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板的臉上一片冰冷的埃施瓦伯爵夫人在幾個隨從的陪伴下慢慢走了過來。
她身上厚厚的黑色夾裙直拖到地,一件暗紫色的短馬甲裹著她枯瘦的上身,隨著走動,她頭上青銅發圈邊沿的一圈小寶石就跟著發出輕輕的響聲,就如同女巫手里的骰子般不住的搖來晃去。
塔索膽戰心驚的看著從自己身邊過去卻沒斜自己一眼的埃施瓦伯爵夫人,盡管這已經進入冬日,可他的額頭上還是冒出一層汗水。因為畏懼變得有些慌亂的腳下磕磕絆絆的來回劃著圓圈,殘瘸的左腿不知道是因為膽怯還是道路難行不住的抖動著,可就是不再向前邁出一步。
“子爵,幸會了。”比冬日的寒風還要清冷的聲音從埃施瓦伯爵夫人薄薄的嘴唇間迸了出來,淺色眉毛下一雙鐵灰色的眼睛定定的在倫格臉上直視,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看人是多么的不禮貌“我想我應該說恭喜你,因為你畢竟得到了你夢寐以求的地位和名聲。”
“夫人,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
倫格毫不客氣的腔調讓埃施瓦夫人一陣愕然,她詫異的看著這個在她心目中始終是個懦弱和卑微的年輕人,即使他在的黎波里的城墻上和之后在皇宮里都表現出令人詫異的勇敢和虔誠,可埃施瓦夫人還是只把這一切歸于上帝,而絲毫沒有要對這個出身卑微的年輕人另眼看待的打算。
可是現在她卻不能不主動去和這個在她看來就像個暴發戶似的下賤羅馬人打交道,甚至還要去逢迎這個人,想到這些,埃施瓦夫人就不能為自己的感到委屈和不忿。
“我在說你得到了托爾梅子爵的地位,我想這一定已經滿足了你那個小小的愿望。”埃施瓦夫人帶著不耐煩卻又無奈的聲音聽上去鏗鏘有力,即使知道自己是有求而來,伯爵夫人的驕傲也讓她無法低下頭去說出那些令她臉紅的話。
“我地愿望?夫人,說起來連我自己都無法明白我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也許只有上帝才明白。”倫格稍微一愣之后若有所悟的笑了笑“也許您是想知道瑪蒂娜公主的愿望吧?或者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會說出什么令您或您的丈夫不安的話來?”
“你果然是和那個該死女人地私生子串通好了!”埃施瓦夫人干瘦的臉上升起的憤恨讓她看起來更像個女巫而不是伯爵夫人“你和那賤女人一起騙了我們所有人,然后你們再用那個女孩子來反對我和我的丈夫?!”
“夫人,請注意一下您的言行!”倫格低聲警告著。他絲毫沒有因為伯爵夫人的怒火而畏懼,因為他知道應該畏懼的時刻已經過去了,這一點甚至連對面這個看上去怒不可遏的貴婦人都十分清楚“請您不要忘了,既然您主動來找我,那么就應該明白站在您面前的,已經不是那個您隨時可以侮辱和指使地侍從了。所以請您在稱呼我的時候保持對我應有的尊重。至于阿賽琳,她是我認可地妻子,所以請您也尊重她!”
“哦。尊重她?尊重那個賤女人地……”埃施瓦夫人地話終于在倫格嚴厲地眼神盯視下消沉下去。因為她終于想起了自己究竟為什么而來。
“那么。那位埃德薩地公主會說什么呢?我想這點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后來曾經聽那些她留在地黎波里地仆人們說過。你曾經在很早地時候就和她認識。而那個……那個阿賽琳居然就那么巧地劫持了她。而現在她有奇跡般地出現了!最讓人奇怪地是。就在她消失地同時。有那么幾個她地仆人也突然消失了。而現在。那些消失地仆人中地一個卻莫名其妙成了你地仆從。”說到這里。埃施瓦夫人帶著嫌惡地回頭看了看正想找個角落把自己藏起來地塔索“子爵。如果說你和她地逃脫之間沒有任何關系那叫奇跡了。”
埃施瓦夫人不耐煩地聲音里透著些許地焦急。可是即便如此。倫格也不能不暗暗為這位夫人居然在短短時間里就能想到這么多而駭然。雖然塔索竟然是伴隨著自己父母出現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地同時已經隱約不安。可他沒想到這位伯爵夫人就會那么快地找上自己!
越過埃施瓦夫人消瘦地肩膀。倫格地眼睛也掃過局促不安地塔索。到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真地忽視了這個人地存在。或者說是忽視了這個殘疾地老兵痞背后可能隱藏地那些秘密。
“那么夫人。您想要知道什么呢?”倫格無奈地暗暗嘆息。盡管很多事情他和這位夫人一樣一無所知。可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她看出自己地這個弱點。至少在知道塔索背后地人究竟是誰之前。不能露出任何地蛛絲馬跡。
甚至。也許這是個很好地機會呢……倫格地心頭晃過這個看似胡思亂想地念頭。
“我只想知道她要干什么!”埃施瓦夫人平淡的向倫格伸出手臂,在得到倫格的攙扶之后,兩個人像是在隨意聊天般慢慢向小廣場上一處人群稀少的開闊空地走去。
“如果只是為了這個,夫人。請您放心,瑪蒂娜公主殿下顯然沒有要讓你們雙方都尷尬的打算。”倫格開口就揭了底牌!
