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家的明國武士

第九章 運籌帷幄

對方是個獨眼,左眼包著漆黑色的眼罩,而右腿又跛了,手底只能靠著肋差刀鞘,一步一步挨上會議的地方。刀鞘叩地一聲聲悶響,山本勘助一瘸一拐地走上來,參見過武田信玄。

在李曉所玩的光榮游戲中,山本勘助是一名評價很高的謀士,在信玄時期和真田幸隆并列為武田家兩大謀士之一。當然印象最深還是NHK播放的大河劇《風林火山》,劇中就是以山本勘助為主角,介紹他的一生。

“勘助,你這幾日在川中島附近打探如何?”

“回稟主公,我已經探查清楚,從今夜到明天黎明這段時間,海津城下,還有千曲川將會有大霧彌漫。我詢問了多個當地的農民,他們都異口同聲的如此說道,而且屬下這幾日也做了詳細的探查,確定從今晚到明日拂曉這段時間,肯定會有場大霧。”

聽完山本堪助的稟報,武田信玄問道:“諸位,針對于此,各位有何高見?”

一般而論,上杉謙信的本陣駐扎在妻女山居高臨下,武田軍任何一方面進擊意圖,都會為越后軍察覺,并迅速制定出反擊的措施。故而乘機大霧之際,夜行轉移,在天明前突然出現在妻女山越后軍本陣面前施加進攻,這無疑是上策。

屋內的眾將也正為如何進擊,爭論不下,而坐下庭院之下的李曉等其他家臣,一般是不能輕易發言的,所以只有無奈的干等軍議的最后決定。

而這時,李曉卻將目光緊緊盯著那位獨目瘸腿的山本勘助。

“主公,在下有一計謀,足可擊敗越后軍?”洪亮的聲音在屋內回響,眾將看去正是山本勘助。

“講。”此刻武田信玄也正為進軍方案而感到苦惱。

“我軍可以兵分兩路,先派遣別動隊迂回行軍,在越后軍的背后發動奇襲,迫使越后軍往川中島逃走,而主力部隊則在川中島迎頭痛擊越后軍,使兩軍前后夾攻,方為有效地消滅越后軍。”

山本勘助此言,一下眾將嘩然,馬場信房,飯富虎昌等人都眼中都露出深深思索的神色。

武田信玄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出聲問道:“此戰法聽起來十分新穎,可有名字?”

“此戰法如模仿啄木鳥‘捉蟲’時,敲擊樹得背面,然后在樹得正面等待蟲出現,所以可以名為‘啄木鳥戰法’。”山本勘助沉聲回答道。

對于山本勘助提出的啄木鳥戰法,熟知歷史李曉心知,此戰術并沒有問題,但是最終卻被上杉謙信破解,并將計就計,導致了武田軍在川中島合戰中陷入苦戰。

不過李曉即使知道,也不會在這時候出聲反對,自己人微言輕,能改變得了什么呢?這就是熟悉歷史的糟糕處,

武田信玄聽了山本勘助亦有幾分贊同:“很好,啄木鳥戰法,諸位還有什么異議?”

馬場信房,飯富虎昌這等在武田家擁有絕對話語權的老將對山本勘助的意見都沒有表示異議,其余的信濃系大將皆眉頭皺起,若渡過千曲川,攻擊山上的越后軍,無疑必須差遣他們熟悉本地地形的信濃先方眾為前鋒。

與越后之龍上杉謙信交鋒,這無疑是一場苦戰,但是以他們的身份目前無法表示反對。

就在真田幸隆,木曾義康未說話時,武田信玄將目光越過了眾家臣,反而看到在臺階,一副百無聊賴狀的李曉,開口問:“李曉,你覺得這啄木鳥戰術,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簌簌地都看到了李曉身上,這段日子武田家上下都知道,武田信玄收了一位來自大洋對岸明國的武士。

“李曉君,我武田家軍議,不以言論罪,不講出身,尊卑,你大可直言不諱。”武田信玄微微笑著,看著李曉緩緩說道。

“是。”李曉答了一聲,微微抬頭時,同時感覺到有兩道目光正牢牢地盯向自己,一道是大郎武田義信的,對方目光中很顯然流露出不屑,輕蔑之意,一副世家公子的儀態,而手里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折扇。

而另一道則來自四郎勝賴,他的神色上于太郎截然相反,一副期待的樣子,似乎恨不得李曉說出一番高屋建瓴的話語來,駁倒眾人的意見,以豎立其在武田家的名聲,讓父親武田信玄高看一眼。

而眾家臣亦然看著這位來自明國的武將,看他是否有什么真知灼見將要發表。

面對眾人的逼視,李曉只是灑然一笑,謙虛且低調答道:“主公,在下新來乍到,軍務還不熟悉,并且才疏學淺談。能蒙主公召見,位列此一席之地,聽聞各位大人的真知灼見,這已經是在下榮幸。”

出言一出,堂上眾家臣愣了一下,隨即傳來哄堂大笑。武田信玄笑笑言道:“既然李曉你軍務不熟,那我也不加以勉強。”

李曉微微一笑,雙目卻將堂上眾人的表情絲毫不露的,一一看在眼底。

首先的大郎武田義信,先是不屑地哼地一聲,然后和一旁飯富虎昌耳語了幾句。飯富虎昌聽完亦看了李曉一眼,捏了下顎下胡須,隨即搖了搖頭。

而一旁的勝賴卻十分焦急,數次目示李曉。在場之中只有武田信繁,武田信廉兩人看向李曉時露出了一絲欣賞之色。

武田信玄提問完李曉后,然后目光掃向左側信濃眾一方,問道:“好,既然是這樣。幸隆,義康,你們二位如何看的?”

