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和杜十好不容易擠進人群,中間站著的可不就是老爹和三毛!老爹的板車倒在一旁,車上四五框果子全部掀翻在地,不過地上除了被踩爛的果子外,其他都不見了蹤影,瞧那些看熱鬧的人手幾個、兜里袖子里到處都鼓鼓囊囊,果子去處自不用說。
三毛憤怒的指著對面幾個雙手環胸、痞痞的年輕伙計大喊賠果子,對方卻不以為然,滿臉戲謔的把三毛當小猴兒般挑逗,要不是老爹拉著三毛,那家伙早就撲上去撕咬了。
云舒本打算看清楚情況再說,杜十卻先出了聲兒:“老爺、三少爺,你們怎么在這兒?”
老爹和三毛回頭看到云舒和杜十,三毛高興道:“姐姐,你來了,太好了,快,把夜五叫出來,狠狠揍這群壞蛋一頓。”
幾個伙計打量下云舒和杜十,一伙計調戲道:“喲呵,來了個小娘子!好啊,小娘子,盡管來揍爺,爺保證不還手。”
云舒冷冷的瞪他一眼,杜十厲聲呵斥:“大膽小子,這是我們家小姐,再敢胡言亂語,當心你來不及后悔。”
那小子哈哈大笑:“后悔?老頭子,你自己還是個瘸腿兒的,叫我后悔,也要看你有沒有那本事?”
杜十氣得漲紅了臉,指著伙計說不出話來,另一伙計拉拉他,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幾句,那伙計立刻便有詫異之色。不過,只是片刻功夫,他又雙手環胸有些嘲笑的味道:“呵,我說誰這么大口氣了。原來是七味齋的杜掌柜。”
杜十整整衣衫、挺挺胸膛,還沒說話,那伙計又道:“杜掌柜,你來得正好,既然這兩個是你的人,那就賠吧!”
“小子莫要亂了身份,這是我們家老爺和三少爺。”杜十頓了頓道:“賠什么?”
“賠什么?沒見這爛果子臟了我們店門口的地,害得我們兄弟摔了跤,一要賠我們耽誤這半天生意的損失,二要賠我們兄弟的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
三毛急得哇哇大叫:“胡說!胡說!明明是你們搶我們果子。又掀了我們板車,踩爛我們果子,該你們賠。你們賠!”
伙計笑呵呵道:“小犢子,光天化日的,你可不能血口噴人啊!我們何時搶過你果子?分明是你賣我買,我給錢你還樂呵呵的數了收了,我們店里這么多客人都能作證的。大家伙兒說是不是啊?”
周圍圍觀者面面相覷,沒人應承,只有那伙計身后的幾個同伙兒在起哄,三毛氣得口舌打結,只能指著伙計大喊壞蛋。
云舒和杜十走到老爹身邊,低聲問老爹緣由。原來他們推著果子一路賣到這里。從這店鋪門前過時,有伙計叫住他們說要買果子,問了價錢。說好五文一斤,那小二并未還價,直接說要一筐。
可老爹帶的小稱稱不動,伙計就說他們店里有稱糧食的大稱,不如端進去用大稱稱來得方便。老爹是個實在人。立刻就答應了,三毛見一下子賣出這么多。非常高興,鬧著要跟進去看稱重量,讓老爹留在外面等。
沒一會兒功夫,三毛就興沖沖的出來了,說那一筐一共八十斤,應收四百文,伙計取錢去了,一會兒就拿出來。
他們左等右等,不見伙計出來,三毛進去催了幾次,旁邊伙計都說不著急,買果子那人是他們店東家的小舅子,肯定不能賴賬,讓他們再等等。如此等了兩刻鐘后,買果子的伙計總算出來了,笑呵呵的將一個錢袋塞給老爹就回了店里。
老爹墊了墊重量,大概差不多,數也沒數就收進了懷里。等他們走出一截兒,賣給下一家準備找錢時,把那錢袋拿出來一抓,竟然抓出些小石頭!他們趕緊把錢袋倒個地兒朝天,發現里面只有三十文銅錢,其他全是石子兒。
二人當時愣了好一陣,三毛一下子跳起來,抓了錢袋就跑回去找那伙計算賬,誰知那伙計翻臉不認人,硬說自己付夠了的,老爹先前也點清楚了的,過后來找麻煩,分明是敲詐。
拖著板車追過來的老爹見三毛跟那人吵得不可開交,趕緊上去勸架,三毛吵不過那人,又無憑無據,氣急了抓起果子就往那伙計身上砸。
伙計也來了氣,上前就把老爹的板車給掀了,果子掉落一地,伙計的同伙兒出來撿,一不小心踩到一個正在滾動的,呼啦一下就摔了下去,其他的果子要么被別人撿了去,要么被看熱鬧的踩爛的。
然后三毛和那人就開始你來我往的爭吵叫罵,老爹見對方人多,怕三毛吃虧,一直拉著他,不讓他跟那群人打起來。
杜十聽完指著那伙計道:“你小子太缺德了吧?年紀輕輕的,竟然欺負個小孩子,就你這樣還開門做生意了?別是專門坑人的黑店吧?”
