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剛才在山峰坪頂舞劍的少女,韓瑞掠過一抹驚訝,步伐稍緩,只見李德獎越身而過迎了上去,板起了兄長的威儀,沉聲道:“翩躚,你不能總是那么俏皮,阿娘來了,居然也不出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二哥你也不要學那些夫子,整天叨叨念念的,你不是最煩他們的么,怎么還學他們呀。”李翩躚眼珠靈動,纖嫩的小手半摟半拉,拖著李德獎嬌聲細氣道:“好二哥,難得過來,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快些進去看看。”
聲音又甜又脆,如同山澗甘泉般直沁肺腑,過耳難忘,在李翩躚的拉扯下,李德獎表情無奈,半推半就似的跟隨而進,眼睛之中,卻悄然浮現憐愛之意。
這時,韓瑞才輕步上前問道:“流螢,淖約呢?”
“在院里與張夫人聊天。”流螢答了句,似乎有幾分興奮,迫不及待問道:“你可知道我們剛才見到了什么,嘻嘻,一定猜不出來。”
嬌俏可愛的模樣,讓韓瑞會心而笑,皺眉尋思片刻,突然叫道:“啊……”
“真猜出來了?”流螢驚訝道。
“不是。”韓瑞搖頭,輕輕笑道:“只是恍然想到,我又不是掐指能算的神仙,一點提示也沒有,怎么可能猜測得出來。”
“憊賴。”流螢盈盈呵斥,姿態嫣然,令人心動。
“無賴來了也沒輒。”韓瑞笑道。
“巧言令色,與那只鳥兒一樣。”流螢抿唇笑道:“這個提示,夠明白了吧。”
眼睛微亮,韓瑞猜測道:“莫非是百靈鳥?”
“不對,繼續……”流螢輕笑,招手道:“走了,我們也進去,莫要失禮,讓人久等。”
從小門走了進去,韓瑞笑道:“不是百靈,那應該是鸚鵡了吧。”
“真是遲鈍,現在才明白過來。”流螢輕笑道,纖柔裊娜的身形輕盈如風,似緩實急,很快就領著韓瑞,來到精致小樓之前,一到這里,卻見小樓院坪之中遍栽翠木,綠蔭處處,清雅非常,疏密有致美如詩畫。
“二哥,二哥……”
一陣嘶啞壓抑的叫聲傳來,韓瑞微愣,抬頭望去,只見倚欄之處,懸掛著一只籠子,籠中有只綠毛鸚鵡,在李翩躚的挑動下,引頸學舌,旁邊,李德獎盡力保持肅容,不過從嘴角的弧度可以判斷,他的心情應該十分舒暢。
鸚鵡而已,不是什么稀罕之物,韓瑞也沒有予以關注,目光繼續掠過,在不遠處發現了鄭淖約的倩影,連忙快步而上。
這個時候,鄭淖約纖手執筆,在身前的畫架上,仔細涂抹勾勒,并沒有留意韓瑞的到來,流螢開口準備提醒,卻讓韓瑞伸手制止,悄然無聲的走近打量。
認真最美,韓瑞十分贊同這個觀點,只見鄭淖約秀首微垂,一雙清澈恬靜的眸子,十分專注,閃爍著靈動的瑩光,溫柔婉約的氣質顯露無疑,欣賞片刻,韓瑞才轉移目光,觀望她到底在畫些什么。
盡管沒有完成,不過也算個半成品,起碼可以辨認,鄭淖約是在幫人繪畫肖像,似雪白衣飄逸,身形纖美,容色晶瑩秀美,神態悠閑,柔唇微彎似月,勾勒出一分嬌俏可愛,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躍然紙上。
欄桿旁邊,李翩躚甜聲叫道:“鄭家姐姐,畫好了么?”
“姐姐,姐姐……”籠中鸚鵡適時怪叫起來,引得少女一陣嬌笑,嫩白的小手拋出幾粒小果子,準確無誤吞食之后,綠毛鸚鵡展翅撲振,叫得更歡了。
鄭淖約似有耳聞,不過卻沒有回應,執拿纖秀的毛筆,沾墨之后,又在水中化開,仔細淡抹,片刻之后,松了口氣似的,退后半步,打量自己的作品,觀察是否需要完善之處。
這時,一塊巾帕遞了過來,以為是流螢,鄭淖約也沒有在意,隨手接過,微微抹拭額頭上的晶瑩細汗,忽然發現韓瑞就在身前,眸子泛起一絲驚訝,隨之嘴唇微彎,掠起淺笑,輕聲道:“什么時候來的。”
“才到而已。”韓瑞笑道。
流螢眼眸里盈盈有光,豐潤小嘴抿著一抹笑容,嬉笑道:“張眼說瞎話,明明來了許久,眼睛更是盯住娘子,眨都不眨,不知道是何居心。”
知道流螢是在打趣,兩人自然不會介意,點破了,鄭淖約心里自然更加欣喜,指著圖畫說道:“你覺得怎樣?”
