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一愣,趕忙起身道,“小姐要做什么,老身來做。咱們家里還有兩匹尺頭,用新布便好。老爺再節儉,也不想虧著小姐的。這種爛東西,小姐如何用得?”
蘇瑾笑道,“奶娘,只是一個小玩藝罷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有什么用不得的?這個便好,只是有些灰塵,撣撣便好了。”
梁小青站起身子來,好奇的問道,“小姐,你要做什么,我來做吧!”
蘇瑾搖頭,前世她連捏針的機會都沒有,重生一回倒憑空得了一門手藝,印象中原主的針線是極不錯的,自己正好熟悉一下,畢竟藝多不壓身嘛。
常氏見勸她不住,也不好硬奪,只得進房替她拿針線籮筐搬小坑桌。進了房后再想,前幾天說要與小姐做新夏衫,她便攔著不讓做,說是去年做的衣衫還好好的,這一年來,她身量又沒長多少,到明年再做罷!還有上次去書市,小姐竟只挑最便宜的書買,往常她可是說什么好紙傳百代,真正愛書之人,必不會買那等胡刻亂印地書等等。
倒是比往日節儉了。也不知是不是因那該死的汪家害的。心中不免又將汪家那一家子千年王八萬年鱉的暗罵一通,一面出了東廂房。
院中老棗樹下,蘇瑾與梁小青合力抬出一張榆木大圈椅來,常氏走過炕桌擺好,好奇的問道,“小姐要用這舊衣衫做什么物件兒?”
蘇瑾笑了一下,催梁小青,“你去裝一碗干黃豆來。”這才轉過頭,與常氏道,“奶娘,你記不記得陳太醫那日來與我把脈,說要我每日多走動練一練身子骨?”
常氏遲疑了一下,才想起是那日小姐昏倒,去請了陳太醫來與她把脈,是說過這話,可當時她還是昏著呢,怎的就聽見了?
蘇瑾笑著與她解惑,“那日我是能聽得你與爹爹的談話呢。不過,身子眼皮子都覺得很沉,象是被施了定身的法術,半點動不得。”
“這幾天我再想想那陳太醫的話,倒是極有道理。我日日除了上學去略活動活動身子,在家你也不讓我沾半點的活計,不是做針錢,便是看書,身子骨哪里好得了?咱們家院子又小,走幾步便到了頭,散步又沒甚么趣味兒。因而我想個好玩的東西,叫小青陪我玩,打發時間又練身子骨呢。”
常氏了然笑道,“原是要做個玩的物件!”又問是什么樣的。
蘇瑾只是不說,只告訴她過一兩刻鐘她就曉得了。常氏無奈笑笑,扔去挑撿那些舊衣裳。
一時梁小青取來一小碗黃豆,過來替她將那大紅比甲掛到墻東邊角的繩子上,拿了刷子刷去灰塵,在小桌上鋪展,蘇瑾才拿了畫粉,在那大紅比甲后面畫出一塊寬四寸長六寸地長方型大小來,取了剪刀剪下,又將布片對折剪成六個每片約有二寸大小的方塊來。
拿起梁小青穿好的針線,試著縫了兩下,到底內里換了,略有些不適應,不過縫過兩片之后,便覺熟練了些,下針愈來愈快,不消兩刻鐘便將六個布片縫得只剩下個兩指長的小口子,將布袋從小口子里翻出來,邊角都整理好。
抬頭對著看得聚精會神的梁小青一笑,“來,幫我把黃豆裝進去。”
梁小青忍耐不住,一邊將黃豆碗移到跟前,一邊問,“小姐,這個怎么玩兒?”
蘇瑾只催她,“你快些裝,裝好便知道了。”
不多會兒,梁小青裝了大半袋子,蘇瑾笑道,“好,裝好了。拿來,我縫好,教你怎么玩兒!”
蘇瑾做的這個小玩藝兒便是前世常見的沙包。前世小時候,她住在一間大雜院中,那時父母還只是小商販,整日擺攤兒,顧不得照看她。每每放學,她便與大雜院中的小女孩兒在玩跳房子丟沙包,一玩便玩到天黑。想起當時自己的癡迷程度,便覺這個小游戲在這個時空定然也能受人歡迎。
因它沒什么技術含量,蘇瑾對它的期望倒不大,只不過想借著這個小游戲,把那堆破爛衣裳廢物利用,換幾個小錢兒花花罷了。
一時蘇瑾收了針錢,拿剪刀將余線剪去,將那大紅的沙包托在掌中,笑著向梁小青道,“喏,縫好了。好看么?”
被刷去灰塵大紅暗花絲綢此時更顯出其美麗的光澤,蘇瑾的手藝還不壞,針腳細密,縫兒挺直,裝滿豆子的沙包圓滾滾的托在潤白手掌心上,色澤對比極鮮明。梁小青笑道,“好看。可是小姐,這個到底怎么玩兒?”