“哎喲,杜掌柜,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這鋪子雖比不得你那七味齋生意好,可也算開了幾十年的老字號,你無憑無據就要毀咱們鋪子名聲,你負得起責嗎你?”
云舒往后看了一眼,這是個規模不大不小的酒館,匾額上書:“醉鄉館”,呵,名字倒是不錯,就是伙計不咋地。
杜十道:“我們家老爺是出了名的誠實守信,他不可能說謊,他說你們沒給夠錢,那肯定就是沒給夠,我實話實話要負什么責?倒是你,明目張膽玩這種蒙人騙人的把戲,遲早要遭報應!”
伙計不以為然道:“多謝杜掌柜提點,不過小的也是出了名的誠實守信。
哎,對了,杜掌柜,你說這兩位就是你們七味齋的東家?不會吧?聽說七味齋東家是位年輕小姐,還傍上個家財萬貫的京城粉頭兒,那么有錢的主兒怎會自個兒下苦力來賣果子?大叔,不會是那粉頭嫌你家女兒男人婆。不要她了吧?哈哈哈”
他身后那群同伴也跟著哈哈大笑,好脾氣的老爹聞言臉色立刻嚴肅起來,他放開三毛,捏起拳頭瞪著那伙計道:“你再說一遍?”
“喲呵,大叔要發火兒啊?難道被我說中了?不會吧,你家女兒都跟人家睡過了……啊”老爹一拳砸過去,把那伙計打得往后飛出去,砸到他同伙兒身上,帶到好幾個人。
伙計趴在地上抽搐幾下,捂著下巴說不出話來。老爹捏捏拳頭,指著那伙計道:“你說什么都行,不許說我女兒壞話。否則老子揍死你!”
三毛見之高興的直拍手:“好哦好哦,打得好打得好,爹爹真厲害!”
另幾個伙計見狀對望一眼,一起跳起來,各自拿了家伙什撲上來。老爹一把把三毛拖過來推給云舒,大喊:“帶三毛走,老子今天非教訓教訓這群小痞子不可!”
對方畢竟人多,又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多幾個回合老爹就有些支撐不住,杜十著急的大喊別打了。可他自己還被亂棍敲了幾下,片刻功夫額頭上就冒出來幾個大包。
這里這么多人,云舒本不想讓暗衛出手。沒辦法,現在找人幫忙都來不及,她只有大喊一聲:“暗衛!”
聲音一落,兩個黑衣人跳出來,眨眼功夫就把那群酒館伙計打得落花流水、個個翻倒在地。三毛見之大喜。拍著手哦哦叫好,然后還不忘沖過去補上幾腳。
暗衛制服酒館伙計后自行退下。云舒趕緊過去扶起老爹,老爹頭上臉上身上也有不少傷,這群該死的痞子騙子,等有空了一定叫他們好看,不過現在先得讓老爹和杜叔回去上藥才行。
云舒把那邊踢得正高興的三毛招回來,一人一個,扶著老爹和杜十往七味齋去。人群對著倒霉的伙計一陣嘲笑指點后各自散去,誰也沒注意,后面酒館里靠窗的位置,兩雙幽暗的眼睛正緊盯著云舒幾人離去的背影,還有旁邊房頂上隨著云舒前行的幾條黑影。
其中一人冷哼一聲:“哼,二公子果然有情意,居然舍得留下他的左膀右臂。”
“怎么辦,大哥?不好下手啊!”
那人收回目光倒杯酒道:“主上派我們來是為查明情況,并未下令鏟除此女。”
“大哥的意思是……”
“如實上報。”
“是!”此人等了片刻不見他口中的大哥吩咐,狐疑道:“大哥,就這樣了?”
“當然,你還想怎樣?”
“那……那申家那邊……”
“一個土財主而已,不用管他。”
云舒幾人回到七味齋,眾伙計見狀嚇了一跳,紛紛好奇的探頭探腦,云舒找個房間把他們安置好,趕緊找來藥酒緊急處理一遍,又讓伙計請來大夫檢查一番,大夫確定只是些皮外傷,云舒才算松口氣。
等送走大夫,云舒一邊給老爹上藥一邊念叨:“爹,您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幾個小混混打架,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真是的,娘知道了不知道要念你多久了!
