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吱吱呀呀的在路上搖晃,一行人個個都是寒蟬若噤的表情。
連日來車隊里都是低氣壓的狀態,誰都看的出來,大爺和大奶奶在冷戰。
三天前的夜晚,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二天起,大爺和大奶奶幾乎就不說話了。
馬車內,蘇悅兒歪在軟靠上只管把自己睡的昏天黑地。
她雖然心中明白,冷戰是個笨辦法,溝通才是真理,但是對于一個和自己有著文化差異,有著有愚衷思想的人,用溝通只會讓兩方更生爭執,她所能做的就是希冀著他自己能好好想想那天的分析,而后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
所以冷戰不過是表象,她所做的就是等,等到他思想上的突破。
白子奇一臉陰沉的看著車外,這三天他過的就跟過了三年一樣,尤其是這種兩人處在同一室時,那種近乎于陌生的態度,叫他快要抓狂。
“大奶奶,前面再有一里路就是韓城了,咱們是先去客棧歇著還是直接到分鋪上去?”馬車外,家丁小心的問著。
蘇悅兒聞言翻了個身:“去分鋪吧!”她嘔氣歸嘔氣,但該做什么,卻不會因此而耽擱。
當下她起身,自己摸索出了鏡子,衣服,便換下了男人的裝扮,按照她白家大奶奶的身份,自己梳妝打扮。
古代的發髻編綰起來有些技巧,蘇悅兒慣是被伺候的,自己又沒弄過,對著鏡子,自己綰了兩次,都用簪子固定不住,便丟了簪子,準備掀竄子喊丫頭過來幫忙,而這時,大爺卻一把將她扯到跟前,繼而抓了梳子幫她梳發。
蘇悅兒的嘴唇抖了抖,依舊不發一言,任他去梳理,待到他綰了她發成髻用簪子給她固定住時。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圈有些發酸,但是她還是不說一個字。
“我道云兒任性,今日才知你比她任性。”大爺說著將梳子放回妝盒之上,頭側著看向車外。
蘇悅兒盯著鏡子里他的側顏:“這不叫任性,這叫堅持。”
“我們是民,猜度皇上這不應該。”
“那我們不加防范,等著被皇上有一天砍頭就應該?”蘇悅兒說著回頭看著大爺很認真的說到:“在你們的眼里,天下江山是皇上的,臣民是皇上的,所以皇上就是天,就是王法,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但是,我們的命真就這么不在自己的手里嗎?我不是這個世界的臣民,我所在的世界,已經經歷過這樣的朝代,盡管也是有領導人來統治,但至少他們明白一件事,江山不是一個人的江山,國不是一個人的國!我們說忠君,對,忠,到了任何時候,忠誠都是美好的品質,可是談到忠誠,那也要你忠誠的人值得你忠誠!若他是個好皇上,你的忠誠便是對的,若是他不是個好皇帝呢?若他是個荒淫擄掠,無惡不作的皇帝時,你們是不是也忠誠下去?一起和他荒淫擄掠?一起去危害人間?只因他是皇上,只因你要忠君?”
大爺青著臉的搖頭:“怎么可能?”
“你是指皇上的無道,還是指你會不分黑白的忠誠?”
“悅兒!”大爺說著也看向了蘇悅兒:“我知道會有那無道的昏君,可是,可是我們的皇上不是,他立新政,改舊制,自他繼位以來,百姓安居樂業,他是仁君啊!而且,你怎么就能認為我會愚忠呢?若皇上真是個昏君,我白子奇斷不會為他作惡啊!”
“那你叫我不要再說是什么意思?”
“還不是因為你猜度皇上……”
“猜度有錯嗎?我只想保護你,保護白家的利益而已!而且,我不是猜度的皇上,我只是猜度那算計我們加害我們的某人最有可能是誰,只是很湊巧,以白家的處境,他很符合。”蘇悅兒強調著,她不是針對皇上。
大爺的唇角動了動:“有區別嗎?”
“有!一個是已經選定了誰,而找其中的相連,一個則是順著相連找出了目標,順序不同,態度也不同!”
