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當夜,李曉隨武田軍本部八千大軍,渡過千曲川,于八幡原立下本陣。到了半夜時,八幡原漸漸起霧。
心知大戰將臨,李曉無心睡眠,斜斜依在營帳門前,將槍橫在雙膝之上,并擦拭著手里的太刀,雙眼望著遠方的深處。就在幾個小時之后,上杉家如狼似虎的大軍就將在濃霧之中出現,對武田家的本陣發動猛攻。
李曉未想到自己來到戰國后參加的第一場戰斗,嗯,用當時的話來說是初陣,即遇上戰國歷史上傷亡比最慘烈的一場血戰。這運氣也真太好了吧。
明月當空,想必就在這個時間,想必上杉家的大軍已在雨宮渡,正涉著如銀霜一般的千曲川溪水,渡河而來。
李曉不能改變什么這一趨勢,他這只扇動歷史的蝴蝶,力量還是太小,他眼下只能作得只是如何在明日的苦戰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萬三千對八千,形勢不容樂觀。
而武田家的本陣中,四處都點放著篝火,除了放哨的足輕士兵外,經過了上半夜的跋涉,大多數人都進入了夢鄉。李曉回顧左右,那些叫著新次郎,平四郎之類普通名字的武田家士兵正合衣安睡,不少人是沒有帳篷,就這樣露天而睡。
作為武田家的士兵,他們中大部分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上陣了,信玄這十數年來的信濃侵攻,已將武田軍打造成一支身經百戰的精銳。
九月十日,清晨上午七點。八幡原上的大霧越來約濃密。李曉視野前方是,能見度不超過二十米。
不過這時候從東北向吹來的寒風漸漸大了,按照風起霧散的說法,這場遮天蓋地的大霧馬上就要散去了。而眼下仍然沉寂在清晨的寧靜之中,四周只有勁風吹得每個武田軍士兵,兜后的‘笠印’和背上旗指物仍在嘩嘩亂響的聲音,偶爾還交雜著一兩聲戰馬的嘶鳴。
這時候武田家的士兵正在食用早飯,李曉經過這十幾天,也融入了武士們的生活,和每個士兵一樣,將竹筒里的水倒入干飯中,并撒上芝麻和鹽巴。這是戰時一種速食的辦法,快速簡單,可以隨時應對突如其來的大戰。
正在這時三騎蜈蚣傳騎從武田信繁所部陣前穿掠,直往本陣而去,其中一人背后還帶著箭矢。不少信繁麾下的士兵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匆匆丟下手里的飯團,取槍站起。
有些人心底猜到,難道別動隊已這么快與越后軍接戰了。沒過一會,李曉就可以遙遙地看見,從武田信玄本陣位置,蜈蚣傳騎飛馳而出,向四面八方散去。
一名蜈蚣傳騎飛馳到武田信繁,用手里槍杠朝前方一指。
“主公大人請信繁公備戰,敵軍就在正前方!”
武田軍的陣營四周圍起了土壘。便于通行的道路上都設下的重重柵欄,而道路之外多是匆匆收割過的稻田,或者是空曠的荒地,這是農民用來堆肥的采草地。
除了少數低洼積水的地方外,十分適合大兵團作戰。
接到備戰的命令,武田軍各個方陣開始挪動,軍馬的移動,士兵的腳步聲,他們依據的事先布置下的迎敵位置進行排列。
隱約之間,武田家的士兵們已經可以聽見,在前方的大霧中,傳來猶如大潮漲起般的稀里嘩啦聲。在重重疊霧之中,也可以看見有人往返穿梭的行動。
陡然間東南向的勁風突然轉大,武田家兵士眼前濃霧被徹底吹散,猶如窗紗被卷起一般。李曉清晰地看見,正前方無數黑衣黑甲的兵士,猶如一條黑線般正緩緩朝武田軍本陣推進。
而在陣中聳立的兩桿白底黑字旗幟上,雖然看得不太清晰,但李曉知道旗幟上一桿上書是繁體寫的‘龍’,而另一桿則是‘毗’字旗。而在旗幟下方的,就是越后之龍上杉謙信。
越后軍的突然出現,以及其肅然的軍容,帶給武田軍將士的震撼都是深刻。
現在武田軍的陣列前方,是信玄花費重金配置的鐵炮隊。以往的觀點,武田家忽視鐵炮這新技術流的殺傷武器,進而有了長蓧合戰的慘敗。
而實際上武田信玄卻是這個時代最早重視并配備鐵炮的大名君主之一。早在信濃攻略時,武田信玄就已經組建了戰國時代頗具規模的鐵炮部隊。眼下武田家約百余人的鐵炮隊站成了一列,統一半跪舉槍。
隨著越后軍前鋒進入鐵炮射程,鐵炮組頭將手里的太刀揮下,大吼一聲:“阿納忒。”
鐵炮槍口噴出了火苗,越后軍排成一列的整齊兵士方陣,立即就有不少兵士撲到在地。
猶如雷霆萬鈞的鐵炮齊響的聲音,在八幡原上空回蕩,這也是武田信玄向出擊妻女山別動隊發出的示警信號。
武田軍本陣危機!
