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交涉雖然整體上很愉快，但真正的進展不大。

這固然有特區的訴求沒有達到滿足的原因，其中也有同樣要走代工廠之路的企業也在加速擴張的原因。

而遠芯如果不能在特區這邊展現出獨特的優勢，那么就特區政府沒有理由無條件地偏向遠芯。

午飯后，雙方約定年后再談這事。

“有點煩。”

“其實專業代工廠這條路今后未必就是唯一的方向，而且這三千畝地的規劃，我看了一圈，有好幾個資產上千萬的電子廠呢，到時候動遷起來也麻煩。”

王朝新和蘇遠山坐在車內，躲著車外的冷風，他見蘇遠山一直皺眉，便安慰著分析道。

蘇遠山笑著搖頭：“不是唯一的方向，但是最適合進行產業、技術、工藝升級的方向。而且正是看到那幾個電子廠，我才最終下定決心來推動這事的。”

半年前，蘇遠山對王銳他們幾個聯合起來搞的這個規劃其實不以為意的，畢竟3000多畝地，一口氣拿下來建廠還是很嚇人。

——哪有那么多產能來上，工業用地，是拿了就必須得建的。

但隨著王銳他們把這片區內的布局整理出來遞給他之后，蘇遠山有點心動了。

收購同行，歷來是制造型企業擴張的秘籍。

蘇遠山伸了個懶腰笑道：“先就這樣了，等到時候王師兄去談。而且馬上春節了，光年終獎就得發上億的現金出去。”

“你這么搞我們那邊不是也得跟著發？”

“呵呵，那就看你了，有錢就發點嘛——發了讓他們買手機多好？”蘇遠山眨了眨眼：“而且還要排隊去買！”

“你……”王朝新哭笑不得：“我靠，你這招太狠了吧！”

“哈哈！有備無患。”蘇遠山笑著抬頭一看，只見出口處，一個年輕的少婦正從香江方向出來。她妝容精致，身穿雪絨長風衣，高筒靴，發髻高挽，左手搭著圍巾，右手拖著皮箱。

一男一女兩個隨從跟著她身后，似乎在和旁邊的什么人交談。

“孫總真漂亮。”王朝新也看到了孫西慧，他笑著贊了一句，和蘇遠山同時推開車門。

蘇遠山哈哈一笑，快步上前，沖孫西慧招了招手。

孫西慧馬上便看到了他和王朝新，將旅行箱遞給身邊的女秘書大步走向蘇遠山。

蘇遠山抱著手臂含笑看著孫西慧，試圖在她臉上找出點歲月的痕跡不過只發現了她化了妝……

“山總王總。”孫西慧先伸手和王朝新握了握，然后笑吟吟地看著蘇遠山然后伸出手。

蘇遠山握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比起在遠芯的時候廋了許多不由得稍稍用力握了一下：“孫姐辛苦了。”

“不辛苦。”孫西慧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兩只手都握著。

雖然嘴上說不辛苦，但她確實再時隔一年后再見到蘇遠山確實心緒萬千。

她只是一個高中畢業、離異還帶娃的三十歲女人。

就因為曾經當過總務，便在遠芯第一次招聘的時候加入遠芯開始負責后勤并成為遠芯大管家。

再后來，蘇遠山成立離岸星海走出國門，卻因為手下都是搞技術的，沒人能出去獨當一面——于是她就被趕鴨子上架到了香江。

在香江，她成立星海商貿開始按照蘇遠山的規劃迅速擴張，成為一個內地企業口中合格的“買辦”。

同時遠芯與星海，乃至與霓國方面的合作都是放在星海商貿的地盤由她全權負責安排的。

為了不辜負蘇遠山的托付，她只是去年底的時候回了一趟家看了一下兒子在遠芯連年會都來不及參加便趕了回去——因為她也要回去主持年會。

說不辛苦那當然是假的。

蘇遠山輕輕呼了口氣，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孫姐，回去慢慢抒情。”

“噗……”孫西慧輕輕一笑，松開手，站直身子后望向身后。

蘇遠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她的副手和秘書也快步趕來，身后還有個中年人在一邊和她的秘書搭腔一邊沖這邊招手。

“誰啊？”

