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邊軍一小兵

第435章 寧遠爭議(下)

老白牛)

第435章寧遠爭議(下)

想到這里,王斗哈哈一笑,說道:“吳將軍少年英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豪爽地與吳三桂連干三杯,不過總感覺吳三桂對自己,隱隱有些嫉妒。

或許因為他世家大族出身,無數人脈,成就卻不及自己,心中產生了妒意。

不過這等心理極為微妙,等閑人等感覺不出來。

吳三桂之后,遼東各將一擁而上,紛紛向王斗敬酒,搞得文雅的一桌喧騰一片。

王斗來者不拒,眾人連呼忠勇伯豪氣威武。

對這些遼東將領,王斗也有收集情報在內,崇禎十三年各人到東路觀摩練兵后,紛紛在軍中設立撫慰官,余者倒沒什么變動。

因為遼東與別鎮不同,各堡軍戶,都是各將名下佃戶,對主將的忠心不用說,這也是遼軍守土時,戰力較為出眾的原因。當然,他們戰力出眾,卻只聽主將的,也是遼東將門軍閥形成來由。

此后各總兵紛紛來向王斗敬酒,如薊鎮總兵白廣恩,山海關總兵馬科,密云總兵唐通等人。各人表面上對王斗仰慕佩服非常,不敬酒,不足以表示自己的敬意。

武人的心理,王斗向來了解,一一應對,在他的感覺中,馬科油滑,白廣恩驕橫,唐通有點白面書生樣子。

他能說會道,口才與柳溝總兵陳九皋,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不相上下。不過依自己情報,此人口辯無勇略,膽子很小,就是花花腸子不少。

一場大宴,很多人喝得酩酊大醉,無人臣體。

今日無事。大家宴后各去休息。不過臨行前,王斗總感覺薊遼總督洪承疇,內心壓抑的著急。

果然第二天。洪承疇就迫不及待,召請各將各官議事。

崇禎十四年七月十八日,辰時正點。總督大堂內。

各將各官分列而坐,洪承疇身為薊遼總督,名義上援軍與遼東軍,都受其節制,正中危坐在上首,左右幕僚肅立侍候。

左下位,第一個坐著監軍王承恩,第二個,坐著監軍張若麒。隨后。坐著遼東巡撫邱民仰,兵備道張斗、姚恭、王之楨、蔡懋德,又有通判袁國棟、朱廷榭。同知張為民、嚴繼賢等人。

右下位。王斗身為忠勇伯,坐在第一位。

隨后宣府鎮總兵楊國柱。薊鎮總兵白廣恩,遼東總兵劉肇基,山西總兵李輔明,大同總兵王樸,援剿總兵左光先,山海關總兵馬科,東協總兵曹變蛟,前屯衛總兵王廷臣,密云總兵唐通,寧遠總兵吳三桂等人按班次身份而坐。

今日能入總督行轅議事的,武將至少是總兵級別,只有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身份特殊,排在了最后就坐。

看著高居上位的忠勇伯王斗,各位總兵何等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洪承疇看眾人一一就位,特別各位武人,舉止不免過份粗曠一點,他輕咳一聲,撫須笑道:“遼東戰局,牽動圣上及朝野諸公心思,今王師云集,我大明將士,在遼東超過二十萬眾。更有神機營神威大將軍炮前來,神火飛鴉等利器,定大挫虜人氣勢!”

堂內轟的一聲,眾人都是七嘴八舌議論,特別遼東各將,吃夠了清人紅夷大炮的苦,此時己方也有大量紅夷大炮,哪能不喜?

