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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岳廟

  兩人再無話語,沿著山徑走下山去。

  就這般走出有三五里的樣子,前方嘩嘩水響,他倆提著木桶上前,輪流在山泉旁俯身取水,李元青忙活了一陣,脖子上掛著的一個物件便順著掛繩便垂了下來。

  步富貴看了一眼,立刻道:“還沒丟呀?”

  “丟什么丟,丟你個頭呀?”

  “哎呀,了塵大師都說這古鏡子多半是什么墳墓里頭鎮尸的玩意,你天天帶在身上,不嫌晦氣么?”富貴說著提起滿滿一桶水放到一邊,又道,“不過話說回來,還是你這東西好,一點都不起眼,不像我那塊金光閃閃的令牌,早他娘被人給偷了。”

  “把手拿過來。”

  “怎么啦。”

  “你不是說這是鎮尸的鬼玩意么?”

  李元青一把奪過步富貴的手去,狠狠按在了自己那塊古鏡上,用力的擦了擦。

  步富貴開始還本能的想要掙扎,看清楚后便露出一臉不屑,嘻嘻笑道:“你別弄了,沒用的,這鏡子只有你摸了才會做夢,我可不會做夢。”

  “做夢就做夢唄,反正又不是做惡夢,不過說來也怪,自從我來了這里,只要是白天碰過這東西,晚上就一定做夢,富貴,你說這事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這兒是佛門圣地嘛,”步富貴裂開嘴笑了笑,拿過一只手來端起古鏡看了兩眼,“哥你看,這鏡子都給你盤得包漿了,這也忒難看了,整日帶在身上,不做夢才怪。這樣吧,你把這鏡子脫開來,在這溪邊找個石頭磨一磨,磨亮了既可以圖個吉利、祛祛晦氣,看著也體面。”

  “有用么?”李元青將信將疑。

  “不信你試一試,就算磨不亮你也不用心疼,反正這玩意不值錢。”

  這附近龍井茶園的茶農也總是來此地取水,少不得在這兒附近打磨剪刀農具,因此李元青就著泉邊溪沿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塊足有籮筐大小的磨刀砂石。

  這磨刀石很有意思,也不知被哪個從中間劈開,一分為二、仰面朝天,平滑的好似那剛被切開的豆腐似的,李元青伸手來回摸了摸,只覺得這塊石頭冰冰涼涼的,十分舒服。

  他想了想,當真拿鏡子沾了些泉水,便在砂石上用力打磨起來。

  沒幾下,古鏡背面那些烏泱泱的花紋縫隙便閃過一陣光影,李元青以為是自己看岔了,又愈發用力的來回擦了幾下,再舉起銅鏡,湊到眼前比看了一陣,又繼續開磨了,富貴看得發閑,便在一旁陪他聊天解悶。

  “照我說,你摸過了這鏡子會做夢的毛病呀,就是太閑了。”

  “太閑了?”李元青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盯著鏡子瞧了瞧,又自顧自磨了起來。

  “有一陣子呀,我也老做夢,你想想看,我們倆個又不用學那些禿驢做功課,只要是做完了該做的雜活,就是打他兩三個時辰的瞌睡也沒人管我們,其實不要說你了,我看可慧、可能那些家伙夢也多的不得了。”

  李元青并未停下手上的活兒,仍舊低著個頭仔細磨著。

  “富貴,咱倆個的夢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我就不信你沒做過春夢,沒夢見過女的。”

  李元青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拿起了銅鏡,這下古鏡子亮多了,光影在四處晃動反射,射得好像整座茶園山坡上都是光影幢幢。

  “我不是跟你說過么,這幾年每次我都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在個山洞里頭…”

  “停停,哥你別說了,我知道你從前被老孫頭那幾個人販子搞怕了,可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什么洞里頭待待,世上就過去了一千年,待得家里人都死絕了,那都是嚇唬咱們的鬼話,我看這樣好了,反正現在時辰還早,咱們下山走走逛逛,好好散散心。”

  “你這主意不錯,我們現在就走?”

  “現在就走!”

  “行,那咱們還是把水桶藏老地方,走!”