受到鐵炮攻擊后,越后軍齊聲吶喊一聲,前排的足輕士兵,紛紛將如密林般豎于上方的槍頭垂下,手挺槍,加快腳步朝武田軍方陣沖來。
眼前這血淋淋的現實場景,讓李曉胸腔里的心臟猶如大鼓般,砰砰地擂動。
武田信繁久經戰陣,十分篤定,就是他兩個兒子亦是鎮定,看到如此李曉頓時放松不少。這時陣前的鐵炮隊再度裝填完畢,第二次朝沖擊而來越后軍開火。
這一番距離靠近,殺傷力更大不少,更多的越軍的士兵倒在了沖擊的路上。
李曉搖了搖頭,顯然武田軍鐵炮的使用技術,并沒有什么特色。只是由單個士兵,單純地填充彈藥射擊,射擊速度慢,第一槍與第二槍的時間間隔在十秒以上。
在日本戰國鐵炮使用戰法上,如本愿寺雇傭的雜賀忍者眾,雜賀孫市所率領的鐵炮部隊,其發明的‘釣瓶擊’戰法則可以達到五六秒一槍的速率。
而日后威震日本的鐵炮達人,織田信長正是與本愿寺近十年的征戰中,吸取教訓而訓練出‘三段擊’的鐵炮戰法,進而有了在與武田家的長蓧合戰的成熟使用。
接著武田軍鐵炮隊就要退居陣后,下面準備讓足輕士兵上前與越后軍接陣。
李曉看到如此,突然想起另一個有名的鐵炮戰法,于是策馬來到武田信繁面前,如此說了一番。武田信繁雖不太了解李曉的意思,但還是點點頭照做了。
越后軍與武田軍足輕士兵的交鋒展開了。
兩軍由低級武士擔任的足輕組頭,指揮著由農兵組成的足輕士兵,排列成一道道人墻前進。有不少初經大戰的農兵,嚇得雙腿發軟,而足輕組頭就開始呵斥,揮動手里的太刀作勢欲砍。
除了驅動手下足輕上前作戰外,這些低級武士才是作戰的中堅,雙軍的武士會各自找對方的武士廝殺,而一般一場戰斗的勝負,多也由雙方的低級武士傷亡比例決定。
純粹以廝殺而論,無論是小兵,還是個別勇猛型大將都無法左右整個戰場的大局。
前方的越后軍黑盔黑甲,并排列成緊急的陣勢,朝武田信繁這一方陣的武田軍殺來。正面的越后軍軍勢估計在一千五六百人上下,而武田信繁的這邊不過七百人。
李曉身旁的武田信繁,緊閉著嘴唇突然說道:“前方敵軍的旗號是越后軍大將柿崎景家,諸位不可退縮,隨我死戰。”
左右的武田士兵哄然答應。
李曉玩太閣游戲時,即聽說過柿崎景家的威名,其乃上杉謙信手下第一大將,號稱是‘越后七郡中無人可敵者’。
李曉看見對方一身黑革鎧甲,跨著漆黑駿馬,手持穗長四尺的黑穗長柄大槍,那標志性頭盔上的鐮刀狀的‘前立’在晨光下閃閃發光。
這一身醒目拉風的打扮,似乎恨不得戰場上所有的敵人,不知道他是柿崎景家一般。李曉暗自苦笑,若是早知道要穿越,就帶一把槍,直接在這個距離一槍將柿崎景家崩掉,省得那么多麻煩了。
但是若換作鐵炮,在這個距離上,以這個時代鐵炮命中精度,李曉是一點幻想都不會抱有的。
李曉長嘆一聲,感到十分惋惜,而一旁的武田信豐卻還以為李曉猶豫于越后軍強大的兵勢。
這時柿崎景家槍尖一指,手下的武士隨著他一起沖殺而來,他的直指武田信繁,目的正是要討取這位武田家二號人物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