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國魂

第四章 有口難言

沒死!從百十米的懸崖跌落居然沒死!難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想到這何紹明自嘲的笑了下。搭著坡下積雪深厚,一路滾落也不知撞了多少樹木,也幸虧如此,不然恐怕就不是左胳膊受傷了。

天已大亮,周遭是光禿禿的樹木,腳下是一尺來厚的積雪。何紹明靠在樹上喘息著,走了能有六七個小時了,還沒出這片林子。昨夜暈頭脹腦地向著槍聲傳來的方向走,可這從山間傳來的槍聲根本就做不的準。所以,沒走多長時間,何紹明就知道自己迷路了。隨后,何紹明一狠心,也不管什么槍聲不槍聲的了,就朝一個方向走。天亮之后,何紹明怕自己走的不是直線,折了樹枝(槍早沒了),在雪地上劃線,時不時回頭打量有沒有出現弧度。

又冷又餓,小腿似乎已經沒了知覺。何紹明知道自己不能停,停下來就是凍死。聽說凍死的人,臨死之前會感覺異常的熱,會脫光衣服……想到這何紹明一激靈,隨即蹣跚著繼續向前。

平地,終于看到平地了!臨近午時,站在一處小斜坡上,何紹明感覺到了希望。咬咬牙,直接坐下順著斜坡朝下劃去。何紹明感覺自己就是一頭豬,而且是頭矢志不移的豬。這是他撞樹前的最后一個想法……

“楞格里!醒醒,你家少爺呢?”土房內,戈什哈拍醒了受傷昏迷的楞格里,裴緯隨即上前追問。昨夜先是哈爾哈莫名其妙的攻上了山,蘇色帶著大隊一到只見山上喊殺聲震天,也沒猶豫,直接指揮大隊人馬攻向山去。混戰三個時辰,雪里紅收攏了手下,仗著悍不畏死,率眾沖下了山。是役,蘇色率軍滅匪二百余,俘虜四百。

“恩……,不……不知道……”楞格里待看清了來人說道。昨夜透著門板放的那幾槍,一發子彈打上了大腿,另一發中了肩頭。也幸虧楞格里身體好,又撕下布條裹上了傷口,這才等到現在。否則單單一個失血過多,就能要了他的命。(那時候前裝槍單發槍的威力很大)

“不知道?來人,逐個提審俘虜!”裴緯這會兒真急了。讓前軍攻一下,是想震懾一下土匪。等大軍一到,再逼迫土匪。到那時候無論土匪放不放人,都是個姿態來要人。誰成想,這哈爾哈,讓他攻一下結果楞是攻上去了。這就不好交代了。知道的是裴緯想先敲打下土匪,不知道的以為裴緯誠心想讓土匪傷票呢。是以,戰事一完,裴緯便急吼吼的開始尋人。

“喳!”外頭兵丁應諾,拳打腳踢的開始審問被俘眾匪。折騰了個多時辰,終于在追何紹明的那三個人那問明白了。

“什么?失足落崖了?”裴緯大驚,隨即頹然坐地。心想,完了,這差事算是辦砸了。這何紹明這么一死,估摸著長順落不得好名聲了,長順心里不痛快能讓自己好過?得啦,千算萬算不如天算啊,認倒霉吧。

“裴先生,現在怎么辦?是不是派人尋一下?”蘇色倒是坦然。本來么,攻山是裴緯的主意,這差事又是以裴緯為主,里外里沒他什么事。而且還賺了軍功,要不是沒找到何紹明,早樂出來了。

“誒,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裴緯答道。他心里還存了個念想,萬一何紹明沒死,自己起碼能少擔待點。

蘇色見裴緯如此頹唐,也不好多說什么,轉身吩咐手下兵丁四下找人。

馬蹄漸近,鈴聲悠揚。一隊車馬從山坳里轉了出來。

當先十幾騎,足跨健馬,背背長槍。后面幾十輛馱車和上百號的騾馬,車馬兩側是走鏢打扮的騎士。

前面領頭一人是一五十開外的老者,面色蠟黃,雙眼有神。此時老者正朝前望去,只見前面不過百十米,三名騎士正飛馬而回。應該是隊伍的斥候。

轉瞬,三騎士已在老者身前勒住馬身。“王掌柜的,前面三里路邊發現一個人。還有口氣兒,怕是從山上滾落下來的。我留下兩人正看著呢。”其中一騎士拱了拱手說道。

“人?胡子?”王掌柜一凝眉道。

“不像,那人十五六歲年紀,看衣衫打扮像是旗人。”

“周圍可有什么風吹草動?”