  兩人說走就走,很快順著西山一路溜了下來。

  這西山靈隱之下便是名揚天下的杭州西湖,兩人沿著湖岸一路向東,微風徐來,但見這湖邊一株株老柳樹冒出了一片片新綠,那柳條生機盎然如瀑布般倒垂而下,在風中搖曳生姿,遠處湖面波光粼粼、蘇堤之上亦是新柳如煙、楊柳依依。

  湖面之上,不時有畫舫劃破水面、往來穿梭,紅槳擊水,蕩起一圈圈漣漪,舫上之人尋歡作樂、琴歌飄渺。煙波浩渺、春光蕩漾之間,蘇堤斷橋的倒影亦隨著水波搖曳。

  兩人看著如畫的美景,腳步越來越慢,又聽見不遠處湖面上搖來畫舫,一個美貌女子伴著樂聲對著船上的幾個富家漢清唱:

  涌金門外小瀛洲,寒食更風流。

  紅船滿湖歌吹,花外有高樓。

  晴日暖,淡煙浮,恣嬉游。

  三千粉黛,十二闌干,一片云頭…

  兩人沿著湖岸邊聽便走,就這般又走了一段,便又漸漸來到一處廟宇。

  這廟前懸著“岳王廟”三個大字,兩旁一對楹聯,餾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李元青又隔著門堂向里邊眺了一眼,只見正中央一塊石壁,上邊寫著“精忠報國”四個大字,他自幼便聽爺爺講過岳飛抗金的故事,心里是極佩服這位英雄的,正是想著,前邊迎面走來兩個人。

  這兩個人年紀相仿,左邊一個是生意人打扮,右邊一個則是書生打扮。

  但見這書生一身寧綢杭緞,配著一頂員外帽,一雙黑漆漆的瞳仁春風得意,顧盼生輝。再細看他眉宇,竟是許多年前去李元青家拜會過的那個讀書人柳浩然,李元青隱隱覺得這人有些面善,似是從前來過家里多次,又見那生意人向這書生招呼。

  “舉人老爺,這兒就是我們杭州城外有名的岳廟了。”

  柳舉人瞥了一眼岳王廟,微微一笑轉過頭。

  “胡老板,我們不是說好了么,以后你也別舉人舉人的稱呼我了,你我既然已經結義,你還是叫我柳兄弟吧,或者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柳浩然。”

  “哈哈,胡某一時忘了,莫怪莫怪,柳兄弟你來看這兩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以岳武穆當年填的這首滿江紅來看,想必就是放在如今,也能搏個和兄弟一般的舉人出身呀!”

  “你呀你,胡兄,你可真是折煞我了!我怎敢與岳王爺相提并論?”

  “哈哈,柳兄弟莫要過謙,你再看那塊照壁上寫的什么?”

  “精忠報國…,嘶,不對呀…”

  “怎么,柳兄弟看出什么了么?”

  “這個‘國’字,是不是少了一個點?”

  “哈哈哈,柳兄弟真是好眼力,據說這副字便是岳母紋在岳王爺背上的四個字,精忠報國之所以國字少了一點,便是山河淪陷,國家尚未統一的意思。”

  “哦,原來這里頭還有這么個說法。”

  說話間,那兩人便抬腿走了進去。

  李元青聽的新鮮,便拉著步富貴,兩人也佯裝香客跟了進去。

  這岳王廟并不大,正殿供著寶相莊嚴岳武穆的神像,正殿后邊便是岳王爺與其子岳云之墓,兩人墓前跪著秦檜的塑像,柳浩然走過幾步,向那塑像臉上啐了一口。

  “哈哈哈,柳兄弟,啐得好,不過你可知道,當年康王趙構為什么非殺岳飛不可?”

  柳浩然一怔,緩緩回過頭來。

  “這個我倒不曉得,我讀的史書并不多。”

  “哦,柳兄弟既然高中舉人,為何不多讀些史書呢?”

  “胡兄,這世上的進士舉人,多有不知史的,前朝不是還鬧出了翰林學士不知曹操的笑話,所以我以為四書五經,這幾本圣賢之書已經足夠天下讀書人受用千秋了,這都是朱熹朱圣人留下的訓誨,更何況科舉別的雜書一概不考,讀了又有什么用?”

  胡老板笑了笑:“柳兄弟呀,這世上其實除了四書五經,其他的學問大得去了。譬如說這位岳飛岳王爺吧,他為了一雪靖康之恥,打著迎回徽宗欽宗二帝的旗號,他也不想想,若他當真接回了宋徽宗和宋欽宗,那龍椅上的康王趙構該往哪兒擱?”

  柳浩然從未想到過這一層,愕然張大了嘴,盯著胡老板。

  “岳王爺還有句話,叫做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惜死,則天下太平,可是,一個人如果不愛錢也不好色,那他圖什么?中興四將之中,劉光世置田、張俊愛錢、韓世忠好色,就他岳飛清廉如水,既不置產業也不納妻妾,這種人連個缺點都沒有,趙構能不猜忌他?”

  這兩人在岳飛墓前聊了一會,便又步出岳廟,沿著西湖向南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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