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牛)
第435章寧遠爭議(中)
洪承疇坐下后,讓王承恩,張若麒,王斗三人也說兩句。)
王承恩身為中官,為皇上寵愛的司禮監大太監,實折上達天聽,又掌握糧秣及功次核對,督諸軍勇怯,權雄勢大,王斗與張若麒,都謙讓著,讓公公先說。
王承恩含笑站起來,說道:“咱家也沒什么好說的,咱家受皇上重托,定然不負圣恩。糧秣運送,一定督送到位,不讓前線戰士短了衣食。有立功的,咱家也定實場核較,不使立功將士心寒。當然,有敢畏怯后退,不盡為國作戰者,到時也別念咱家不顧情面。總的一句話,一切為了遼東勝局。”
王承恩的話,給在場眾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雖然他話說得和氣,但語中森然之意還是誰都聽得出來。看來想要飛黃騰達,實不能得罪此人。看得這個外表和氣,實則深沉冷森的司禮監大太監,在場眾多將官,都將其列入需要巴結的對象。
張若麟拈著自己一絲不亂的胡須,似對王承恩的話極為贊賞,不時微笑點頭,在王承恩說完后,他含笑對王斗說道:“今日盛宴,忠勇伯是否說兩句,壯壯我軍威士氣?”
王斗朗聲笑道:“方才洪督與王公公都說得多了,本伯就不獻丑了,還是張監軍言說,斗洗耳恭聽。”
張若麒謙讓幾句,也站起身來,說道:“王師云集遼東,軍心可用,本職以為,當乘銳而擊之,以定遼東勝局!如此,方下不負眾望。上不負圣上及諸公殷殷寄托之意。”
此話一出。遼東各官將,洪承疇的親信幕僚謝四新等人,都臉色一變。只有洪承疇含笑坐著,不動聲色的樣子。
張若麟說了一大堆,他代表朝廷。代表兵部尚書陳新甲的意思,眾人也非常給面子。
此后廳中一團和氣,眾人大杯大碗歡飲,特別遼東及入援各大將們,基本上都是長相粗野的武夫。他們大聲囔嚷,斗酒拼酒,讓廳中吵雜一片。
這種場合,王樸向來如魚得水,他在進入寧遠前。對遼東諸將嘀嘀咕咕,此時卻與吳三桂,白廣恩。馬科。祖大樂,劉肇基等人言笑晏晏。相互敬酒,哪有絲毫芥蒂的樣子?
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則與密云總兵唐通相互摟著脖子,不時發出一陣低笑,也不知在談什么妙事。
各武夫放浪形骸,酒碗拍得咣咣響,相比之下,王斗這一桌就比較無趣了。
總督洪承疇,是個斯文的人,遼東巡撫邱民仰,看起來比較嚴肅克板,御史出身的人,果然就是比較冷漠。()還有同桌的兵備蔡懋德、張斗諸人,他們談論些詩句詞牌,王斗又哪懂了?
而且大家說話前,都要先對圣上及朝廷歌功頌德一番,方才舉杯喝一小口,也沒有人敢斗酒拼酒,未免悶了點。
當然,他們對王斗還是非常客氣的,以洪承疇為首,不時提及一些軍事戰務,與王斗探討,不使王斗受到冷落。
席中,王斗發現一個有趣的人,就是那個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寧前兵備道右參政仍帶降職一級蔡懋德。他一直默默坐著,只吃素菜,竟然不吃葷菜,看他坐姿,似乎在位上修撣一樣。
對蔡懋德王斗有些了解,聽聞其父母皆持佛戒,蔡懋德從小受染,承繼家學,平日律身如苦行頭陀,看起來果然不假。
或許長年吃素,蔡懋德顯得極為瘦弱,曾有人上書言其文弱,不宜擔此戍邊重任。但因其知人善任,又習于用兵,帝深信之,所以蔡懋德官運很好,歷史上蔡懋德一直任到山西巡撫。
蔡懋德默默吃菜,看王斗似乎很注意自己,他對王斗略略頜首,說道:“忠勇伯好釋學嗎?”
語中帶點南直隸昆山的口音。
王斗還沒說話,遼東巡撫邱民仰己是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子不語亂力怪神,在酒席上談這個?還對忠勇伯這個大將談?
兵備張斗為人風趣,他笑道:“維立啊,佛家言不殺生,你對忠勇伯這個血戰大將談佛學,是否找錯人了?”
眾官都笑起來,蔡懋德搖頭道:“佛家講慈悲為懷,然也有怒目金剛,斬妖除魔之說。”
見蔡懋德看著自己,王斗沉吟了半晌,說道:“宗教博大精深,非斗只言片語能說清,不過宗教對安定民眾,安撫人心處頗有妙用。我們處在大千世界,對許多事務無知。無知,則產生恐懼,恐懼,便會去追思,去探尋前因后果。探尋不到時,便會迷惘,混亂,如此,佛學諸教便有其用。自度度人,心平則天下平。”
王斗一番話,讓席上眾人都意外地看他一眼,沒想到其武人一個,竟有如此見識。
洪承疇深深地看了王斗一眼,撫須沉吟。
蔡懋德大贊:“妙也,忠勇伯此言大妙!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很多人怕死后一片漆黑,實不知眼前就是黑暗,都說生死事大,卻不知剎那間生死流轉。”
蔡懋德似乎得到知己一般,與王斗談論起生死來,看得余者各人暗暗皺眉。
正說著起勁,兩個大將端著酒碗過來,卻是山西總兵李輔明,援剿總兵左光先。
李輔明約與楊國柱同歲,一張國字臉滿是風霜雪雨,舉止中頗為豪邁,他來到王斗身前,哈哈大笑道:“早聞忠勇伯大名,惜不得一見,今日相見,說什么也得痛飲數杯!”