瞄了眼,韓瑞笑道:“好。”
“你都沒細看,就說好了,不是由衷之言。”鄭淖約輕嗔責怪道,至于心中是否如此,那就值得揣摩了。
“你也知道,我對圖畫,一向不怎么在行,前些日子,已經給閻立本嘲笑過了。”韓瑞微笑辯解道:“現在你又問,擺明了是存心為難我吧。”
“那你多少也要有些了解,免得日后還讓人笑話。”鄭淖約柔聲說道,卻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韓瑞的詩賦文章,已經是公認的超乎尋常,令人驚艷,要是連音律字畫也是如此,那么不是天才,而是妖孽了,
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度的,虞世南、歐陽詢幾人,雖然也是博學多才,詩文樂畫也有涉獵,但是最得世人敬佩的還是書法,而且在書法之中,他們也是草隸飛白無所不通,但是最讓世人稱道的,還是他們自成一家的楷書。
在鄭淖約看來,所謂的全才,就是樣樣精通,也樣樣稀松之人,或許可以勝過平庸之輩,但是與大家相比,就遠遠不及了,所以只是在相勸,并沒有勉強的意思。
也清楚這是關懷之語,韓瑞連聲答應,悄聲說道:“來日方長,現在不明,日后時常聽你在旁提點,想不懂也難。”
“油嘴滑舌。”鄭淖約神情閑淡,給了個評語,美眸掠過一抹笑意,顯然也聽明白了韓瑞的暗示,心中憧憬莫名,這就是所謂的相夫教子么。
流螢小聲提醒道:“娘子,張夫人她們出來了。”
兩人隨聲望去,只見長廊之中,張氏舉步雍容,款款而來,其后卻是李希音幾個美麗女冠,纖手托拿著各樣事物,蓮步輕盈,婀娜猶如柳枝。
韓瑞好奇問道:“她們,這是要做什么?”
“煮茶品茗。”鄭淖約輕聲道,悄聲示意,與韓瑞迎了過去。
“阿娘。”李翩躚歡快叫道,繡步翩躚,飄然而至,一支簪子穿越秀美雙綰的發鬢之上,簪末懸掛幾粒小巧玲瓏,珠圓玉潤的明珠,迎著陽光散發著柔和光亮,更加襯托出她的肌膚晶瑩,美白如玉。
“就知道纏人,人家都幫你把糕點做好了,讓你看個火,居然也能焦了,真是……”張氏呵斥,卻疼愛的的取出絲巾,輕柔拂拭少女俏臉的細汗。
“師姐說要這么久的,誰知道那個漏時居然壞了,焦了也不能怨我。”李翩躚嬌聲說道,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解。
“小鼻子沒用,連糊了也聞不出來啊。”輕捏著嬌俏勝雪的瓊鼻,張氏不知該氣,還是好笑,十分無奈。
李翩躚羞澀道:“師姐沒說,我以為好了,就是這種味道的。”
“好呀,翩躚師妹,虧我平日最憐你,現在出了岔子,便把什么過錯都推到我身上,我記下來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我就不管你了。”
語音未罷,李翩躚就撲了上去,扯著李希音的纖手,一邊晃蕩,一邊嬌媚討好道:“希音師姐,是我不對,錯了好不好,來,我幫你提拿……”
“不勞你了,省得又挾恩圖報。”李希音干脆拒絕,李翩躚卻充分發揮小女孩粘人的個性,不依不饒地糾纏起來。
旁邊眾人也不勸解,而是抱著看戲的心情,望著一對師姐妹,如同裝腔作勢似的嬉笑怒罵,不時發出陣陣會心笑聲。
盡管只是幾個弱不禁風似的小女子,但是李希音等人,行動卻極為干練,片刻功夫,就將煮茶的風爐灰炭等物擺放整齊,使得韓瑞有心幫忙,做些雜活的機會也沒有。
取來蒲團讓眾人坐下,李希音輕挽衣袖,一截白皙細膩的皓腕,十根纖纖如筍的玉指,猶如羊脂美玉,在陽光的照映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只見李希音神情閑逸,秀雅笑容微隱,明眸透出專注,升火,凈手,沏水,動作優雅,如同行云流水,不帶絲毫煙火之氣。、
過了片刻,明火正旺,白水沸騰如花,李希音適時以木夾,鉗了塊茶團,又取來一支銀匙,微微攪拌,茶團融化成末,滋滋聲響,霧氣生騰,茶香飄溢,沁人心脾。
這個時候,韓瑞的目光有些微滯,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樣,幸好,視線方向的焦點,凝聚在風爐炭火之中,不至于讓人誤會。
一根蔥嫩玉指輕戳,韓瑞恍然回神,側頭而望,卻是流螢美麗的小臉,小聲道:“誒,發呆也不看時機,在想些什么呢?”
“以前的一些事情。”韓瑞笑道:“在揚州的時候,有個人也是這么煮茶的。”
“見過就好,就怕你孤陋寡聞,鬧出笑話。”流螢巧笑,隨意問道:“那人是誰呀。”
笑容燦爛,韓瑞坦然說道:“一個大美女,相貌可不比你差哦。”
狐疑盯了眼韓瑞,流螢嗤之以鼻,哼聲道:“準是男的,居然敢騙人,不過看在你夸贊我的份上,就不與你計較了。”
滋,又是幾聲,韓瑞望去,頓時有些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