那些神機營神威大將軍炮雖然行動緩慢,然炮營早早出發,卻是早到寧遠。這些火炮到后,寧遠上下,都視若寶貝,炮手們更好吃好喝的養起來。符應崇到寧遠后,這些火炮,又重歸其人指揮節制。

而且不久前兵部將從東路購買的五千桿精良鳥銃,分了三千桿給遼東各軍,又配上威勁子藥,各方裝備,增強不少。()現又十數萬援兵云集,對錦州清兵的勝算,大大加強。

上面的裝備,大部出自神機營前營,眾人如此重視,不免讓符應崇洋洋得意,不過表面上卻若無其事,一副平靜的樣子。

“我師現又有忠勇伯的犀利炮營……”

洪承疇繼續夸贊,見眾人歡喜,說道:“但是……”

他嘆道:“自逆奴屯義州,圍錦州始,本督率眾數往救援,賴圣上洪福,官兵戮力捍御,斬獲擊斃多賊。然奴賊勢大,錦州之圍,久久不能解除。現松、杏各堡更急報傳來,逆奴擁眾急攻,架推紅夷炮車,用炮狠打,松、杏諸堡,岌岌可危!”

王斗恍然,這才是昨日洪承疇憂慮的原因吧。

兵備道張斗擔憂道:“賊奴突然攻打松錦甚急,顯然要逼迫我師盡快出軍,心思叵測。”

兵備姚恭道:“虜人急攻,錦州形勢已不容拖延,援軍需盡快前往。”

兵備王之楨不同意:“賊奴此舉必有所圖,我等需小心計議,免得墜入賊人奸計。”

蔡懋德說道:“塘報傳來,松錦各處的奴軍越來越多,他們這是增兵了?”

眾人一凜,若是這樣,那以后的仗就不好打了。

王斗更是雙目一寒,他是知道的,歷史上松錦之戰,清國云集的大軍最終達到二十四萬。

其實經過多次入關劫掠,擄獲人口,皇太極時代,他們丁口達到最高峰。奇怪的是,入關之時,八旗丁口反而減少不少,史書家估計,可能是戰事,疫病等方面造成的減員。

當然,到松錦的清人很大部分是各旗未披甲旗丁,包衣奴才什么,戰力比不上正規軍,但造成的聲威還是很大的。

他開口道:“現松錦奴軍,總數有多少了?”

在座各位總兵都是仔細傾聽,洪承疇只是搖頭:“哨探粗粗估計,己經超過八萬,實數多少,難以勘查。”

王斗心中搖頭:“情報方面。明軍做得不足啊。”

監軍張若麒很注意上首洪承疇的神情。此時他輕咳一聲,將眾人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說道:“王師己盡數到達。現錦州危急,我援軍需盡快前往松錦各處,若錦州被奴賊攻下。那就萬事休矣。”

說到這里,堂內各人同樣擔憂,他們是來入援的。若錦州等城被清兵攻下,那這次聲勢浩大的應援行動就成為一場笑話,眾人非但無功,反而有過,一時間附合的人不少。

洪承疇搖頭:“現奴賊兵力布局尚未查清,各方不詳,怎可倉促進軍?”

兵備道張斗、王之楨、蔡懋德都是附合。認為兵兇戰危,不可倉促行事,免得墜入賊人奸計。總得各方查清楚再說。

聽眾人爭議不休。張若麒眉頭一皺,他猛地站起。厲聲喝道:“前怕狼后怕虎,怯戰畏戰!敢問諸公,若遲遲不進軍,致使錦州失陷,諸公何以向圣上交待?向本兵陳大人交待?若諸公不可決,本職便向朝廷上書,由圣上來定奪吧!”

他這一喝,堂內立時凝重起來,先前的友好輕松氣氛,蕩然無存。

洪承疇雙目一寒,張若麒一個區區兵部郎中,竟對自己一方大員大呼小叫,實是無禮!他是幾品,自己是幾品?

不過,洪承疇轉念一想,現張若麒身為朝廷監軍,代表的是兵部尚書陳新甲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是皇上的意思,方才他說這話,難道皇上與眾臣都達成一致了?若自己與朝廷唱反調……

他心念微動之間,一時間沒有說話,似乎以督師之位,竟被張若麒這個小小監軍壓迫下來。堂內各人看得大跌眼鏡,轉動別樣心思,只有王承恩嚴守不插手方略原則,閉目靜坐不語。

洪承疇看向遼東巡撫邱民仰,邱民仰略一點頭,洪承疇又看向王斗。

不說王斗身為忠勇伯,身份高貴,便是當年王斗雄姿,特別在通州逼退清軍的情形歷歷在目,給洪承疇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王斗意見對他很重要。

洪承疇溫言道:“忠勇伯怎么看?”