那左光先一臉亂蓬蓬的須發,身材極為魁梧,也爆雷似的說道:“不錯不錯,忠勇伯怎么也得給面子,今日不醉不歸。”
王斗站起來,笑道:“怎敢勞動李帥與左帥過來?該斗過去敬酒才是。”
李輔明與左光先二人,見名滿天下的忠勇伯態度和氣,這么給臉面。都心中大悅。大笑:“那就同飲。”
李輔明原為祖寬部下,遼東人,不過自到山西鎮后。不免與遼東各將疏遠一些。
他與援剿總兵左光先一樣,都是洪承疇任薊遼總督后,隨洪一起出關的大將。不過左光先卻原是秦軍麾下,操著滿嘴的陜地口音,素以驍勇聞名。
正說著話,又有一大批大將過來,卻是遼東總兵劉肇基,寧遠總兵吳三桂,遼東大將祖大樂,東協總兵孟道等人,身后還跟著一大群將官。都是來向王斗敬酒的。
看到吳三桂過來,薊遼總督洪承疇,遼東巡撫邱民仰臉上露出笑容。洪承疇更起身笑道:“長伯啊。可是來向忠勇伯敬酒的?”
吳三桂施禮道:“回督臣,正是。”
洪承疇撫須笑道:“應當的。忠勇伯治軍打仗出眾,長伯你英略獨擅,廉勇過人,也是我遼東杰俊,當多多親近才是。”
吳三桂又再施禮道:“督臣教導得是,三桂也是這樣想的。”
祖大樂大笑道:“宣鎮有杰俊,我遼東也有杰俊,以后這天下,還是你們年輕人的。”
祖大樂此時為祖大壽之堂弟,祖大壽、祖大樂、祖大弼三兄弟皆為遼東大將,祖家世代為遼東望族,勢力極大。祖大樂也算吳三桂長輩,言語中,極力為吳三桂撐腰。
聽祖大樂這樣說,身后一干眾人都是附合,只有遼東總兵劉肇基微笑不語。
王斗看向吳三桂,還是那樣白皙英俊,世家子弟風范盡顯無疑。看眾人樣子,竟隱隱以他為首,很多人還語帶巴結。一旁的薊遼總督洪承疇,遼東巡撫邱民仰,也對吳三桂真心愛惜,語中多有夸贊。
“好會得人心啊。”
王斗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依他得到的情報,吳三桂在任寧遠團練總兵后,在洪承疇支持下大力練兵,兩年的時間,練成遼兵二萬,都有戰斗力。與其父吳襄一起,還練就一支吳氏家丁,內精騎二千,皆以五十騎一隊,分四十隊,每隊設一領騎官。
吳三桂將這些領騎官的姓名分別書寫在竹簽上,平日插在自己靴筒上,遇到緊急情況,便信手從靴筒中取出一簽,呼叫某領騎官,該領騎官即統領本騎隊,跟隨他沖突決陣,無往不利。
而且吳三桂也頗為善戰,崇禎十三年,清兵圍困錦州后,不論夾馬山遭遇戰,還是奇襲清兵鑲藍旗營地,或是五道嶺伏擊戰,其人多有杰出表現。
特別崇禎十四年,清騎充斥錦、松各處,勢殊猖獗,錦州糧草不足,各運糧官驚心奴儆,不敢前往,吳三桂自告奮勇,以新年過節,出其不意之計,將糧草運去。
正月初二、初三兩天,他以牛騾驢車三千四百輛,裝米一萬五千石,安全躲過清兵的監視,運糧到錦州。后又空車安全返回寧遠,并未遇警,絕無疏失,更大受薊遼總督洪承疇與遼東巡撫丘民仰的夸贊。
眾人認為,吳三桂冒險督運糧食,顯見他的膽略遠在眾將官之上,實心任事,忠可炙日。
加上父親吳襄、舅父祖大壽全力扶持,吳三桂本身也非常會做人,輕財好士,待人和藹,并無名門之后的傲氣,極受遼東上下官將好評。
吳三桂還非常善于攀附,高起潛監軍遼東時,吳三桂就認其為義父。方一藻巡撫遼東時,吳三桂與其子方光琛結為結拜兄弟,洪承疇經略遼東后,他又迅速與洪承疇親信幕僚謝四新結為至交,如此精明機敏,想不發達都難。
看他身旁薊遼總督洪承疇,神情中對其依重之意明顯。
相比之下,劉肇基這個遼東總兵就有點尷尬,論后臺與威望,都不能與吳三桂相比。事實上,洪承疇己經在考慮解劉肇基職,代以吳三桂為遼東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