那幾個小癟三,待會兒我帶幾個人去砸了那鋪子,真是無法無天,連我爹都敢打……”
三毛聞言立刻高興得又蹦又跳:“好啊好啊,姐,什么時候去了?我也去,我幫你砸,你幾個小癟三,連大爺都敢騙,哼!今天就讓他們嘗嘗大爺的厲害。”
云舒瞪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賣果子賣果子,你賣個什么果子?一文錢沒掙到,還損了那么多果子,又害得爹和杜叔受傷。
瞧你那樣兒,今年都八歲了,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就知道瞎混,你以為這是山下小杜村兒,人人都讓著你,打架還有小灰灰幫忙?你看你自己,像個男子漢嗎?真是……”
云舒把三毛好一通數落,老爹樂得哈哈大笑,三毛被說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老爹道:“行了,云舒,三毛還小,以后大了就知事了!”
“還小?八歲了還小?看看人家山下那些孩子,八歲都開始幫爹娘下地干活兒了。瞧瞧他,會什么?就知道窩里橫,一出來就慫。這樣下去長大了就是個混世魔王,離了家自己都養不活,有什么用?別又像大伯家的水云波那樣……”
“哎,三毛!三毛,你上哪兒去?”老爹從躺椅上坐起來,云舒回頭,見房門大開,哪里還有三毛的影子。
老爹站起來道:“云舒,等會兒,我去把三毛追回來再擦藥啊!”
“別動。爹,瞧您,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腦袋上還有幾個大包,這樣出去嚇著人家了,等上完藥包好了再說。”
“不行啊,三毛跑出去了,可別跑大街上去。城里這么大,要走丟了上哪兒找人去?”
“不會,他在城里跑的時間也不少,大街小巷都跑遍了的,肯定丟不了,他就是賭氣。跑出去藏幾個時辰,等他餓了累了自己就出來了。
臭小子,今天這事兒都是他惹來的。讓他反省反省也好。”
老爹總不放心,但云舒一再堅持,他只好放棄,老老實實坐著讓云舒給上藥。看著老爹臉上身上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樣子,云舒實在心疼。她下定決心,這次就當一次土霸王。非要砸了那酒館不可。
安頓好老爹,云舒出來,叫來小雙子,讓他去查清楚那鋪子的東家底細,然后又派人去城南城隍廟門口做了標記,她打算用上次來自家搗亂的那群痞子去砸那酒館。安排好這些,云舒便留在七味齋陪老爹和杜叔說話,順便商量果子的酒坊之事。
半下午的時候,小雙子回來,跟云舒嘀嘀咕咕一陣耳語,云舒聽完相當驚訝,萬萬沒想到,那酒坊東家居然是老熟人,就是申家大夫人了!據說這酒坊是申大夫人私自在外置下的產業,上午坑蒙老爹和三毛那伙計就是申大夫人的小舅子。
呵,真是冤家路窄,上次書兒的帳還沒跟她算,她又自個兒找上門來。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你個奸詐老婆子,讓你狠狠心疼一把。
傍晚時分,上次接過活兒的痞子果然來了,他笑呵呵的一陣討好,云舒什么都沒說,啪一聲拍了張一百兩的銀票在桌上,痞子見之兩眼放光,搓著手笑嘻嘻道:“水小姐,要小的做什么盡管吩咐,只要您一句話,就算殺人放火,小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云舒抬眼看他:“真的?”
痞子愣了一下,干笑兩聲:“呵呵,水小姐,您…您不是真的要小的去殺人放火吧?”
云舒斜他一眼:“怎么,你說的話都是放屁?隨口就來?”
痞子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呵呵,這個……水小姐,您知道咱們道兒上混的人,什么都能干,不過現在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總得…有些顧慮吧?殺人這事兒……暫時洗手了,不過放火沒問題。”
“你確定?”
“確定,這事兒簡單,我一個人就能干。”痞子似乎有了底氣,拍著胸口保證。
云舒微微一笑:“好,你就給我干這事兒!”
痞子聞言眼都直了,“水小姐,您……哪個不長眼的讓您如此火大啊?”
云舒瞪他一眼,淡淡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要你去燒個鋪子,要保證把那鋪子燒掉大半,卻不能傷及鄰里,至少不要傷人,你能否辦到?”
痞子頓了頓,有些茫然道:“這個……水小姐,火這東西,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不傷鄰里這事兒……這個……呵呵!”
一旁的小雙子道:“笨啊你,你放了火守在一旁,見燒得差不多了就趕緊敲鑼報信兒,讓大家都起來滅火不就行了?”