一時堂內目光,都聚在王斗身上,文官謀劃方略,向是大明傳統,此時督師不問余者總兵,連吳三桂都不問,只問王斗,可見王斗今時不同往日。

不過謀略方面向是大明各武將短處,戰場拼殺可以,讓他們授計獻略,擬定幾個方略出來,他們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有心而無力。

王斗沉思,按目前的情形看,清人比歷史上提早增兵了,自己這個蝴蝶效應,扇得越來越大了。確實得進軍了,免得錦州被提前攻下,大軍入援成為一場空談。

他說道:“洪督,諸位,斗以為,東虜賊計明顯,就是要逼迫我師進軍,以便在途中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之計,無非趁我師急行,設伏打援罷了。那又如何?只要我師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多派哨探,中伏的可能性就極少。他們來的兵多,正好會戰,來的兵少,正好將計就計,挫其軍心士氣!”

王樸與符應崇首先叫好,楊國柱,曹變蛟、王廷臣接著贊同,一干老將如劉肇基、李輔明、左光先都是點頭,認為可行。這也是雙方爭議不下,兩全其美之策。

張若麒哈哈一笑:“正是如此,忠勇伯之言甚合吾之心,我師不得急進,也不得畏進,但立時班師進軍,那是肯定的。”

他對洪承疇施禮道:“方才本職焦燥了一點,但也是一片公心,萬望洪督師不要介懷。”

洪承疇微笑道:“有張郎中贊畫方略,是本督之福,王師之福,本督哪會介懷?張郎中請上座。”

兩人又是一團和氣,便如方才的沖突不存在一般。

此后說起大軍開拔之事,依目前情況,王師行軍,主要危險之地便是過了塔山城的松、杏一帶。依洪承疇的安排,杏山一帶丘陵山險較多,可行步營與車營,松山一路平坦,有利于騎兵出行。

洪承疇久在遼東,對當地情形了解。眾人對這安排都無異議。不過……

王樸與符應崇都忍不住看看王斗,早在京師時,二人就被王斗描繪的糧道斷后遠景說得面色蒼白。他二人的大嘴巴,說得曹變蛟與王廷臣都為此擔憂不己。

此時見洪承疇遲遲不說起后路之事,如在杏山等處守軍如何安排等。王斗也是端坐不語的樣子,王樸咳嗽一聲,終于忍不住提起此事:“末將有一事請教洪督,有道計毒莫過絕糧,若賊抄襲后路,大軍如何保證糧道萬全呢?”

洪承疇神情溫和,似乎并不介意王樸的插嘴,不過他還沒有問答,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卻是響起:“王總兵的意思。是大軍到了杏山后分兵嗎?”

王樸看去,卻是山海關總兵馬科,他笑嘻嘻的樣子。語氣卻讓人難以忍受:“賊兵越來越多。若逼以車營,全師云集。還可守戰兼顧。若分了兵,被賊各個擊破,這責任,由王總兵擔當嗎?”

王樸心中惱怒,媽的馬科,昨日跟自己喝酒時,稱兄道弟的,轉眼間就變臉了,小人!

面上王樸也是笑嘻嘻的,他取下自己的頭盔,彈了彈上面不存在的灰塵,一下將掉落前面的幾根發絲甩到腦后去,慢條斯理又戴上頭盔,說道:“馬總兵這話就不得體了,本職也是考慮到大軍的安危,怎的莫須有的罪名就堆到我王樸頭上了?這里可沒有秦檜!”

馬科猛地站起,森然道:“王樸,你在說我是秦檜?”