“有點煩。”孫西慧皺了皺眉，轉身道：“泰多電子的老板。”

“追你的？”

“……不叫追，叫騷擾。”孫西慧說著轉身，有些打趣地道：“黃先生，我已經到了。”

“沒事，孫小姐，既然遇到了，那就和你的朋友一起吃個飯吧。”被稱為黃先生的中年人先是看了一眼蘇遠山，又看了一眼王朝新，最后笑呵呵地道。

“謝謝，不用，請回吧。”孫西慧抿嘴一笑，轉身碰了碰蘇遠山：“我們走吧。”

“孫小姐……”黃先生喊了一聲。

蘇遠山本來已經轉身，見黃先生依舊一副癡情男兒的模樣。忍了幾忍，皺眉道：“黃先生，請問你身家幾何？”

黃先生沒想到蘇遠山居然會問出這么粗俗的話語，微微一怔后馬上矜持地，甚至還鄙夷地笑了。

蘇遠山可不管他什么，淡淡道：“我姐是遠芯創始人團隊的，身家上億美刀，你要沒這家底別打她主意了。”

那黃先生臉色瞬間一黑。

蘇遠山卻不再看他，而是看著孫西慧的秘書和副手——來自香江大學的周鴻文，皺眉道：“而你們兩個，自己老板被人騷擾都不知道攔著？”

“山總……對不起。”秘書馬上道歉，然后轉身站到那黃老板身前。

蘇遠山拉著孫西慧，然后替她拉開車門。

一旁，王朝新笑著搖了搖頭，他先俯下身子，叮囑司機先開車離開，他自己則打算上前說道說道。

蘇遠山不知道泰多，他其實還是知道的。泰多一直是眾芯這邊的分立器件的供應商，只不過他沒打過交道而已。

只不過王朝新也沒料到，這黃老板居然還是個情圣。

“哪有你這樣拒絕人的？”

汽車上，孫西慧哭笑不得。

“中年人，承受能力強，不像小年輕……”蘇遠山呵呵地道：“一個想不開就跳樓什么的，話說姐啊……遠看你還光鮮照人，近看就憔悴了。”

“主要是老了。”孫西慧知道蘇遠山這家伙是從來不顧及這些“忌諱”，雙手撐在腦后，笑吟吟地道：“我兒子都上小學了呢。”

“噗……沒事，女人過了三十只要保養得好，其實還是能漂亮很久的。”

“能不能不說這個？”

“哈哈哈！好，這次就直接回遠芯參加年會，不要再回去了。”

兩人一路聊著天，直到進入酒店。

在酒店大廳沒等多久，那邊王朝新也和周鴻文乘坐另外一輛車趕了過來。

“蘇總，對不起。”周鴻文一見面就馬上道歉。

他只知道孫西慧是從遠芯派過來的，卻沒想到孫西慧和蘇遠山關系那么好——直到王朝新告訴他，蘇遠山和孫西慧算得上是姐弟關系。周鴻文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傳說中脾氣很好是小山總為什么會發火。

不過這時蘇遠山火氣早就沒了，他笑呵呵的一擺手道：“沒事，要記住，有些人做生意或許要受氣，要考慮這那，但遠芯和星海不一樣。”

說著蘇遠山望向孫西慧：“特別是你，這種牛皮糖直接讓他滾蛋就行了。哪里還要給他機會從香江追到特區來？演電影么……”

孫西慧一笑：“好好好，我知道錯了。”

