉個彎幾步路就能直接到了衛家。
“嘭——”
距離蘇江沅身后不遠出,黑色悍馬被兩輛黑色轎車夾心般狠狠撞擊。
“砰——”
“砰——”
又是兩聲巨響。
巨大的聲音震得四周都跟著微微震動,蘇江沅只覺得耳邊“嗡嗡”一陣巨響。再回頭時,三輛撞擊在一起的車子沒了動靜。
車禍現場,一片狼煙四起,沒了動靜。
蘇江沅握住手提袋的手一緊。
不遠處商店的燈光很亮,蘇江沅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將車禍現場的情況看得清楚。
似乎是一場刻意的車禍。
兩輛黑色轎車里,早就沒了人影。
四周很安靜,不遠處拐過去的大街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似乎壓根沒有人知道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蘇江沅站在原地沒動,握住手提袋的手一緊,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想要拿手機。
狼狽的黑色悍馬,在過了好一陣子之后,隱約傳來了動靜。
“咳——媽的!”
有人!
蘇江沅的手一抖,手提袋差點掉在地上。
想也沒想,蘇江沅拔腿跑了過去。
悍馬里頭一陣亂踢亂撞的聲音,接著“砰”的一聲,一條穿著西裝褲的長腿踢開車門伸了出來。
一個短發黑衣的男人從車子里掉了下來。
“呵!”
蘇江沅嚇了一跳。
男人滿身是血,額頭上似乎被撞出了不小的傷口,還在潺潺流著血。男人的黑色西裝上,也都滴滴答答散落得到處是血。
“你沒事吧?”
刺耳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翼四周。
蘇江沅沖過去扶住男人,抬頭四下看看,拉扯著男人的身體往不遠處的長椅上走去。
剛一坐定,蘇江沅劃開手機通話鍵就準備打電話。
“做什么?!”
冷冽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寒意。男人抬起頭,大半張臉已經被血跡模糊,蘇江沅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男人一雙嗜血的眸子死死盯著蘇江沅,像是下一秒就要沖過來把她拆吃入腹一般。
蘇江沅頭也沒抬,手上的動作沒停。
“你受傷了,得去醫院,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男人一聲低咒,伸手一把奪過蘇江沅手里的手機,朝著遠處用力一揚。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