真田幸隆,木曾義康兩名信濃眾的代表人物,對望一眼,然后皆拜下答道:“我等沒有異議。”

于是乎,次日執行啄木鳥戰法的軍議就這樣被通過了。會議上決定由真田幸隆的先鋒隊擔任向導,以信濃眾連同甲斐系的高板信昌,飯富虎昌,馬場信房組成的別動隊,偷襲妻女山。

而武田信玄留守本陣,于明日凌晨渡過千曲川布陣,迎擊敗退的越后軍。

李曉站起身子,隨著退席的家臣們一起去吃午飯,而武田勝賴則沒有過來,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李曉看在心里,仍覺得這小子,還是太不成熟了,喜怒太形于色了。不過這也是他的本色,說不準也是將來的優點之一,織田信長的個性不也是如此嗎。

以今日這種情況,他在武田家的地位,如何敢評論馬場,飯富兩位重臣的意見,所以他在軍議上的任何評價,無論對錯,都是錯。

即使他能成功推翻兩人的論點,那么也相當于他開罪了以馬場,飯富為首甲斐系的眾將,將來在武田家的日子絕非好過。

這樣即便將來武田家在明日川中島合戰大獲全勝又如何呢?就李曉的野心而言,是以竊取權力為最高目的,即便武田家最終能夠一統日本四島,六十六國,但其中沒有李曉的位置,對他而言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

妻女山,越后軍的本陣。

亂龍旗,毗沙門天旗兩面白底黑字的大旗,正迎著川中島吹來的帶著濕氣的風獵獵而動。兩桿大旗猶如左右門戶一般,守護著這位不過三十歲出頭的男子。

對方身材魁梧,比侍立的眾武將幾乎高了一個頭,他的鎧甲上套著一件雪色僧衣,同樣一襲白色絹布罩在頭上,這位正是‘尚義’,終生奉‘義理’而戰的上杉謙信(此刻尚名上杉政虎,為方便起見還是稱廣為人知的上杉謙信)。

以雙方的統帥的氣質而論,武田信玄就像一位洞悉人心,深謀遠慮的長者,而上杉謙信則像是一名霸氣外露,果敢而決斷的大將,此時的上杉謙信僅僅三十一歲,比武田信玄小九歲。

上杉謙信身材極其魁梧,現在正筆直地挺立著身子坐在馬扎上,遙遙望著山下的海津城武田軍本陣。

這時上杉謙信眉頭一皺,開口問眾將:“為何見今日武田軍的炊煙,較以往濃密并提前了?”

“將軍大人,很可能武田家就要行動了。”

說話是村上義清,此人原為信濃豪族,勇武過人,曾給予武田信玄生平僅有兩次敗戰,但最后還是不敵武田家的攻略,投奔上杉謙信旗下,希望能憑借越后軍的軍勢,恢復他原本在信濃統治。

這時越后軍首席虎將,柿崎景家開口言道:“不論武田軍戰與不戰,我軍糧草已近耗竭,必須是到了破圍而出的時候。”

上杉謙信沉默不語,只是緊緊盯著山下的武田軍的本陣,然后沉聲說道:“信玄用兵,深得孫子謀略的真味,虛虛實實之際,或許是故意引誘我等下山攻擊,眼下尚不可貿然下定決斷。”

正在這時,一名信使氣喘吁吁地從山下跑上,并通過小姓將一封密信交到上杉謙信的手中。

上杉謙信拆信一看之后,便隨手將信紙一揉,笑道:“武田信玄,已決意今夜出兵,兵分兩路,襲擊我妻女山本陣。”

越后軍眾將皆吃了一驚,其中以多智而著稱的直江實綱,問道:“信的內容可靠嗎?要知道這也可能是信玄的計謀。”

上杉謙信搖了搖頭說:“不會有假,信玄要信濃先方眾來與我軍廝殺,卻不知信濃眾卻并非對信玄歸心,不肯消耗實力,所以信濃眾這才向我報信,目的是要讓我乘虛而入,直取八幡原信玄的本陣。”

直江實綱思索了一下,言道:“前三次川中島合戰,甲斐軍一直采取避戰的方式,與我軍拖延,而今日竟決定作全軍決戰,這倒十分古怪。主公不如召集軍議,與眾將會商再做決定。”

上杉謙信毫不客氣地,嗤笑說道:“如果召開軍事會議即可打勝仗的話,則不需要我亦能打仗,我將這一把指揮用的軍扇交給你,不妨讓你和信玄公較量較量如何?”

直江實綱被上杉謙信的這么嘲諷頓時啞然。與武田家的家臣團軍議不同,上杉家的軍議,基本是上衫謙信一個人拿主意。上杉謙信百戰百勝,勇武無敵的軍神已牢牢豎立在越后軍的將士心中,崇高的威望,使得在軍中無人敢于質疑他的決定。

從妻女山上看去,犀川與千曲川猶如兩條大蟒般將川中島纏繞住。

上杉謙信熟視良久,霍然立起,目光掃視過眾將,將手中的軍扇揮起。

武運在于上天,戰鎧在于胸前,功勛在于腳下。

無論何時,皆當將敵置于吾等掌中展開合戰。

不死而戰者生,不生而戰者則必死也。

心思運不定,唯時者皆差矣。

當為武者,皆必自定其運。

銘記此吾謙信前進之道,除此再無他途。

眾將聽謙信如此說,紛紛齊聲答道:“愿隨將軍殺出重圍,返回越后。”

最后上杉謙信用手中的軍扇一攏,右手直朝山下的武田軍本陣指去。

出陣!

上杉謙信口中決然崩出這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