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世間什么都能說清楚,只有那所謂的天命說不清,道不明。
抱著父親尸首的東方寧風在心里無數次問自己,為什么自己的命運是這樣?他本不信命,但是現實把他捉弄的片體鱗傷。九魂劍在手,殘月劍魂在身,可是依舊無能為力。
何為天命?高深莫測的才叫做天,無可奈何的叫做命。
他抬頭看了看擋在自己前面的孫婆婆,以及兩個衣衫襤褸的老漢,一個是那日的老酒鬼,另一個拿著長煙袋,便是老煙槍。
老煙槍帶著柔和的目光看著魑妖,道:“小離,你為什么這么傻,為什么要用‘天妖解體圣法’?”
魑妖嫣然一笑:“對不起,此生是我欠你的,若有來生,我不愛別人,就嫁你。”
老煙槍的眼中霧蒙蒙的,他愛魑妖,他愛小離,愛的可以放棄神策軍大都統的權利,愛到可以服下火顏丹,讓自子變老。
魑妖那雙美目一直盯著老煙槍身旁的人,不禁咬了咬嘴唇,終是叫了一聲:“爹。”
老酒鬼舉起酒葫蘆,狂飲了一大口,重重的道:“你欠你姐姐的債,都還清了,從今天起,你依然是我的女兒。”
魑妖潸然淚下,但是她的心是暖的,她感覺自己解脫了,沒有什么遺憾了。
“讓我來領教一下大夏王朝第一殺手的手段。”老煙槍沖著冷雪吟道。
她依舊站在原地,淡淡的看著幾人,真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夠讓這個身穿黑紗裙的女人失了態,亦或是慌了一點神。
“你退下,讓我來。”不料,老酒鬼攔下老煙槍,他終于要出手了。
冷雪吟那冰冷憂郁的眸子,閃爍了一下,輕聲道:“雪吟幼時就聽父皇提過老酒鬼孫莫輕的威名,今日有幸賜教。”
老酒鬼冷笑了一下,手上已經匯聚渾厚的靈力。
“等等。”魑妖閃到前面,道:“爹,求求您,這件事讓我自己處理。”
老酒鬼猶豫了一下,還是收手,退了回來。
長長的街道,一個紅衣似火,一個黑裙似夜,最為扎眼。
魑妖抬起纖細的手,一股紅色的靈力源源不斷的匯聚掌心,轉瞬間,清風四起,大地仿佛在搖晃,雪花好像在顫抖。
她道:“雪姐姐,如果我敗了,能不能放過我身后的孩子。”
對面的冷雪吟沒有說話,依舊一動不動,只是不知何時手里多出了一把泛著紫色光芒的長劍,薄薄的劍尖,讓人看了便會在心底產生一陣寒涼,它便是威震天下大的紫念劍。
“小離有把握么?”老煙槍問道。
老酒鬼目不轉睛的看著魑妖的手心,道:“應該沒問題,上古妖神之力,堪比尊師強者。”
此時,魑妖的手心之處的靈力足以劈山斬月,終于,她化作一道光束,飛身上前,打住這致命的一擊。
這一刻,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稍有不慎,他們都可能被波及而亡。
“啊!”
耀眼的光束里,不知是誰一聲悶哼。
是誰?怎么會是她,她不是有上古妖神的力量么?
魑妖渾身在流血,她倒在了冷雪吟的面前,她提著最后一口氣,哭道:“雪姐姐,我怎么會傷害你呢。”
“孫婆婆!”東方寧風大喊,他瘋了一樣的跑了過去。
心,徹底的死了。他抱起魑妖,他抱起他的孫婆婆,可是她已經閉上了眼睛,已經到另一個世界。
火紅的長裙濕漉漉的,流不盡的鮮血在她的周圍散開,和那圣潔的雪融為了一體,仿佛盛開的牡丹花,只是凋謝了,在希望的春天枯萎了。
東方寧風凝視著她,十年來只有這個女人關心自己,她就像他的娘親一樣,照顧著他,溫暖著他。
善惡一瞬間,這一刻,一顆渴望愛的心死了,一顆懷著仇恨的心,出生了。
“冷雪吟,我殺了你。”老煙槍怒吼一聲,邁動腳步。
“站住。”誰知老酒鬼生生的叫住了他,大聲道:“帶著小離的尸體,我們走。”其他人看不清剛剛魑妖那一擊,但他看清了,并不是冷雪吟殺了她,而是她的那一擊,打向了她自己。
“魑妖是我七殺的人,誰也不能帶走她。”冷雪吟的聲音透著寒冷。
“啪!”老酒鬼把酒葫蘆扔在了地上,狠狠道:“欺人太甚。”
如果之前的戰斗用驚心動魄來形容,那么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就在冷雪吟和老酒鬼將要出手時,突然,一陣清脆的聲音喊道:“殘月劍在望月崖下的寒潭劍冢里。”
