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富貴向四鄰打聽,問得初八起集市的是離此地大約有十五六里的二十里鋪,初九是十里鋪,初十是蓮花鎮。這三個鎮恰巧在城西門外一條線上,三者之間相距并不是很遠,心下暗喜。
鄉村里起集,若是說初八,便是指此地初八、十八、二十八三日皆有集市,單是西城門外的這三個鎮上,已占去九天。
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卦攤,取十文錢請那老先生拈了一卦,卻是個“大吉”。心下更是歡喜,急匆匆家來說與蘇士貞知道。
做生意的一向圖個吉順。開頭順,心氣足兒,經營得便格外用心,這生意說不得就好上了。若是開頭便麻煩不斷,即便是心性最堅韌的人,心中少不得也會打些嘀咕。
得了個好兆頭,蘇士貞也高興。當下便吩咐常氏將家中的舊被單之類找幾條出來,做包袱皮。一家人合合樂樂的吃過晚飯,早早睡去。
次日蘇士貞與梁富貴都換了短衫,頭臉收拾干凈,趕著驢車出了門兒。等兩人近午時再回來,車上竟裝了小山高一樣的幾個大包裹。
將蘇瑾嚇了一跳。
上午趁著蘇士貞不在,她纏著常氏問了一上午當鋪的事兒。大略已知道當鋪這些舊衣從何而來,而常氏說的話還真是顛覆了她以往的認知。
總的來說,當鋪舊衣的來源有三,一是因歸寧富庶,民風奢靡,有好些人家,每年新衫做了只穿一季,過了本季,但要拿去當鋪當掉,到明年再穿時,重新再做衣裳。年年當舊,年年置新;二來是有好些商人,前幾趟賺了銀子,便海花起來,突的最近兩趟生意折了本,要湊本錢,便將家中舊物拿去當鋪當掉。最后一種才是家中日子窮得過不下去了,去當鋪當衣換口糧。
因為這個緣故,歸寧府各縣集市上,販賣舊衣的人極多。便是在歸寧府內的二閘口等處,也有好多個舊衣鋪子,專門販賣這種衣裳。
常氏與梁富貴之前反對蘇士貞去賣舊衣,倒不是因為這舊衣如何,而是因一來蘇士貞身子骨不好,二來是他年紀大了與人賠笑怕拉不下來臉來,三嘛是因他早年也算掙過千兩的銀子地,現在又重操這樣的小營生,即使他自己心理關口過得,家人也心中不忍。
有了這些認知,蘇瑾覺得原先蘇士貞估算,三十兩銀子能換得二百件舊衣來,是高估了。哪成想竟是這樣的滿滿一大車。
常氏也嚇了一跳,趕忙上前問道,“老爺,怎么挑了這許多衣裳來?”
蘇士貞苦笑道,“咱們自己的本錢只能販來二百來件。這里有常老弟給添的三十兩。我們去時他便在那里候著,說要拿本錢入咱們的生意。那這哪里是入本錢,分明是與我添個本錢,接濟我呢。”
說著指著驢車上面最大包裹連連搖頭,“這個是當鋪掌柜搭的不成用的積年舊貨,在貨倉里不知堆了多少個年頭,我因多問了一句,或因常老弟跟著,他便非要送于我。這些哪里算個衣裳?給常媽媽糊鞋底子用罷……”
一面說著,梁富貴已將那半人高的大包裹給拎抱了下來,堆放在西廂房貨倉門口,蘇瑾盯著那堆舊衣盯了一會兒,腦中搜索著變廢為寶的法子,不過一時也不得其法,只好作罷。
便轉問蘇士貞一共販得多少貨,蘇士貞道,“一共有幾百來件呢。你莫要多問了,趕快擺飯,我與你梁二叔早早吃了飯,便趕著出城。”
常氏應了一聲,與梁小青兩個去廚房盛飯,蘇瑾也不敢再問東問西,生怕他走時掛心家里,便裝作一副乖巧模樣,陪著他說些閑話。
午飯后兩人歇也不歇,便趕著驢車出了家門兒。只是走之前不免又將緊閉門戶之類的話說了又說,常氏一連的聲應下,叫蘇士貞放心。兩人這才趕著車出了巷子。
蘇士貞前腳走,常氏后腳便將院門上了,與蘇瑾道,“先前小青已到學里與小姐請了假,這些日子小姐也在家罷。聽小青說你們學里堪有幾個愛說人閑話,嚼人舌頭的,避避也好。”
蘇瑾自是樂得不去學里,笑著點頭。轉身進了東廂房,換了件半舊的衣裳出來,指著那大包的衣裳道,“奶娘,梁直看著鋪子呢,我們解開瞧瞧這里都有些什么?”