聽了蘇悅兒的話,大爺的唇抿成一條線。
“你惱我,就是因為我猜度出是皇上,你的忠君思想認為我大不敬,但是我和皇上有仇嗎?我需要讓你去對他不敬嗎?對他不敬,我難道能得到什么好處?”蘇悅兒說著伸手合上了妝盒:“我不過是想白家別成了政治犧牲品,不過是想保住你和白家祖上的辛苦,別到最后讓他們化作一片泡影!”
大爺的手攥了攥,沒在言語。
正午過后,車隊入了韓城,在守城官查看了路條后,馬車便是直入的白家分鋪。
這趟出來,糧路的事雖不是刻意隱瞞,但也較為低調,至少不是大張旗鼓,所以他們一行到韓城的時候,白家分鋪是不知的,自然也是沒來相迎的。
蘇悅兒此刻也不理會和大爺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只注意著這座城鎮的風貌,不過所行一路,倒是發現許多的店鋪都關著門,并不做生意。待馬車行到鬧市前,便看到這里眾多的鋪面都上了門板,閉店不營業,這令她十分吃驚,待馬車行到白家分鋪前,看到白家的米鋪上也上了門板,招幡下掛著休事牌子時,便只能轉頭看著身邊的白子奇。
白子奇顯然也未料到,一時有些錯愕,但好在身邊的家丁機靈,便已經去了兩個找人打聽。
蘇悅兒略一轉眼,吩咐馬車先到剛才路過的那家客棧住下,繼而招呼了青紅到跟前:“你去問問怎么回事。”
青紅應了便去找紅門的人收消息,一行人便折返在跟前的那家客棧里落腳。
“掌柜的,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到處都是閉店呢,難道這條街要拆了?”蘇悅兒要了雅間點菜之后,招呼來掌柜的詢問,因著她是外地的口音,那掌柜似有所警惕,便笑著答到:“客官說笑了,好好的一街怎么岵鵒四兀笤際巧袒嵋槭擄傘!
“哦,這樣啊,我還說想轉轉看看有什么可買的呢,結果,哎,真是掃興!”蘇悅兒做著掃興的嘆了口氣,那掌柜的一聽又笑了:“這位夫人要是想買點胭脂水粉珠花之類的,不妨等一等,明個,這些鋪子就應該會來張了,耽誤個一夭。”
蘇悅兒做樣子點點頭,不再問話,那掌柜的客氣了兩下,便被紅光拉著去挑選客房了。
一行人低著腦袋吃飯,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青紅回來了。
蘇悅兒沒立刻就問,而是叫她用餐,用罷了,便帶著人回了客房里,繼而問到:“什么情況?”
“三個月前,來了一隊客商,說是做的販貨的生意從北境來,到這韓城來采買些東西,因著要的都是大筆的單子,要的種類又多,十來種呢,幾乎各行的東西,他們都有要的,而且揚言是要尋幾個合適的做這長期的買賣,倒是各行當里都有人到跟前洽談。但這隊客商要的數量極大,動輒就是上萬的數量,誰家的存貨有那么多?而且因著拿的多,價格也是壓低的,所有的商家,都是想薄利多銷,拿穩這個合作,可還是有些害怕,一邊想做,一邊又怕,便希望那商隊表示下誠意。那商隊挺大方,當下就拿出了定金出來,照以往都是三成的比數,可人家是給的七成,大家這就安了心,可是商隊提出每種行當里的東西只要一家供貨,所以每個行當又要比誰家的更物美價廉,這么折騰了近一個月,每個行當算是敲定了一家,各自簽了文書,限定一個月的時間籌貨,這個月人家自行來提,但那文書上卻有一條有些特別:若是自提之時,貨物沒到,耽誤了人家的生意,這些商家就要賠定金的兩倍,說白了,就是拿了人家定金多少,賠的時候,自己要貼多少。”
蘇悅兒聽的這個說法,覺得極為熟悉,畢竟這個雙倍返還的原則是現代社會一條廣泛使用的原則,當下就說到:“難道以前沒這個規則?”
“以前都是拿不到,定金退了就是,耽擱的久了的,給點意思錢,卻也不會大過定金的一成。”青紅才說完,大爺便出言問到:“那后來呢?”