痞子想了想:“這樣……萬一被逮住了怎么辦?”
“不會,只要你放火的時候別被看見,過后你敲鑼叫醒大家是救了大家的命,大家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怪你。哦,對了,你要真這么干的話,別忘了先想好詞兒,為什么深更半夜跑那兒去,否則人家一問就露餡兒。”
痞子眨眼想了想,點頭:“嗯,有道理,小兄弟,看來你有干咱們這行兒的天分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小雙子得意了,雙手環胸道:“那當然。我叫小……”
云舒咳嗽兩聲,瞪他一眼,小雙子趕緊停嘴推開,痞子呵呵干笑兩聲,拱手道:“水小姐放心,這事兒在下定給您辦得妥妥帖帖的!”
然后就伸手來取一票,云舒一把蓋住那銀票,痞子狐疑的抬頭看她,云舒道:“這差事你確定接了?”
痞子拍胸脯道:“我劉大說話算數,應了一定辦到。小姐,您盡管等好消息!”
云舒還是沒松手:“既然你這筆都接了,想不想再干一筆更大的?”
“更大的?小姐請講。”
云舒從袖子里有掏出幾張銀票啪一聲拍桌子上。痞子見之一臉驚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銀票,“小姐,您還要燒哪兒?盡管吩咐,小的赴湯蹈火一定把它燒得干干凈凈。”
云舒瞪著他。緩緩吐出幾個字:“城西…申家!”
“啊!”痞子嚇得后退幾步:“這個…這個……水小姐,申家護院那么多,院子那么大,小的怕是…怕是……”
“這里是五百兩,事成之后再給你們五百兩,帶著銀子離開這里。你愿干就干,不干自有別人想干,但若讓我聽到半句風言風語。你知道結果。”
云舒站起來走了出去,那六百兩銀票卻被留下了,小雙子等云舒走遠,湊過去道:“大哥,你們不是專干這行的嗎?放一把火是放。放兩把火也是放。
你想想,要是你老老實實干活兒掙錢。就算一個月一兩銀子,十年才一百兩,這可是一千兩了,你一輩子都掙不了這么多,有了這筆錢,你帶著全家隨便找個地方,做個小買賣或者買些田地,后半輩子都可以高枕無憂了,我要是你肯定干……”
云舒在窗外幾米處站了會兒,聽里面小雙子巧舌如簧,好一陣勸說,這小雙子的嘴皮子還真是練出來了,她好笑的搖搖頭,回去陪老爹去。
半刻鐘后,小雙子在門口晃來晃去,云舒出去,小雙子搖頭擺尾的湊上來邀功道:“云舒姐,瞧,我幾句話就把那家伙說動了。六百兩銀子他全拿了,他說他去找那護院胡大商量,這次準備大干一筆,干完了就收手走人,云舒姐,你就等好消息吧!”
“噓,小聲點兒!”云舒回頭看看屋里,生怕老爹他們聽見了,老爹要知道自己這么干,肯定不能答應。說實話,已經把話放出去的云舒還是有點兒后怕,即便申家再可惡,可自己干這滅人全家的事兒……萬一鬧出人命怎么辦?
云舒越想越不安,最后忍不住還是叫了個暗衛去申家守著,盡量不要鬧出人命。事情安排好后的云舒心里有些惴惴,總是時不時看向窗外,跟老爹說話是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如此一直熬到七味齋關門,更夫從門前經過。
半夜子時過后,外面突然響起銅鑼聲,有人大喊走水了,云舒開窗伸頭,見火光的方向果然是酒館方向來的,而西門外申家方向卻沒有動靜兒。
酒館方向燒了約兩刻鐘左右就控制住了,半個時辰后,小雙子樂呵呵的跑來回報,說那酒館被燒去大半,鄰家兩個鋪面也有些受損,好在沒有人員傷亡。至于起火的原因,據說是酒館一位酒客打翻了酒壇,又不小心把燈籠撲在了上面,火苗一下子就竄高了。
這種說法倒有些意外,也不知真的是意外引發,還是那痞子做的手腳?不過這不重要,結果正是云舒要的,接著就看申家那邊了。申家那么大,沒準備好肯定不行,小雙子說痞子承諾三日內成事,今晚肯定不行,那就睡個安穩覺吧!
云舒感覺自己還沒睡多久,就被一陣如雷響的砸門聲吵醒,她揉著眼睛起床,外面是老爹的聲音:“云舒!云舒,快起來,三毛還沒回來,三毛不見了!”
云舒怔愣片刻,一下子跳起來,幾步沖到門口:“三毛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