發出聲音的是東方寧風,他不想讓老酒鬼和冷雪吟打起來,老酒鬼贏了是好,但老酒鬼若輸了,自己必死無疑。
并不是東方寧風貪生怕死,而是他抱起孫婆婆的時候,她回光返照般的在他的耳邊喃喃了一句:“好好的活下去。”
東方寧風覺得自己一定不能死,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親手為孫婆婆報仇,只有活著,才能為父親報仇,只有活著,才能為娘親報仇。
眾人一聽,殘月劍在望月崖下,紛紛離開,沒有什么事情比古劍還重要,修行之路,最重要的是力量。
很快,天策軍,神策衛,還有一些隱藏在暗處的修者都撤離了這里,遍布尸首的街道上,只剩下幾人。
冷雪吟直直的看著魑妖的尸首,雙拳緊握,似乎做著什么痛苦的決定,許久。
終于轉過頭來,對暗策七殺一干人道:“去望月崖。”
七殺人飛去,只有她慢慢的走在著古老的街道,一步一步,終于,她那雙絕美的臉頰上,出現兩行清淚。
老酒鬼抱起魑妖的尸體,對呆在地上的東方寧風道:“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投入老酒鬼這樣厲害人物門下的機會,但是東方寧風卻拒絕道:“謝謝前輩的好意,我要為我爹下葬。”
老酒鬼一聽,稍有猶豫,嘆了口氣后,便帶著魑妖的尸體還有老煙槍消失了蹤跡。
茫茫的街道,一頭杳無蹤跡,一頭是厚重的冰墻,只剩下東方寧風一個人。她抱起東方浩然的尸首,走進了東方家的密室里,這是一個用來藏劍的冰窖,里面有千年寒冰,據說能保住尸體不被腐蝕。
他把父親的尸首放在寒冰里,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道:“爹,原諒孩兒不能為你下葬,等到孩兒抱得大仇后,便回來讓您入土為安。”
東方寧風知道,自己要馬上離開劍王嶺,因為眾人在望月崖下找不到殘月劍后,一定會來找自己。
劍王嶺,望月崖,此刻是修者遍布。冷雪吟在寒潭底下,只找到幾個殘留的劍靈,根本沒有殘月劍,沒有她要找的的那個人。
她握緊拳頭,劍氣一道,寒潭中數個冰玄水蛇斷作了兩截。之后,她沖天而起,迅速的向東方家飛去。
東方家門口,東方寧風脫下紅火的新郎服,換了一件素衣,帶著一直陪伴他的草帽,背著普通木劍模樣的九魂劍,準備離開。
忽而,一個黑風掃過,一道清冷的目光打量著他。
東方寧風抬頭一看,頓時心中一驚,心道:這個女人怎么來的這么快。
幸好有佛尊身前的記憶,讓他在這個時候才能鎮定,做到處變不驚。只聽他輕聲的道:“這位女施主,不知有何事貧僧能為你解決?”
冷雪吟眉頭微皺,一道劍氣打出,“啪嚓!”東方寧風的草帽瞬掉在地上,一個光光的腦袋呈現在風雪中。
她一愣,隨后冷冷的問:“你是誰?”
“貧僧來自海外西土,特意到大夏國拜佛取經,法號寧然。”東方寧風平靜的說道。他心里竊喜,這個女人果然沒有看清自己長什么樣子。
冷雪吟的寒光美目又掃了他一眼,瞬間轉身,消失在雪里,隨風而去。
他終于松了口氣,一步一步的向劍王嶺外走去,經過劍花鎮的落花巷,他看見了那唯一的桃花樹,開了幾多桃花,粉粉的,嫩嫩的。
但是他絲毫感受不到花的美麗,桃花依舊,人去樓空,同一棵樹上的桃花,卻是一朵兩生花,一生為東方寧風綻放,另一生屬于寧然。
從來沒有這么快,他走出了落花巷,走出了劍王嶺,人也許只有眷戀某一個地方的時候,才會覺得離開這里特別快吧。
他站在劍王嶺外的小山上,輕輕的拿下草帽,望著生活了近十七年的劍王嶺,恍如隔世。
再也不能站在桃花樹下且聽風吟;再也看不到望月崖皎潔的明月;再也吃不到孫婆婆的油潑面;再也不能走在劍月鎮百里市集的古老街道上;再也……
七日的雪依舊貪戀著劍王嶺的每一片磚瓦,絲毫感受不到離者的悲傷。
風鎮別,回眸三生琥珀色;花鎮訣,轉身一世琉璃白。
從今以后,東方寧風已死,這世上只有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