蘇瑾想了想起身,到西廂房屋檐下,取了一根柴來,走到院子中間兒,將前世記得跳房子的規則狠狠回憶了一番,無奈時間間隔太久,她一時只能想到最簡單的長方型五格跳。
即在地上劃出六條橫線來,將沙包丟到第一格里面,單腿跳進格中,使巧勁兒將沙包踢到第二格中,如果沙包壓線便表示游戲失敗,要換對方跳;不壓線則可以繼續下去;一連五格均不壓線,便可以升一級;第二級便是直接將沙包扔到第二格中,繼續先前的步驟。直到五格都跳完,便到了背蓋屋,即人背對著立在第一格格線外,向后扔沙包,接然仍然繼續先前的步驟。
說起來是個很簡的游戲,但是因有兩人以上的人參與,便有了競技的感覺,世人皆有的好勝之心便不由被調動起來。再者,單腿踢沙包,要的巧勁兒與經驗,并不象說的那么簡單。
還有更多的玩法,象四方格子跳,梅花格子跳,以及許許多多的玩法,她記不太清楚,不過這倒不打緊,游戲規則也可以自己制定的。
劃好線條,蘇瑾見常氏不在,彎腰將自己長裙撩到膝蓋上方,順了結,露出半截淡紫色的薄綢褲來,迎著太陽隱隱透出潤白如玉的膚色,梁小青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撲過來要替她解裙結,“小姐,不可,小心被人瞧見!”
蘇瑾好笑的指著青磚影壁,“連門縫都擋得嚴嚴的,哪里來的人?”
梁小青抬頭,且高且寬的青磚影壁將小院門遮擋得嚴嚴實實,再看西廂房,里門兒一向是常氏進了鋪子便將門兒從里面帶上,何況中間有一架極高極寬的貨架遮攔著,來買貨的人斷然看不到里面去,也沒哪個敢硬闖柜臺的。
呵呵笑了兩聲,便不再阻攔,自己學著蘇瑾的樣子,也將裙子打了結。
蘇瑾將沙發投到第一格中,單腳跳進去,與梁小青一邊示范一邊講規則與技巧,“你別瞧這個游戲簡單,實則是講究力道與平衡的,你瞧……”蘇瑾腳下用力,因許久不玩,力道掌握不好,不是力道輕,沙包穩絲不動,便用力過猛一下子踢出幾格來。
好一會兒腳感才適應過來,梁小青在一旁躍躍欲試,“小姐,讓我也玩一玩吧。”
蘇瑾不理會她,一直將沙包成功踢出格子,喘息著,停了下來。四月中下的午后,日頭已有些威力,她就這么一番小運動,已微微透出薄汗來。
梁小青歡天喜地的將沙包拿了,學著蘇瑾的樣子,開始玩沙包。到底這丫頭比自己身子骨好些,身體平衡能力不錯,不過試玩了兩下,便掌握了決竅,用比蘇瑾少一倍的時間,將沙包踢到盡頭,歡天喜地的道,“小姐,我升級了!”
說著又將沙包投到第二格上,踢將起來。蘇瑾雖然內里已不小孩子,好勝的心性也不由被挑了起來,睜大眼睛盯著,專等挑梁小青的錯處,好拉她下馬,換自己上。
兩人正玩得高興,常氏從后面廚房回來,一眼瞧見,慌忙擺手,“哎喲,小姐,這可不行,您這成什么樣子……”
又罵梁小青,“定是你勾著小姐陪你玩兒,你瞧瞧你那樣子,還不趕快把裙兒給放下來!”
蘇瑾自知觀念差異一時難以轉變,常氏處處限制自己也是為了自己好。畢竟,這是活生生的大明朝,雖然民風開放些,對于女子仍有諸多限制。
但是蘇瑾這次卻沒乖乖的聽話。笑嘻嘻的與常氏道,“奶娘,我方才不是說了,要拿這個練身子骨,你瞧,方才我只踢了一趟,已有些累,汗都出來了。小青卻什么事兒都沒有。”
說著眼又一轉,道,“也難怪汪家要與我退親。我這樣的身子骨再換作旁的人家,旁人也是看不上的。況且四面墻壁遮擋得這般嚴實,又不會叫旁人看到……”
常氏看著蘇瑾潤白臉上兩抹紅暈,眼睛閃閃有光,倒比旁日只讀詩讀詞的多了幾分開朗與明澈。再想她的身子骨確是不好,將來即使是嫁了人,生孩子也是要走一遭鬼門關的,一時躊躇起來。
蘇瑾見狀連連搖常氏的手,常氏被她纏得無法,不是很順暢的點頭,“那小姐也須換上厚的襯褲來,這薄薄的一片子,與沒穿有甚么兩樣?”
蘇瑾連忙應聲,叫梁小青進東廂房,自去換衣不提。
且說常氏因想到小姐將來嫁人生育的事兒,心頭突突的,不怎么寬展。想了想,袖了一兩銀子,借著買菜的功夫,去那陳氏醫館,想找陳太醫討個方子,給小姐補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