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再也沒有見過那些進入隧道的國防軍士兵。這種事情聽起來的確殘酷,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納什巴爾高級執事顯然是從戴小樓那里知道了關于蘇浩的部分想法。在為期兩個月的心靈凈化,也就是洗腦儀式結束后,他把蘇浩叫到了自己的臨時辦公室。
他還是那副慈祥和善的模樣,熱情的邀請蘇浩坐下,為來客倒上一杯葡萄酒。輕抿著杯子里顏色紅潤的液體,納什巴爾微笑著說:“我得告訴你一些事情。也許,它們可以⊥你腦子里某些想法變得淡化。”
蘇浩是個聰明的家伙:“是關于那些“可能”的感染者?”
“不是可能,而是你預料中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納什巴爾的目光和聲音都帶有憐憫:“凈化騎士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冷酷無情。我們隊每一個進入山頂隧道的人都進行了檢驗。基因腺體移植技術的確是一項完美的結晶,是來自皇帝對我們最珍貴的賞賜。很遺憾,這種幸運無法擴散到每個人身上。”
蘇浩已經猜到了事情結果:“那些國防軍士兵……他們,都被感染了?”
納什巴爾執事緩緩點著頭:“他們的靈魂和身體都被惡魔誘惑,他們必須被凈化,再也無法回到我們的世界。”
蘇浩看著手里的酒杯,輕輕地問:“我可以理解來自病毒和細菌的感染變異。藥劑師張中原一開始就想竭力說服我,認為這一切事情的禍端,應該是某種瘟疫。可是……”
納什巴爾執事看著欲言又止的蘇浩,友好地笑了笑:“有什么就說吧你讓我感到很放心,你不是那種需要讓我產生戒備心理的人。在我面前,你可以暢所欲言。”
話雖如此,蘇浩卻不可能對剛剛認識沒多久的納什巴爾交心。何況,對方還是一名高級神職人員。
“我們都聽到了科克森在那個時候的說話。”
蘇浩醞釀了一下字句,說:“在廣播里,在通訊頻道,似乎有一股力量控制著這個地方。鬼魂,請原諒我使用這個詞,我覺得它用在這里很合適。不僅僅只是病毒,它也同時控制了科克森。”
“我就知道凈化儀式不會對你產生效果。但這不重要,因為你不是那種不知輕重,會亂說話的家伙。”
納什巴爾笑了:“心靈儀式只能對思維力量一般的普通人起作用。你的自我抑制能力非常強大,這也是我沒有對你使用心靈壓力的原因之一。否則,你也不會坐在這兒,而是被審判庭的人帶走,接受更加嚴厲的訊問。”
蘇浩沒有從納什巴爾身上感覺到惡意,也就變得愈發大膽:“您剛才說原因之一?難道,還有什么別的?”
“當然”
教廷執事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別忘了,托魯加爾本身就是神職人員。如果沒有莫迪利尼亞主教之前對你的肯定和贊譽,你現在不可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不等蘇浩回答,納什巴爾已經繼續道:“我可沒有故意恐嚇你的意思。事實上,我和你之間的這次談話,也是對你身份與實力的認可。”
蘇浩微微皺起眉頭:“身份和實力?”
“你所在的主力軍團總部今天上午發來特別通訊,你因為在P甲UU號空間領域的戰斗功績,被晉升為軍團少校。詳細的嘉獎內容,必須等到你返回主世界才能宣布。我之所以現在把你叫來,是因為你已經達到了知曉部分秘密的等級。”
納什巴爾執事的話,讓蘇浩聯想起戴小樓也曾經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蘇浩的表情依然顯得困惑:“尊敬的執事閣下,您所說的秘密,是不是與科克森身上的變異有關?”
納什巴爾仍在微笑:“我會告訴你那天在山洞隧道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個秘密,但只是對普通民眾和下層士兵而言。只要越過了軍團少校這個階層,并且得到教廷和軍團總部的雙重許可,任何人能夠了解它。因為在普通民眾看來,這個秘密不算重要,無法對他們的日常生活造成影響。可是對于我們就截然不同。蘇少校,你的情緒實在太緊張了,我希望這個秘密可以安撫你的情緒。但前提是,你必須保證,以最嚴格的方式保守它。”
蘇浩從座位上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異常認真地點點頭:“我可以,我會嚴守這個秘密。”
納什巴爾擺了擺手,示意蘇浩坐下。他抿了一口葡萄酒,慢慢地說:“一切事情的源頭,都在于一個帝國編號為“UXl”的空間領域。”
蘇浩臉上滿是驚訝:“空間領域,不是主世界?”