常氏點頭笑道,“好,不須小姐動手。”說著向后面廚房揚聲喊,“小青,廚下可收拾好了?”
梁小青揚聲應了句,片刻她一面解著圍裙,匆匆跑來,笑道,“娘叫我做什么?”
常氏伏身去解那包袱皮,梁小青霎時明白,小跑兩步,將圍裙搭在棗樹枝上,過來搭手。蘇瑾又試了一回要搭手,常氏仍是不許。
蘇瑾只好在一旁看著。兩人將那碩大的包袱解開,霎時一股灰塵霉味飄了出來,蘇瑾在一旁暗暗搖頭。原先她是想過若能看得過眼,舊衣加工一下,仍舊拿去賣呢。現在是徹底死了心,這樣的東西如何賣于人?
看來只能與讓常氏糊鞋底子了。
常氏被那灰塵嗆得咳了幾聲,失笑,“怪不得那當鋪掌柜這樣大方,這些東西老爺拉回來,也與他們省個丟舊貨的車錢。”
梁小青從中間翻出一件大紅色暗花緞子比甲來,先是心頭一喜,反手一看,整個背后卻是一片又片的霉點子,不由失望的連連搖頭,將那衣裳扔到一旁,嘆道,“可惜了。這樣的好料子,一件沒一兩的銀子做不下來呢。”
說著又去扒其它的。蘇瑾的目光便落在被梁小青扔到一旁的大紅暗花緞衣上,雖然有些灰塵,在太陽卻仍然閃著極美麗的光芒。
眉光又蹙起來,這樣的好料子拿去糊鞋底了,真有些暴殄天物。
伸手取在手中,在腦海中思尋著碎布能做的物件兒。
想來想去,還真讓她想到一個好點子。記得有一年她去麗江,曾買過一個絲綢拼起的小錢包,便是用不同顏色手感大致相同的絲綢拼接起來,甚是好看。這些個碎布頭,或可以用來做那個?!
不過,她又深入想想,錢包不就是荷包么?而自己的荷包一直是自家繡的,變變樣子也不知有沒有市場。況且荷包仍貼身私密之物,即便是她想試賣,常氏怕也是不準。
又或者可以做成絲綢樣的手拎包?只消用藤條或者銅條做手柄,在手柄外包以絲綢即可。或者也可以用棉花填充,使之手感柔軟些,或可做成剛剛流行起來的羽絨包,里面或填以棉花,或者品象不好的蠶絲,或者直接填上羽絨……
蘇瑾越想愈激動,不過,她馬上又冷靜下來。
眼睛轉向那堆舊物,且不說,余下的皆是一些青不青藍不藍的布草衣衫,偶有幾件象樣的面料間雜其間。這象樣的面料頂多也只能做幾個包包而已。
更因,她前世經商,深知商人的模仿速度。她這邊推出的包包,若不受歡迎倒還罷了,一旦受追捧,勢必會有大批的人跟風,而且能迅速的在此基礎上,變出百般花樣來。自已家只有少少的幾百兩家底,如何與大資本抗衡?
因而這個點子暫時不能用。
她搖了搖頭,將那衣裳扔到地上,盯著那大堆灰敗破爛的衣服出神兒。
猛然,她心中一動,前世兒時她玩過一個小玩藝兒,現在這里確是沒有的,不過,那本是小東西,又不費什么本錢,只要會針錢,都會做。又拿不準,這東西做出來能不能掙錢!
想了半晌,突然一笑,也罷,即便不能掙錢,也為古代的女孩子做些貢獻,多個玩樂的項目也罷。
復又走過去,將那件大紅比甲挑起來,笑道,“奶娘,我想拿這個做個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