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格再次站在卡爾瓦里山山頂看著下面的耶路撒冷城,在他身后,巨大是石雕十字架聳立在朦朧的傍晚昏暗之中。在這個耶穌最后死去又再次復活的奇跡之地,倫格終于決定履行對托爾梅的誓言。
從離開鮑德溫五世那堪稱鬧劇的葬禮之后,倫格沒有理會所有試圖要和他接觸的人。他甚至拒絕了雷納德請他到自己在耶路撒冷的家中做客,這明顯是抬舉的邀請。
想著在圣約翰教堂里那些貴族赤裸裸的對權力的爭奪,和可憐的年幼國王蒼白冰冷的尸體,倫格越發感覺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無力。
這一切驅使著他讓他來到了卡爾瓦里山頂,看著巨大的十字架,倫格開始思慮起自己要在以后怎么去做,而更重要的是,他之所以選擇在這里打開那個袋子,也是因為這里可以說是整個耶路撒冷最安全的地方。
看著遍布山頂的篝火和散布在整座圣山上的朝圣者,倫格不禁為自己選擇這個正確的地方暗暗慶幸。
不論是多么大膽的人,也不敢在卡爾瓦里山上稍有褻瀆,更不要說是那些可能會讓自己受到懲罰的蠢事。所以即使這個時候有人跟蹤著他,可跟蹤者也只能無奈的看到他跪在十字架下的祈禱,而且倫格也不相信那些人會已經知道托爾梅即將要告訴自己的秘密,因為連自己都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呢。
倫格坐在一塊石頭上,小心的從懷了拿出了拴得很緊的鹿皮布袋。盡管一再告訴自己要穩住,可當他抽松袋子上的系繩,打開收攏地袋口時。心臟的劇烈跳動和手上的輕微顫抖還是讓他感受到自己內心里的緊張。
“托爾梅會留給自己什么呢?”倫格不住這樣問著,然后他的手在黑暗中觸摸到了一塊硬硬的長條狀地東西。
即使沒有看清,倫格也能知道這是什么。這就那塊傳說中給鮑德溫一世帶來好運的圣骨!
撫摸著已經被磨得棱角圓滑的骨片,倫格不由想起托爾梅臨終時所說的那些話,這讓他更加小心在那骨片上撫摸。隨著手上感受到的一絲絲棱線,一種隱約猜測慢慢在倫格心頭越來越清晰。
“這不只是一塊耶穌的圣骨。也許根本就不是什么圣骨。可這是一幅地圖,而且很可能正如托爾梅所說地,是解開鮑德溫一世能從一無所有起家,那么神奇的創立起一個國家這個謎的鑰匙!”倫格在心底不住吶喊著。
夜色已經徹底籠罩了卡爾瓦里山,山腳下的城區里這時已經一片燈光,山腰上圣墓教堂的晚祈鐘聲在山頂引起一陣陣的回音。那鐘聲向十字架下的倫格襲來。反復回蕩的鐘聲震動著倫格地耳膜。聽上去就如同有人在不住的向他發出低沉森嚴的警告不許去接近那個秘密,不許去觸及那些神圣的東西。
倫格的身體微顫了一下,雖然他絕對不信手里這塊可疑的骨頭真的有靈魂,可是當他想到自己那無法解釋的際遇,他也不由有些遲疑了起來。
可是無法遏制的好奇和對那可能會發現地巨大力量的向往讓倫格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小心的把那塊“圣骨”重新放進布袋,這時他才發現,在布袋里似乎還有一塊被折起來的紙似地東西。
倫格的心又是一跳,雖然知道這時候已經無法看清那上面會寫著什么。而且這也實在不是個好好研究秘密的地方,可他還是悄悄的用手指肚摩擦著那張紙,很快就他發現那并不是一張紙,而從手里柔軟的觸覺上,倫格發覺這塊東西更象是某種質地昂貴的皮革。
“秘密,一切果然有著某種秘密。”倫格輕輕把袋子重新小心的揣進懷里。恍惚中,他想起了托爾梅對自己說的那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我告訴你我地秘密,告訴你為什么我會寧愿離開我心愛地人,也要執著的來到耶路撒冷地真正原因。”
“高尚的騎士也有著他無法為外人了解的私心。”倫格發出低低的自語。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可他知道那肯定是能讓人為之心動,甚至是甘愿做出違背自己愿望和良心的巨大誘惑。
他甚至還記得托爾梅在沒到提到那個秘密時候眼中露出的那一絲火熱,甚至是帶著失去理智般的執拗。還有正如他自己說說。為了這個秘密而甘愿放棄心愛人的舉動,都是在證明著這將是一個多么吸引人和刺激著貪婪欲望的巨大秘密。