第二天，孫西慧代表星海商貿簽署了協議，并直接從廠里拉了一萬臺手機，由周鴻文親自押送著過關——然后還需要在五天內送達HK的各個分銷商，用以配合五天后遠芯手機的。

拿蘇遠山的話說就是，不管有沒有人捧場，先把規矩立下來再說。

第三天，蘇遠山和孫西慧一道飛回省城。

飛機落地后，蘇遠山吩咐其中一輛車送孫西慧直接回家見她兒子，這才坐著傅振華的車回到科技園。

因為一天后，就有來自最上層的領導來視察省城，視察遠芯。

這是迄今為止，遠芯接待的最大規格的領導，也是一直為了推進金融改革，推動工業進步而努力的那位。

遠芯一定要好好準備。

農歷臘月二十一。

遠芯能夠回來的領導幾乎全部回來了。

以蘇星河教授為首，其次陳靜，緊接著席小丁，張克，萬永亮，最后蘇遠山這六人站在早已擦得锃亮的遠芯科技園大門口。

隨著一輛警車開道，緊接著，一輛掛著窗簾的灰色中巴車穩穩地停在眾人面前。

領導身材高大，精神氣色都很好，他見面后便和蘇星河緊緊握手，當然也不免會說一些鼓勵的話。

當面對陳靜的時候，領導倒是多說一句，說沒料到陳靜這么年輕，是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

然后是席小丁，對于席小丁，領導說表示感謝席小丁學成歸來，并開發出振奮人心的軟件產品——說現在搞研究的都在使用。

席小丁連忙表示謙虛，說還需要進步。

領導一路夸獎過來，而且能準確地說出每個人的功勞——接待名單只是一天之前報上去的，顯然，領導只是用了極短的時間便記住了每個人的主要事跡。

當來到蘇遠山面前時，領導深深地注視著蘇遠山。

蘇遠山仗著自己年輕，深深地鞠了一躬：“領導好。”

“蘇遠山，你很好。”領導想扶一下蘇遠山，卻只抓住了他肩膀，也就順勢下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笑容滿面：“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蘇遠山知道，這是在說自己最終搞定晶圓廠的事。

“只是一個小小的進步，未來更大的進步我們還在努力中！”蘇遠山回答道。

“好好，那就等著你們的進步。哈哈！走，帶我參觀參觀你們科技園。我聽說你們這里已經有第二中科院的外號了……”

“他們瞎說的……可不敢和中科院比。”

蘇遠山和父親一路陪著領導進入遠芯的辦公大樓，在大樓里，蘇遠山看著記憶中一直都比較嚴肅的領導幾乎全程都開心地笑著，整個人也輕松起來。

在辦公大樓，領導特意和田耀明，秦為民等人合影留戀，以表示他們這兩個小組對填補國內空白的鼓勵。

而當他上到席小丁的YXLAB項目組后，面對一干天才，他更是開心，表示在這里看到了數學的未來，期待這里能出幾個大數學家。

“我聽說你們還有個實驗室？”

離開辦公樓后，領導轉身問蘇遠山。

“嗯。”蘇遠山點頭，又看了緊跟在身后的攝像機一眼，笑道：“實驗室恐怕就不能攝影和拍照了。”

“那是當然！”領導哈哈大笑：“但我帶雙眼睛總行吧？小蘇。”

“那當然，我還正想著怎么忽悠您去看看呢。”

“哈哈！走！”

順著蘇遠山的指引，領導大步向前，很快便按照實驗室規定套上外套。然后他把一干拍照的，攝影的攔在了外面，只讓兩個隨從換衣服跟著自己——理由是你們進去了也看不懂。

蘇遠山心道這是化學實驗室，您老也看不懂。

當然了，因為要迎接領導，今天化學實驗室里，所有的試驗其實都是停止的，所有人都在進行數據維護和對比而已。

當聽到蘇遠山介紹著鋰電池，并表示這是遠芯從霓國手里換過來，然后馬上又根據霓國的技術進行搶先創新研發，準備在下一個技術節點搶在霓國人的前面時，領導暢快地大笑了起來。

“這些都是領先國際的？”

走出實驗室后，領導心情平靜了許多，微笑問道。

“準確地說，是不輸給任何國際上的同類產品。”蘇遠山笑著回答：“真正領先國際的，其實是已經分出去的EDA。”

“嗯，分得好！讓老外也知道，我們是有誠意得，也是開放的。”領導笑著贊道。

這時，一個隨從上前提醒時間差不多了。

領導卻微微一怔：“這么快？”

隨從笑道：“已經快四小時了。”

“……”領導微微皺眉，望向遠處的廠房和樓房，只考慮了不到兩秒便沉聲道：“改一下行程，我必須得去那邊看看。”

蘇遠山和父親一對視，都笑著搖了搖頭。

那邊，自然是光刻機，伺服電機，精密工件臺，以及光源實驗室的聯合研發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