聽到這個,想象著可能會陷入困難持久的討價還價之中的埃施瓦夫人立刻愕然的張了張嘴,她薄薄的嘴唇繃緊了幾下,然后過了一陣才透著遲疑的問到:“那么,她想要什么?她想用什么來交換她的沉默?黃金、城堡還是領地?只要她說出來,”伯爵夫人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她的喉嚨不住顫抖可又用力阻止著發出喊叫“告訴我她想要什么?!我都會答應她的,現在的雷蒙伯爵絕對不能受到任何傷害。更不能因為有損名聲讓雷納德占了上風!告訴我那女孩或者就是你。你們究竟想要什么!”伯爵夫人最后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她的眼睛里流露著憤怒卻無奈的怒火。十根干瘦的手指攪在一起緊緊抓著馬甲的下角,那種狠毒地勁頭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抓著倫格或是瑪蒂娜的喉嚨一樣。
“這您應該去問殿下自己,”聽到埃施瓦夫人的話之后。倫格看上去好像突然有些失神,直到他突然低聲說出又讓伯爵夫人一陣詫異的話“準確的說,公主殿下的出現是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地,請不要這么看著我。事實上正如您所說,瑪蒂娜公主的逃脫的確和我有直接關系,甚至可以說就是我一手策劃的。”
“哦。是嗎……”連續的出乎意料似乎已經讓伯爵夫人能容易的接受了,聽著倫格這原本應該讓她恨之入骨的答復,埃施瓦夫人只是淡漠的點著頭,然后她就看著倫格,等待著看他接下來還會說出什么讓她吃驚的話。
“不過夫人我必須要告訴您地是,公主殿下在蓋伊公爵的宴會上把自己不幸的遭遇完全歸責為她那個卑鄙親戚地背叛,而這一切顯然也十分令蓋伊公爵滿意。”
“啊……令蓋伊滿意?”
伯爵夫人這回除了再次張開嘴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盡管她已經對接連聽到的幾個意外有所準備,可倫格最后的這句話還是使埃施瓦夫人覺得自己好像是聽到了一個絕對不可能的奇跡之音。
“蓋伊他怎么可能。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恨雷蒙伯爵。當初在卡拉卡因為他的魯莽出擊導致薩拉丁險些全殲王國軍隊,如果不是鮑德溫國王抱病出征,他們所有人都死定了。那時候伯爵就已經公開反對蓋伊,當然很多人那時候都反對蓋伊,可卻沒有一個人像伯爵那樣向國王提出剝奪蓋伊的繼承權!
而就在小國王葬禮上的一切難道你沒有看到?蓋伊怎么會放棄陷害伯爵地機會呢?”
“是陷害嗎?或者只是說出真相?”即使知道這么說看上去有些意氣用事,可倫格終于還是小小的諷刺了一下這位自以為是的伯爵夫人一句,直到看到她蒼白的臉上居然難得的出現了一片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羞愧的紅色,倫格才低笑著說:“夫人,大概在您的眼里蓋伊和雷納德伯爵真的無比強大吧,所以您對您丈夫的安危自然十分在意,可是難道您沒想過這不也是蓋伊擔憂地嗎?”
“什么意思?”埃施瓦夫人迷惑的看著倫格。她真不明白這個年輕人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回去把我對您說的話轉告給伯爵大人,我想他是會明白的。”
倫格毫不客氣的拒絕了伯爵夫人的追問,他在埃施瓦夫人惱怒卻又毫無辦法的怒視中微微行禮之后轉身大步走去。
她并沒有看到倫格臉上不為人知的笑容,她更想不到倫格這個象是終于解開了某個謎題的欣慰笑容,恰恰是因為她地到來而產生地。
瑪蒂娜為什么會出現在蓋伊的宴會上,她在離開地黎波里之后都遇到了什么?為什么她沒有揭露雷蒙夫妻對她的陰謀,而蓋伊居然也沒有去深究其中的一
當倫格在宴會上看到瑪蒂娜的時候,他曾經為瑪蒂娜的舉動感到迷惑不解,而之后蓋伊給他的封賞卻又讓他隱約有所明白。但是直到現在埃施瓦伯爵夫人因為擔心瑪蒂娜會說出一切而導致雷蒙身敗名裂的時候,他才如同在迷宮中瞎撞的勇士般終于找到了那根能把他帶到出口的線頭。
不過,在把那根線頭抓在自己手里之前,倫格決定要先好好款待一下那個和自己共過患難的“朋友”。想到這個,倫格不由微微加快步伐,隨著黑色長袍的擺動,他大步向著已經臉色灰白不知所所措的老兵痞塔索走了過去。
迷宮的線頭:取自希臘神話中克里特迷宮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