倫格把厚實的黑袍用力拉緊,包裹住自己的身體。他坐在地上仔細想著這一切,圣墓教堂晚祈的鐘聲已經終于沉寂下來,山頂上除了山風發出呼呼響聲一片寂靜。
在這座神奇的圣山山頂,倫格默默的思考著。星光逐漸明亮,跨越千年的清冷月光灑落在他身上,讓他不禁想起在千年后曾見過的耶路撒冷那如彎舟般的皎潔弦月。
很快,在不知不覺中。星光與弦月都逐漸暗淡下去。從山后的東方逐漸出現的一抹淡紅為卡爾瓦里山山頂披上了淡淡的金色。
又一批趁著清晨絕早的寧靜登上圣山的朝圣者隨著引路的長老走上了山頂。可是令他們詫異的是,在那曾經流淌過耶穌之血的最神圣的十字架下。一個全身被黑袍包裹的人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隨著從東方映起的那一抹金紅色光昏逐漸拂過石雕十字架,那個人伸展開的雙臂也讓自己如十字架般孕育在一片紅色與金色的光芒之中。
“我的耶路撒冷!”倫格居高臨下的俯視整座古城,在那些朝圣者的呆望中,開口喊出了發自內心地欲望“我的地上的天國!”
然后,他邁開大步。視若無睹的從那些朝圣者中間穿過,直接向山下走去。
“那個人是誰……他怎么敢說出那些話!”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的長老聲嘶力竭的譴責著,他低下頭不住地在地上尋找自己能抓起來的任何東西,想追上去打擊那個居然敢在卡爾瓦里山說出如此褻瀆的語言的異端。
“哦,上帝,我認識他!”一個朝圣者看著那個已經快消失的背影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在長老氣急敗壞的催促著,那人急急地說:“這個人就是那個因為死而復生被稱為上帝的寵兒的倫格.朱利安特.貢布雷呀!他還被稱為圣槍的守護者。難道你們不知道嗎,那些耶路撒冷人都說他是得到上帝了眷顧的寵兒!”
“死而復生的上帝的寵兒?”年邁的長老先是一呆,然后布滿皺紋地臉上立刻崩發出難以遏制的憤怒和激動“這是褻瀆!只有圣子才能有這樣的奇跡!圣子也因此才以圣為圣的。難道有人會相信一個凡人也能創造出只有上帝的兒子才能創造的奇跡嗎?這是誰在造謠?這簡直是最大的褻瀆!”
“可是……可是,整個耶路撒冷人人都在說呀,”被質問的人結結巴巴的辯解著“甚至連從教廷來地一位主教大人都說這個人是真正上帝創造的奇跡。”
“什么?主教大人。哪一位?”長老依然不依不饒的刨根問底。
“是,是英諾森樞機主教,是教廷的……”面對著長老惡狠狠地質問,那個人已經嚇得臉色蒼白,語無倫次了。
“哦?哦!哦……”長老在發出獨特的三個哦聲之后立刻沒了聲音。他彎下身子隨手扔掉了攥在手里的一塊石頭,然后向著已經不見蹤影的下山道路上舉起右手劃了個十字“那就讓上帝保佑這位寵兒的精神永遠高尚和純潔,但愿他永遠不要落入世間刑罰的囚籠之中。”
“但愿您為上帝寵兒的祈禱能保佑他。”那個朝圣者終于緩了口氣,然后他諂媚的說:“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人能確定他是否觸犯了上帝。那就只有您了。畢竟您是阿納尼的鮑德溫呀。”
“說地對,阿納尼地鮑德溫是世間的裁判者,就是上帝寵兒也要遵循他地裁決。”跟隨的朝圣者們響起一陣贊同的附和。這讓那位長老臉上飛快閃過得意之色,可接著他就莊重的阻止了那些人的奉承,帶領他們向著神圣的十字架走去。
倫格并不知道自己差點成為某位宗教法學大師的審判對象,他從卡爾瓦里山上沿著崎嶇盤旋的山路慢慢走著。
隨著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倫格靜靜的感受著這座城市一個平凡而寧靜的清晨。
盡管鮑德溫五世國王的葬禮剛剛過去,可是也許是對這位才即位不到一年的幼童實在沒有什么感情,耶路撒冷的人們在新的一天的清晨依然按照自己各自的習慣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伴著陣陣晨祈的頌經聲。倫格看到一小隊身穿修士袍的少年從狹窄的小巷里走過。看著他們明顯婀娜的身形,倫格的心頭一陣不適他知道那些少年是大教堂唱詩班的孩子。更知道這些孩子其實都是些被閹割的太監。