“后來因著這些要的東西,平日里也都是常見的物品,所以大家都覺得拿的沒問題,便簽的順當,可到了各商家去籌貨的時候,卻出了鬼事,不知道是哪路的人嘴巴大,這事喧鬧的到處都知道,那些供貨的也黑了心,東西變的很貴很貴,比如那漿布棉,八十錢一匹的,如今都喊到七百文一匹,而有些有關系的,有人緣的,一個行當里的幫襯,把貨全湊一起,卻也不夠人家要的,有幾個有點能耐的,貼些錢湊夠了貨物的,大都貼進去了三成的錢,等于白虧錢,而拿些湊不齊的,貼的更多,守著一屋子的貨,卻還不夠交。十天前人家來收貨了,結果大都拿不出來,那商隊只得拿了文書去官府告狀,這些商家就被抓到了衙門去,當日交貨的生意算成,人家商隊給付剩下的錢,交不了貨的,這就賠錢,吐出定金還要貼,限期兩天內拿出來,否則就只有坐牢。拿不出貨,不就只有賠錢嗎?可這錢又不是說變就變的出來的,所以前幾天官府和商會商量出了個法子,說找兩家錢莊把這幾家的鋪子全收了去,拿錢出來把這些事了了,而今個晚上就在衙門,錢莊會和這些商家交易,當場成了的,錢給商隊,人便可以離開牢獄。”
青紅說完這些,大爺的臉色就已經變的陰沉:“難道白家的鋪子也參與了其中?”因著他的底細老太太是清楚的,所以跟著的這幾個也自是明白的。人前還要裝一裝,可這屋里只有他們三個,大爺也自是不避諱了。
“那倒沒,因為雖說是各行各業的東西,可要的東西里沒有糧油,所以大爺可以放心,此時牽扯不到我們。”青紅自是關心白家產業的,這個上面早問了清楚,故而還特意說到:“如今白家鋪子沒開,只是因為今日里牽動的是整個韓城的各行業,所以白家不想這個時候太出頭,免得招來是非,便特意的閉店。”
大爺聞言,臉色立刻緩了些:“幸好!要是進了這個騙局,可還真只有賠錢給人家了!”
青紅點點頭:“可不是,看著有利可圖,就死活的去掙去搶,不惜把自己的價格壓的更低,可等真拿到了,卻把自己套在其中,也算自作自受!幸好,沒我們的事。”
蘇悅兒此時在旁搖搖頭:“我倒覺得這沒什么值得慶幸的。說來,這的的確確是一個騙局,但是,我看他們要騙的好像不是錢,而是,鋪子!”
“鋪子?”大爺聞言人便是略驚,蘇悅兒卻已經問著青紅:“經營的店家,一般鋪頭不是租下的,就是買下的,可我先前聽你說的,似乎如今的都是談及的抵押了鋪子去換錢,難道說,這些與那商隊簽約的商家,都是購買下了鋪子的?”
青紅愣了愣:“好像都是。”
“你別和我說好像,你現在立刻再去打聽,我不但要詳細的知道他們是不是都是買了鋪子的,我更要確切的知道,他們的鋪子是什么位置,還有,他們這些商家在每一行,之前又是個什么情況,都一一的給我打聽清楚!快去!”蘇悅兒忽而嚴厲的命令口吻,讓青紅感覺到事態不小,當下她便急急的去了。
“你是擔心他們這個騙局從一開始要騙的就是鋪子?可,拿著鋪子有什么用呢?騙子不都該拿了錢就走嗎?守著鋪子生錢?那等變成錢……”大爺說了一半,自己忽而拍了腦門:“難道說,這個騙局只是一步棋?”
蘇悅兒看了他一眼,咬了下牙說到:“也許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你該再想一想!”
大爺聞言,人便是攥緊了拳頭,不再言語。
一個時辰后,青紅回來了,不但她回來了,她還帶了兩個人來。蘇悅兒對著跟來的兩人,保持了禮節性的微笑,人卻是看著青紅的:“如何?”
青紅的臉色此刻份外難看:“奶奶是對的,白家這次,怕也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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