王樸仗著自己與王斗等人交好,并不畏懼,他對馬科斜眼相睨:“我可沒這么說,某人心中有鬼就難說了。”

馬科大怒,這時符應崇說道:“喲,大伙都消消氣,王總兵也是為大家伙考慮,沒了糧草,大伙都要吃西北風呢。”

堂內眾將也是勸說,密云總兵唐通更過來圓場,最后馬科氣乎乎的坐下,不過望著王樸的眼神,還是兇光閃閃的。

對武人間的紛斗,各文官都是視若無睹,事實上,他們也樂于見到,監軍張若麒這時道:“方才王樸將軍點出糧草后路之事,不知洪督可有相關布置安排?”

洪承疇拈須微笑:“自然,本督之議,可令署前鋒右營參將錢有祿,總巡立功參將竇承烈,杏山路副將鄭一麟,隨同松杏防營副參游各將,如夏承德、池鳳高、佟翰邦、王家楫、余應選諸人,督以遼東總兵劉肇基,駐于杏山各堡,定可防護后路,阻奴賊之部從杏山西北曠野襲來。”

眾人沉思,王斗搖了搖頭,兵太少了,這些營伍多是一、二千人,將官雖多,軍士總數卻不到三萬,也不夠強,都是當地守兵,一部分營兵。歷史上洪承疇也是這樣安排,不過在皇太極領軍狂攻之下,半個時辰都沒堅持住,松山與杏山等地的聯系立時中斷。

張若麒也看出這一點,皺了皺眉,說道:“入援的大將,不安排幾個?”

當日王斗與皇上對談,他也是在旁聽著,記憶猶新,感覺防護后路的兵力太少了。

他雖然催促進軍,但對后路糧道問題,同樣關心。本兵陳新甲的意思,是讓自己好好配合忠勇伯。王斗關心后路,希望留下重兵守護,自己當然要關注這一點,畢竟他想勝,但更不想敗!

洪承疇不悅,他久處督師之位,對自己謀略非常有信心,幾次率兵救援,大多安然無事,更增強自己信心。在他看來,杏山等處這樣安排,己經足夠了,張若麒還在眾人面前質疑自己?

不過面上洪承疇溫和如初,耐心解說道:“錦守頗堅,未易撼動,今奴賊更為勢大,當聚兵一處,守而兼戰,然后可以成其守。杏山守兵足矣,松杏相距不遠,若虜人乘虛而入,回軍往救,當也容易。若分兵處處,豈不聞薩爾滸之變乎?”

張若麒一時啞然,他對軍事了解不多,對遼東地勢戰局更不了解,哪說得過洪承疇?自己催促進軍目的己經達到,洪承疇也確實在杏山等處安排了大量守軍,不過……他不由看了王斗一眼。

這時兵備道張斗猶豫道:“督臣,是否在杏山等處多安排些守軍,職下以為,杏山城堡內外,兵力還是薄弱了點。”

洪承疇忽然聲色俱厲,沖他喝道:“我十二年老督師,兵力是否薄弱不知道?你書生一個,又懂什么,要你來教本督?”

他雖然不敢對張若麒發火,但內中的積火,一下子發泄到職下官員頭上,他在遼東威望極重,平時也待人溫和,此時突發脾氣,立時將張斗驚得面無人色,他結結巴巴道:“督臣息怒……職下,職下……”

洪承疇繼續對他喝道:“清談空言,不通實務,本督要你何用?出去!”

張斗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起身跪在地上,他連連叩頭,啌啌有聲,額上鮮血淋漓,讓人見之心驚。

堂內各人,一下子被嚇住了,連王樸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張若麒臉色難看,洪承疇這是殺雞儆猴啊,明著對張斗,暗里對自己,他罵張斗是書生,何嘗不是罵自己?

王斗咳嗽一聲,說道:“洪督,張兵憲也是無心之失,就不要苛求太過了。”

洪承疇哼了一聲,對張斗道:“即是忠勇伯求情,便饒了你,當謹記慎言。”

張斗爬起來,連連道:“是是,職下記住了。”

他抺了一把額頭,滿手的血,看他如此,堂內各官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只有王承恩繼續端坐,似乎沒看到眼前一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