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如旋風般掠過耶路撒冷城的舉動引起了不小的騷亂,在這位年輕公主毫不掩飾的帶領她那隊既讓人賞心悅目又令人膽戰心驚的“亞馬遜女戰士”橫掃過城市的大街小巷之后,一個個內容迥異卻都浮想聯翩的猜測立刻充斥了她身后的每個角落,特別是當有人認出她旁邊那匹黑色的戰馬是屬于誰之后,謠言的種子也就就此誕生,開花結果了。
“那匹馬不是?……”
“對,那就是……”
“那個人不是殺了……”
“對呀,可現在……嗯,這里面有事!”
象長了翅膀般的謠言隨著伊莎貝拉隊伍的掠過在耶路撒冷城的大街小巷里蔓延著,甚至那謠言的速度快過了戰馬的疾馳,以致當因為打聽倫格的下落而在某個地方稍微耽誤再次上路之后,他們再次路遇的很多人,已經是在用那種猜測曖昧的眼神看著這隊掀起熊熊謠言之火的隊伍了。
塔索騎在比賽弗勒斯的背上跟在伊莎貝拉身后飛快的奔跑著,雖然對他來說這一陣狂奔疾駛真是差點要了他的老命,可是當他看到一路上人們對自己,或說更明白點是對他戰馬的關注之后,一種叫虛榮心的東西就讓他再也感覺不到顛簸之苦了,甚至每一次要命的顛簸也好像成了個不錯的享受。
當他看到迎面而來的幾位貴族在看到伊莎貝拉之后恭敬行禮,而自己也可以像模像樣的接著這些致敬之后,塔索一時間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是為什么而奔波的了。
可是,美夢總有醒來的時候。當他們終于在路上打聽到準確消息,并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到祈禱圣殿,卻聽到那些教眾說“大人已經進去好久了”之后,塔索的頭上開始出汗。
看著幽深的祈禱殿,他想象著被從背后一劍刺穿的倫格的尸體可能就躺在某個角落里。或這時候他被割開地喉嚨正不住的向外流著血。
這些可怕的幻想讓他感到不寒而栗,再想到那對遠道而來的鄉下夫妻的這次旅行可能就要變成一場悲劇之后,即使是塔索這樣的老兵痞。也不能不為要怎么面對他們說出這一切為難了。
而事實上。當伊莎貝拉帶著女騎士們不顧眾目睽睽地猜疑沖進神殿。穿過走廊。在有些膽戰心驚中經過那條可怕地死亡甬道最終進入圓形墓室地時候。她們看到地。是一幕出乎她們意料地情景。
倫格.朱里安特.貢布雷并沒有如她們猜測地那樣倒地身亡。他好好地。安然無恙地站在墓室里。
在他對面。美麗地女騎士無力地坐在地上。她地頭低著。蓬亂地頭掩蓋住了她地臉。一柄鋒利地匕扔在離她不太遠地地上。
令她們意外地是。墓室里居然還有個身材魁梧長相丑陋地男人。他身上掛著地那些零零碎碎地東西隨著他不住地走動叮當作響。一張看上去象個破口袋地嘴里不時著呼哧呼哧地喘息聲。
“這是怎么了?”伊莎貝拉驚詫地看著眼前這一切。雖然因為某些原因對倫格能躲過一場看上去必死無疑地謀殺感到慶幸。可她還是有些擔心地看著癱坐在地上似乎完全陷入痛苦中地黛蘿“你們把她怎么了?”
“她沒事。就是……有點。有點……”
魁梧大漢支支吾吾的樣子讓伊莎貝拉更加擔心,她不顧身邊護衛的阻撓直撲過去,可一個黑暗的影子突然擋住了她的去路。
“殿下,請你不要過去,”倫格聲調平靜卻毋庸置疑地聲音讓伊莎貝拉感到陌生,她抬頭看著自己幾乎一下沖進他懷里的倫格,愕然的看著對面人的臉“你們做了什么?”
“我是菲奧雷的黛蘿,我的父親是菲奧雷的伯爵!”坐在地上的黛蘿突然抬起頭,她掛著淚痕的臉上充滿激憤。一雙透著驕傲地眼睛里噴射著難以名狀地怒火和憤怒“你又是誰,你有什么資格當我的保護人?”