“真是巨大的諷刺。”倫格在和那些孩子擦肩而過的時候看到了他們當中幾個人臉上那不正常的白皙和秀麗,這又讓他有種像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般的異樣感覺。
盡管沒有人承認,可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教會為了保證唱詩班的孩子能唱出最甜美純真的聲音而閹割那些孩子的殘酷事實。而這些孩子往往是因為家里無法養活他們而被賣給了教會。所以,也沒有人去關心這些孩子是不是真的為了唱出那種天籟,就要被迫失去身體上寶貴的一部分。
倫格感慨的回頭看著那些孩子,看著他們的背影他突然想到,如果當初不是遇到了阿賽琳的襲擊,也許自己也已經想這些孩子一樣,成為了一個這樣的廢人,在,在某個埃及王宮的宮殿里度過悲慘的一生了吧。
想到這里。倫格的嘴里不由輕輕念叨著阿賽琳的名字。一陣難以言表的相思令他的心情一下跌落了不少。
就在他無奈的搖搖頭,準備轉身順著骯臟的街道走去的時候。一匹急促飛奔的戰馬突然從那隊唱詩班孩子經過的一個拐角沖了出來!
那些孩子立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得四散奔逃。他們尖利的叫聲在街上響起,即使是在狼狽的東躲西藏中也掩飾不住的圓潤聲調,讓看著這一切的倫格又不由一陣全身難受。
那個奔跑出來的騎士顯然并不在意自己所造成的驚慌,他有力的手臂緊抓韁繩把馬頭勒得高高抬起。在戰馬的痛苦嘶鳴中,倫格詫異的看到那人居然就像后世那些飆車族般讓戰馬在急速奔跑中,猛的調轉方向,然后直接向著自己這邊沖了過來。
倫格立刻向著道邊閃去,他實在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某個可能是剛剛從妓院里出來,因為急著回家而在城里玩極速狂飆的花花公子的鐵蹄之下。
而那個人也絲毫沒有放慢馬速的意思,在揚起的灰塵當中,那人從倫格身邊一晃而過,直沖了過去。
塵土把倫格籠罩在一片灰霧之中,就在他皺著雙眉撣掉袖口濺上的幾絲泥點的時候,隨著又一聲的馬嘶,他看到那個那個已經沖過去的騎士突然勒住了戰馬,回頭向他看著。
然后,那人在稍微打量了一下之后,干脆調轉馬頭緩緩迎著他小步的奔了過來。
倫格停下了撣土的動作,他靜靜的站在路邊,看著那人驅馬來到他的對面,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
到了這時,倫格才發現,這是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他有著一頭彎曲的黑色卷發,一副透著粗獷的臉龐,還有就是一個讓倫格覺得似曾相識的輪廓。
“你是那個倫格.朱里安特貢布雷嗎?”對方的口氣里明顯的不友善,而且當他看著倫格的時候,眼睛中的那種輕蔑也絲毫沒有掩飾的意圖“回答我,你是嗎?”
“是的,我是倫格.朱里安特.貢布雷。”倫格平靜的回答“不過我想一位有教養的貴族應該首先自我介紹,當然除非這個人根本不知道教養是什么。”
“你這個傲慢無理的小侍從!”那個年輕人突然舉起了手里的鞭子,可他馬上意識到不妥的把已經抽出的一鞭狠狠向一邊甩去,鞭子帶起的呼呼勁風吹得倫格的帽兜向后揚起,露出了他的臉。
那個年輕的貴族緊盯著倫格的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向著同樣盯視他的倫格狠狠的發出一聲低吼:“你這個走了運的家伙給我聽著,最好離佐薇遠點,否則就是上帝真的佑護你,我也要用劍讓你知道誰才是她的騎士!”
說完,這個年輕人用力調轉馬頭,在倫格意外的注視下奮力揮鞭,狂奔遠去。
而路上,只剩下看著那一團塵土的倫格莫名其妙的在想:
“什么時候,自己突然多了個情敵呀?”
:阿納尼的鮑德溫著有《教理法源一書,是12世紀末期一位著名而殘酷的宗教法學學者和法官,他在任期間按照自己判處的眾多宗教案例,寫成了該書。第一次把懲罰異端以書面和法理的形式法律化。對后來越演越烈的宗教迫害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