“是的,空間領域,一個非常特殊的空間領域。”
納什巴爾繼續以深沉的語調說著:“那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地方,與任何已經探測過的空間領域都不相同。那里擁有強大的力量,以及狂暴洶涌的能量。那里有生物,外形與人類相似,卻有著明顯的差異。根據帝國研究部門的絕密數據,那些生物擁有人類基因,很可能是走入進化歧途的變種。它們擁有極高的智慧,卻沒有演化出對應程度的文明。它們……”
“等等”
蘇浩打斷了納什巴爾的話:“擁有極高的智慧,卻沒有演化出對應程度的文明?這話是什么意思?”
教廷執事笑了:“人類與動物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我們能夠制造工具。用一把斧頭劈砍樹木,再用樹木搭建房屋,然后在這個基礎上不斷發展處更加巧妙的建筑工程,這就是文明。那個空間領域里的生物智慧不亞于我們,甚至擁有超乎想象的意識交流方式。但它們沒有文明發展的跡象,相互撕殺而食,以同類基礎不斷繁衍。那簡直就是世界上最骯臟的造物,如果真的存在惡魔,那么毫無疑問,只能是它們。”
蘇浩有些明白了納什巴爾想要表達的意圖:“您的意思是,科克森的變化,來自于UXl號空間領域里的那些智慧生物?可是,這與科克森身上的變異有什么關系?還有那個在通訊頻道里出現的聲音。難道說,那些生物擁有突破空間領域障礙的異能,直接抵達這個世界?”
納什巴爾執事沒有直接對蘇浩的問題予以解釋。他舉高酒杯,對著光線來源的方向,仔細欣賞著酒液的顏色:“蘇少校,你了解空間領域的全部嗎?”
蘇浩搖搖頭,坦言:“不,我對空間領域知道的不多。”
“我對它的了解也很膚淺。”
納什巴爾顯得非常誠懇:“無論是誰,即便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也無法了解空間領域的全貌。我不得不痛苦的承認這一點,但這是事實。我們是在基于這個事實基礎上來展開討論的。對于我們得帝國,空間領域的確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工具。沒錯,工具。它使我們擁有幾乎無限的資源,使我們可以從不同的空間領域獲取需要的物質。礦石、糧食、水、藥物不夸張的說,沒有了空間領域,人類帝國將分崩離析。因為主世界的各種資源產出,根本無法養活那么多人,無法維持各個軍團、龐大的國防軍,以及整個教廷的正常運轉。我們不停的開發空間領域,同時也在不斷發現一個個新的空間領域。我們運用它,使用它,卻沒有掌握完全將其控制的力量。”
蘇浩再次打斷了教廷執事的話:“無法控制?”
“我知道你擁有一個的私人空間。”
納什巴爾解釋道:“你看過帝國公布的已探明空間表格嗎?除了被注明擁有者的空間,其余所有陌生空間都是以黑色作為標注。這意味著那些空間要么沒有開發價值,要么充滿了亂流能量,無法進入。空間轉換器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發明,是皇帝給予我們的恩賜。我們依靠空間轉換器開疆拓土,黑暗世界也是如此。一個個空間領域養活了我們,還有黑暗世界,供養著我們相互撕咬,拼死爭斗。如果把空間領域看做是一頭野獸,那么它真的很危險。它容忍著我們得存在,以極大的耐心忍受著資源剝奪。但誰也不知道這種耐心能夠持續多久?它也許會在某個時候突然崩潰,也許會一直這樣存在下去。”
看著蘇浩如有所思的表情,納什巴爾微微笑了起來:“耐心點兒,我就要講到關于科克森的變化。在空間內部,有一種古老的力量,既不善良,也不邪惡。但它對于我們,是不可或缺的。我們自己也無法判定,只能在使用它的時候,自己承擔風險。”
蘇浩說:“您指的力量,難道就是空間內部的種種資源?”
“沒有什么東西會憑空出現,資源也是如此。”
納什巴爾表情變得認真起來:“煤和石油都是古老資源的一部分。它們需要經歷漫長的時間,才可以從植物形態轉換成為我們需要的能量形式。主世界是穩定的,但是和世界上所有事物一樣,這種穩定也是相對的。主世界之所以存在,必須得到來自其它空間領域的能量支持。請注意,并不是資源,而是能量。這是一種互為依托的共生關系。就像苔蘚必須在潮濕的環境里才能存活,絞殺蔓藤必須依附在樹于上才能生長,我們是我們,他們是他們,但兩者之間缺一不可,就是這樣。”
蘇浩起初并不明白納什巴爾為什么要偏轉話題,從資源變成了能量?他很快反應過來,眼睛里也出現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主世界其實并不缺乏資源。正如我剛才說過的,這種“資源富足”,其實也是相對的。”
教廷執事的目光越過蘇浩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窗戶上,仿佛是想要透過窗簾,看到外面的景色:“如果把世界本身看做是主人,人類和其它生物看作是寄生蟲,那么我們和黑暗生物其實都屬于資源掠奪者。不斷增長的人口數量,始終是任何執政體都無法擺脫的最大難題。帝國與黑暗世界之間的戰爭停停打打,每次大戰都有多達上億的平民死去。有我們人類,也有卑鄙骯臟的黑暗生物。我們和它們都意識到,單憑主世界的資源,根本無法維持兩個龐大族群的共存。唯一的辦法,就是加大對空間領域的探索,從而找到更多的資源獲取途徑。”
蘇浩問:“我有一個問題,帝國現在究竟擁有多少個空間領域?”