“黛蘿,你怎么了,我是你地伊莎貝拉。”
公主小心的回答,可是這顯然不能讓似乎已經瘋狂的女騎士清醒過來。她的聲音顫抖,似乎隨時都會倒下身體卻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漢弗雷是屬于我的,是我的!”黛蘿的聲音不住的墓室中回答,可是她的眼睛里卻似乎不到任何人。隨著搖晃的邁出步子,她的身體搖晃著在墓室里徘徊著。狹長的身影映在彎曲的墻壁上一直拉到拱形的穹頂之上。
“你們對她做了什么!”伊莎貝拉的聲音里已經透出殺機,隨著兵器出鞘的聲音,她身后的女騎士們立刻亮出刀劍,圍攏上來。
“夫人,我只是看到她想謀殺大人,就從背后抓住了她的手,上帝作證其他的我什么都沒做,也許我還想剝尸,可我的確沒來得及!”魁梧的吉哈納.馬鐵奧.法爾哥尼不住的吼叫著。他那聲音大得足夠把整個墓室震塌。他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嘴里噴出的惡臭讓伊莎貝拉不住后退。一時間整個墓室里除了他的絮叨再也聽不到任何的其他聲音“我承認我違背了對大人的承諾,我答應他不再剝尸。可我的確經受不住誘惑,所以我又偷偷的進來了,我是違背了自己的諾言,作為騎士我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要知道比我祖先更早的先祖費德里克.馬鐵奧.法爾哥尼即使在他的浪蕩生涯的時候也是遵守愿賭服輸的原則的。所以我的確是違背了誓言。可我也救了大人的命!”法爾哥尼不甘的叫喊著
“要知道我進來的時候,看到這個娘們……抱歉,夫人,”法爾哥尼笨拙的行個禮“我看到這個女人用匕指著大人的脖子。對,就是地上這柄匕,它可真是鋒利,足夠一下割斷一頭豬的喉嚨了。所以我悄悄過去,在她揮起匕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法爾哥尼比劃著手臂猛的一揮,伴隨著身上叮當作響地零碎聲,他粗壯的手臂在伊莎貝拉面前劃過了一股臭烘烘的熏風“我就這么把這女人的匕奪下來。然后把她扔了出去!就這樣我救了大人,這難道還不能彌補我的失信嗎,如果還不能,那我……”
“這個人救了你?”伊莎貝拉看著沉默的看著這一切地倫格低沉的問“是他嗎?告訴我!”
“是的,黛蘿想殺我,是他阻止了她。”倫格平靜的回答。
他簡短的解釋讓伊莎貝拉充滿惱怒。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宣泄。只有看著始終依偎在墻邊的黛蘿聲音輕柔的說到:“黛蘿,你為什么要那么傻,難道你認為那個值得你為他去這么做嗎?”
一直處于渾渾噩噩中的黛蘿似乎突然清醒起來,她的眼神逐漸凝聚,當她看到眼前不遠處地伊莎貝拉之后,一股凜冽之氣瞬間從她眼中爆出來!
“你這個女人!”黛蘿猛然撲上去,她柔嫩卻有力的手臂飛快的錯過擋在面前地一個女騎士的肩膀,隨著用力抓住那女騎士的胳膊向后一錯,隨著響亮的骨裂聲。那個女騎士的右臂已經被她生生掰到背后!
那個女騎士哭喊的慘叫聲剛剛響起,黛蘿已經向前突然邁步!她的右腿象旋風般用力高甩,如劃起鞭子般的右腳瞬間爆踢在另一個女騎士的額角!
伴著失去知覺地軀體猛然橫飛。伊莎貝拉的面前已經沒有任何屏障。可怕的殺戮立刻震服住了那些女騎士們,她們完全被自己原來統領在剎那間的可怕舉動驚呆了!
“你這個女人!”黛蘿一步邁到伊莎貝拉面前,她根本無視四周明晃晃的劍尖,眼中流露著難以遏制的憤怒和悲傷“我是菲奧雷伯爵的女兒,我的家族向鮑德溫家族宣誓效忠已經有四代了,菲奧雷家族有六個人為了鮑德溫而死。而我,在九歲的時候就宣誓效忠于你,可你為什么這么吝嗇?我只是想悄悄地愛他,我只想能得到他的一點施舍。你為什么還要剝奪我對他的愛!”
“黛蘿,我可憐的黛蘿……”伊莎貝拉的聲音隱隱哽咽,可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收斂起精神。她的眼睛里閃動著和年齡截然不同的銳利神態,尖尖的小下巴在繃緊之后突然一放,同時她地嘴里迸出森然地聲音:“菲奧雷的黛蘿,你難道想對你地領主做什么嗎?還是你想讓自己的靈魂永遠得不到救贖?”