“掌柜的放心,咱們看仔細了,方圓二十里就那小子一個人。”

“哦,前面就是老龍口了,還是小心點好。”王掌柜還是有些不放心。

“嘿,掌柜的。咱大德通年年給雪里紅上孝敬不說,每次走貨還要提前拜山。再者說了,要是雪里紅不講規矩,咱這二百來號槍也不是吃素的。”

“恩,走,到地方看看再說。”王掌柜放心了些,一揮手,車馬隊繼續向前。

三里的路程沒一會兒就到了,車馬隊再次停下。只見地上趴著一十五六歲的少年,渾身,衣衫墊在身下,后腦勺只留下三寸來長的頭發,說不出的怪異。頭先留下的倆人正拿樹枝抽打著地上的少年。

“掌柜的,那小子快凍僵了。關東這地方,要救凍僵的人,得先用雪搓熱身子,然后用樹枝抽打,這樣才能活血。”其中一人見王掌柜滿臉的不解,出聲解釋道。

“原來如此啊,真是長見識了。”王掌柜點點頭,臉上換成不可思議之色,略一思索道:“這少年怕是遭了胡子才落得如此模樣,也是可憐人,把他弄到后面馱車里吧”

倆人應是,抬著人朝后就走。安置在馱車內,然后又是裹上毯子棉被,灌下幾口烈酒,直到把何紹明嗆醒了,這才停下。

“嘿,算你小子走運,碰到了咱。再晚一會,估摸著你小子就見了閻王了。”一人說道。

“小子,你命是挺大的,遭胡子了吧?以后逢年過節記得給滿天神佛多上上香。強子哥,甭跟他廢話了,頭兒還等著咱探路呢。”另一人說道。

“得嘞,你小子安生著,爺們兒回頭再來瞧你。”說罷,兩轉身退出。“哦,小子,你左胳膊脫臼,爺們兒給你上上了,待會兒遇到集市再給你找郎中來。”那人在車外又囑咐了句。

何紹明想說點什么,半天只發出呀呀聲。看來這嗓子還沒有。渾身酸疼,也就昏睡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似有人進來給自己號了脈,然后說了些什么,之后又安靜下來。又過了許久,有人捏著自己的鼻子,不停地望自己嘴里灌著苦澀的藥汁。何紹明想睜開眼,可偏偏頭昏腦脹眼皮沉重,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馱車搖搖晃晃,走走停停。

“掌柜的,小姐叫您過去。”后隊飛奔出一騎,追上王掌柜說道。王掌柜吩咐了身旁眾人仔細留心,調轉馬頭朝后行去。片刻的功夫,隨在一輛馱車旁,恭聲道:“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王掌柜,救的那人可醒了?”車廂中傳來銅鈴般悅耳的女聲。

“回小姐,還沒呢。大夫說是受了風寒,加上傷了胳膊撞了頭,只要把這燒退下去,人自然就能醒過來。”

“都五天了,這么下去只灌藥水米湯也不是辦法。既然救了人家就要救到底,都是爹生娘養的,可不能懈怠了。萬一出點什么事兒,傳出去怕是要落了咱大德通的名頭,日后必會有人說咱們大德通為富不仁。”

“小姐,前面就是英峨門(今遼寧境內),要不咱們……”

“不行,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這人昏迷著連話都不會說,你把人交給誰?誰能管?”小姐冷生打斷道。

“那……您看?”

“你去,從后車的山貨里挑出根人參,熬好了給人吃下去,怎么也要保著他這條命。”

“誒,是。”掌柜的見東家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么。隨即叫人拿人參,熬參湯。

又過了兩三天,大半個人參進去了,何紹明這才轉醒。半瞇著眼,直到適應的車內的光線。典型的車廂,車門用棉布簾子遮蓋住,車窗也擋了一多半,只留下些許縫隙透光。身上蓋著灰布棉被,下面露出一角褐色的毯子。旁邊不過兩尺是個炭火爐。

活動了下身體,除了左胳膊還有些不方便,其他都沒問題。“好熱。”掀開被子,喲?怎么光著身子?往下看,恩,果然也光著呢。檢查了半天,除了頭上用來降溫的濕布,身無存縷。

恩?我剛才好像出聲了?試了試,嗓子除了有些沙啞,話是能說出來了。

“來……”這話還沒說全呢,門簾一挑,垂著頭走進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

何紹明有些,有些不知所措,廢話,身子還光著呢。那丫鬟的表情就更精彩了,,吃驚,微怒,眉頭緊鎖,嘴唇微張,然后驟然上下一咧,露出齊整的八顆牙齒,“呀!啊”所有的表情匯聚成這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隨后那丫鬟連滾帶爬,扭身就跑。

何紹明看著晃動的棉布簾子,心說,“我他媽找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