納什巴爾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帝國民政總部公布出來的那些空間坐標,其實只是已經被發現領域當中的一部分。這是一種古老的障眼法把戲,為的,只是用于對付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眼紅,是一種病。貪婪,是一種極其不道德罪惡。為了爭奪空間領域的擁有權,陰謀和仇殺每天都在上演。帝國警察之所以存在,正是為了對付那些一門心思想要從別人手里攥奪利益的家伙。商業競爭當然是正常的,可如果動用非正常手段,從背后捅刀子,就算符合法律依據,表面上找不到任何予以懲處的證據,仍然也是一種無法被皇帝赦免的罪惡。我們并不懼怕殺人,這種凈化有助于整個帝國社會環境的改變。就像一鍋沸騰的濃湯,撇去表面上的罪惡浮渣,你才能看到顏色清亮的真實。然而,實際的清理過程遠遠超出你的想象,為了縮減不必要的麻煩,很多真實有用的空間領域坐標,永遠不會被公布。在我們這邊如此,黑暗世界也一樣。”
蘇浩想了想,問:“如果有人偶然進入了這些未被公布的空間領域,該怎么辦?”
“那么他就必須為自己的愚蠢舉動付出代價。”
納什巴爾淡淡地說:“空間領域的探索活動,與買彩票中獎很是相似。如果找到一個有著巨大商業價值的空間,你可以憑此成為巨富。不過,風險和利益對等,這也是彩票并不具備的額外因素。比如一些產出重要礦石的空間領域,歷來都屬于各個主力軍團,或者是教廷直轄。為了封閉消息來源,所有進入者都會在第一時間被當場格殺,軍團總部也會派出專人,對涉事者持有的空間轉換器予以銷毀。總之,無論進入者出于什么樣的目的,在這種事情上都有絲毫申辯的機會。”
蘇浩對這種解釋感到略有意外:“如果是黑暗世界意外進入這些空間領域呢?”
教廷執事的神情變得冷漠而刻板:“那就不再是什么爭執,而是激烈殘酷的戰斗,甚至有可能引發全面戰爭。我們必須抹掉那個坐標記錄,讓它們難以在接下來的搜索行動中找到準確的空間位置。”
蘇浩慢慢搓著雙手:“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進入黑暗世界?”
“是的。”
納什巴爾灰白色的眉毛微微顫抖了幾下,說:“黑暗世界對我們的防范非常嚴格,即便是主力軍團出擊,仍然可能遭遇到大規模的黑暗軍隊直面迎擊。很少有人能夠在這種場合上活著回來,幾乎每次這樣的任務都是必死。我們和黑暗生物都是這樣,兩種執著執拗,絲毫不懂得變通的金屬腦袋。我們利用這樣的空間領域設下陷阱,它們又何嘗不是如此?你殺過來,我打過去,誰也不知道戰爭究竟什么時候結束。”
他的話語當中帶有淡淡的悲愴,應該是聯想到某些慘痛的記憶。蘇浩靜靜地看著這個身穿凈化騎士戰甲的老人,發現上次見面應該是光線的緣故,他的頭發顏色比想象中更白,臉上的皺紋也很深,如同刀子在皮膚表面用力刻畫的結果。
“每一個被探索過的空間領域,都有可能成為人類與黑暗生物之間的戰場。我們一直在警惕著它們,它們也在空間領域內部大肆修建堡壘,全面武裝。然而,戰爭仍然要在主世界才能分出勝負,無論占領了多少個空間領域,擁有多少資源,都只是在龐大的戰爭后勤供應表上具體數字的變化。當空間領域數量增加到絕對程度,足以對黑暗世界形成碾壓效果的時候,主世界戰場的勝負結果就可以預見。說得簡單透徹些,就是我們擁有源源不斷的后勤補給,而它們卻變得資源匱乏。”
蘇浩忍不住插嘴:“我們能夠占據全面優勢嗎?”
“這是我們每個人都希望看到的結果。可是,目前還沒有。”
納什巴爾慢慢喝光了杯子里最后的葡萄酒:“黑暗生物可不是沒腦子的傻瓜,它們的很多想法都跟我們差不多。我們能夠想到的方面,它們同樣也會關注。知道主世界為什么長久以來都保持著相對的平靜嗎?那正是因為太多空間領域發生了爭斗,牽制著我們和它們的太多兵力。盡管雙方都很清楚主世界和空間領域之間的區別,但誰也不愿意放棄,結果就是源源不斷的增兵。”I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