“我想做什么?”黛蘿詫異般的自問著,她慢慢后退,身體蹭到指向自己的劍尖出刺耳的摩擦聲“我是菲奧雷的人,我當然是要效忠于你。所以當漢弗雷傷害到你的時候我要去和他拼命,可是我也愛他。我這一生都愛他,我知道他始終愛的是你,可我不在乎,我只想悄悄的愛他。”
后退的黛蘿無力的靠在墻壁上,她變得迷茫的眼神在所有人的臉上掃過,當她看到倫格的時候,稍微停了停,可接著就又繼續掃視過去。那神態似乎是在不停的尋找的一個她永遠無法找到的身影。
“黛蘿……”伊莎貝拉邁動的腳步被她身邊的女騎士們擋住。她們畏懼的看著自己對面的領,曾幾何時她們跟隨在她的身后為了保衛公主和一切敢于冒犯公主的人戰斗。甚至曾經毫不畏懼的直面那些馬木留克,可是現在她們卻要面對她,看著她那已經徹底渙散的眼神,她們感到說不出的畏懼,甚至在這時已經有人開始不住抖,她們暗暗呼喊著上帝和耶穌的名字。也有人向倫格投去憤恨的目光,她們為這個人開啟了這個可怕的地下墳墓而惱怒,在她們的心目中,正是那些異教徒死后的幽靈附在可憐的黛蘿身上奪走了她的信仰。
“你是效忠與伊莎貝拉公主的嗎?”
始終看著這一切的倫格突然開口了,他慢慢越過那些女騎士站到黛蘿不遠處,不過他始終小心的注視著女騎士的眼睛,而且他的手也始終暗暗抓著腰間的配劍。
“當然,我的家族世代是效忠鮑德溫家族的!”黛蘿好像因為這個質疑十分憤怒地瞪著倫格,她那種根本認不出是誰的眼神讓旁邊的人一陣莫名膽寒。
“那你愛漢弗雷嗎?”倫格的聲音緩緩的送出,他小心的微微后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黛蘿的雙眼。
“我當然愛他,他在耶路撒冷很孤獨,只有我愛他。只有我關心他。”黛蘿的嘴角露出了憧憬的微笑,女騎士的堅強在一瞬間變成了溫柔的愛戀,即使是堅硬的盔甲也掩蓋不住她那種對愛人的思念和回憶。
“可是你一邊效忠公主,一邊卻愛著她的丈夫,甚至和他偷情,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是在犯罪嗎?”倫格地聲音突然變得洪亮起來。他緊盯著黛蘿的眼睛透出冷酷的蔑視,他地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嚴厲:“你成為了一個背叛主人的罪人!你不但背叛了自己的領主還背叛了自己的朋友,當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忘記了這一切是在犯罪,你觸犯的是上帝的意志!是主基督的信條!”
“不!!”
一聲嘶喊從黛蘿的喉嚨間爆而出,她抱住自己地頭瘋的搖晃著,喉嚨間掙扎著迸出一聲聲已經變調的呻吟。
“我不是……我不是罪犯!我是菲奧雷的黛蘿,我是……我是……”慢慢的,隨著她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她滑倒在墻角,整個人如同一個畏懼的嬰兒般蜷縮在一起不住顫抖著。
“你對她做的什么!”伊莎貝拉一把抓住倫格的袖子“你把她怎么了?”
“殿下,難道你還不明白她對你地忠誠和對你的仇恨?”倫格冷冷的用力收回被抓住的袖子“黛蘿因為忠誠。在你受到漢弗雷傷害的時候會為你拔劍。可因為愛情會為了漢弗雷而謀殺我。殿下,你是何其幸運有這樣忠誠的屬臣,又是何其不幸有這樣的朋友。”
“她是一個不忠的臣屬,更是一個不忠的朋友。”伊莎貝拉看著已經被女騎士們架起來地黛蘿,聲音慢慢變得清冷起來“菲奧雷家族將要為她蒙羞,這是已經注定地了。”
“當然殿下,這是您的權力。”倫格把黑袍地帽兜戴起來,掩蓋住了自己的臉。
看著徹底被黑暗籠罩的倫格,伊莎貝拉突然有些莫名的畏懼。她似乎怕冷似的用手攏住身上的長袍,然后突然轉身向墓室外的甬道走去。
“殿下!”
倫格的聲音偏偏從她身后響起,這讓伊莎貝拉立刻皺起眉頭,可她還是緩緩轉過身平靜的看著在法爾哥尼陪伴下慢慢走出墓室的倫格。
“殿下,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幫助我嗎?難道,我不是親手殺掉你丈夫的兇手嗎?”
在聽著這句話時候,伊莎貝拉清楚的看到了倫格露在帽兜陰影下的嘴角微微的翹起。這種被譏諷的感覺讓她用深深的呼吸平復著心頭難以掩蓋的憤怒,那聲音甚至在她旁邊的一個女騎士都可以隱約聽到。
“子爵大人,如果讓我解釋也許我會用一千種理由來為自己開脫。”伊莎貝拉在沉默之后好久才慢慢的回答,這位只有十六歲的公主的身上這時透著一個飽經風雨的成年人才有的那種深沉,或說是刻意裝出來的穩重“可是在這里,在你的領地和你的圣殿,我只能說這一切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讓你活了下來,是上帝賜給了你一個守護天使。”說著,伊莎貝拉忽的微微一笑“所以子爵,好好把握上帝的這個賜予吧,也許不久對你就有用處了。”
“但愿如您所說殿下。”倫格微微低頭行禮。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甬道里只剩他和旁邊的法爾哥尼,還有就是隱隱傳來的女騎士們遠去的腳步聲。
“那么說你是我的守護天使了?”倫格微笑著看看旁邊的大漢。他稍微有些挑剔的上下打量著全身掛滿贓物的阿拉岡小貴族,直到那個人自己都因為身上那些玩意有些不好意思之后,倫格才身子微微向前一探小聲的說:“剝尸的確是個不錯的行當,不過干的時候小心點,為這個丟了性命就不值得了。”
“啊?啊!”法爾哥尼在稍微愕然之后終于明白過來般的一聲大叫,他飛快的向倫格用力彎腰,隨著身上叮當的亂響,出了一聲在甬道里不住回蕩的喊叫:“我愿為您效勞我的大人!”
“雖然我險些被上帝召喚,可能和你認識也算是個不小的收獲,”倫格有些感嘆的搖著頭向甬道外走去。
事實上這個時候他一點都不想再在這個令人膽寒的地方呆著,甚至他都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選擇這個地方作為自己的根基。
“耶路撒冷的守護神圣意志的虔誠祈禱,大概只有這個鬼地方才適合這樣的名字吧。”他自嘲的暗暗搖頭,可是卻又一時無法說清對這個地方究竟抱著怎么樣的莫名情愫。
“大人,您可出來了,伊莎貝拉公主的人剛剛走,究竟生了什么?”
一群教眾在看到倫格的身影出現在墻壁缺口之后立刻轟然圍攏上來,他們不安的上下打量著倫格,各種猜疑和擔憂在人群中蔓延著。
特別是當他們看到那個令人厭惡的阿拉岡人居然堂而皇之的阻擋在自己面前,一副大人親隨樣子之后,他們更是為這一個上午究竟在那個神秘可怕的洞中生了什么感到莫名其妙。
“請把這里封上吧,”倫格微笑著對一個上了年紀的領教眾說到“用石頭封死,然后在石頭上鑲入一個十字架,這里的一切是上帝的啟示,所以值得用十字架來昭示,”說到這兒,倫格突然想起什么,他抬起手在掏成缺口的虛空中慢慢撫摸,似乎在尋找著什么地方,然后他在空中微微一按“在這里,在鑲進墻壁的十字架的中央,要鑲進一個死人的頭骨。這頭骨是死亡,可也是我們的新生和救贖。”
“遵命大人。”
人們稍顯愕然的點頭,他們有些畏懼的看著空空如也的缺口,可在這時卻開始在心中幻想一個中心鑲嵌著顆骷髏的十字架,那怪異卻又如大人所言帶著神圣啟示的情景了。
外面冬日的正午陽光已經照射進神殿門口的地面,看著那有些耀眼的陽光,倫格有種想要揭開帽兜仰望光明的沖動。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在一眾教眾和緊跟身旁的法爾哥尼的陪伴下,他慢慢的走出了神殿,在這一刻他突然有種好像當初從墳墓中爬出來般相同的感覺。
在那黑暗的甬道里,在面對可怕匕的時候,有那么一陣他真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樣的陽光了。
可是當他從黛蘿的肩頭看到從甬道里出現的法爾哥尼的時候,他似乎真的看到了一個所謂上帝的奇跡。
“我不會死的,我一定不會死!我會活下去,總有一天我會明白我為什么來到這個世界!”
倫格在心底再一次對自己出誓言,也就是在這時,他看到了遠遠的一瘸一拐的蹩過來的老兵痞。
不過,就在塔索看到子爵老爺終于注意到自己,剛剛艱難的邁開步子要靠過來的時候,從祈禱殿的小廣場上就傳來了一個他十分熟悉卻有讓他膽戰心驚的聲音:
“真是幸會啊,子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