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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萌芽

_熙貴妃起居注_女生頻道_螞蟻文學  ←→:

  當夜,沈汀年輾轉難眠。

  趁著濮陽緒熟睡,她爬起來翻出隨身攜帶的錢袋,從內層深處取出一粒種子。

  窗臺處安放著盆景,她挑了個青色瓷盆,將種子埋進去,又倒入半杯涼水,站著瞧了半天,她喃喃自語:水土不服,怎么可能活起來。

  等她重新鉆回濮陽緒懷里,慢慢的睡著之后,濮陽緒睜開了眼睛,在屋內四周的壁燈不算亮,映襯的床帳泛著昏黃的光,他看著窗臺上的青色瓷盆,隱約明白她埋下的不單單是種子。

  白日的這樁意外,讓他真正確認了一件事,沈汀年對他的喜歡,大抵同他對她,是一樣的。

  他竟——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生氣,可越是如此,他越會牢牢的藏住情緒。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幾年前的弈棋大賽,棋逢敵手時下意識豎起戒心,穩如泰山的外表下緊繃著的弦,不敢也不能教人窺見。

  過了幾日,濮陽緒外出回來,瞧見她又在用小鏟子鏟土,里里外外的人都見怪不怪,他左瞧右瞧,似乎在找什么,隨侍的陳落跟在后頭,試探的問:“殿下,你這是找什么呢?”

  “給本宮也找個鏟子來。”

  沒一會兒,嶄新的小鏟子送來了,還是個銀制的。

  濮陽緒捏在手里,笑了一聲。

  “來來,我也幫你一塊松松土…”

  他一鏟子下去,剛壓實的土被捅了底朝天。

  沈汀年恨不得給他一鏟子。

  “你這什么眼神?”濮陽緒不解。

  “你之前不是問我,你醉酒那晚到底發生什么,我笑了好長時間嗎?”

  說著,沈汀年又笑了,“你靠近點,我告訴你。”

  在外人眼里,濮陽緒對沈汀年就很寵愛的,身邊就帶著這么一位佳人,幾個月的嬌寵廝磨一點一滴也能攢下來不少的感情,更何況沈汀年還很知情識趣,兩人床幃里鬧起來也如民間的小夫妻般,頗多情趣,如此,私下相處時也不經意的隨意起來。

  “你不是怎么都不肯說,替你鏟了下土怎么就情愿了?”

  濮陽緒打量她這笑里藏刀的表情,略微躊躇。

  沈汀年無奈啊——人真的不能處熟了,彼此什么想法都能輕易勘破,這就很不妙了。

  “你要是不打算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說了。”沈汀年以退為進。

  果然,濮陽緒的好奇心戰勝了警惕意識,主動挨過來,臉都貼到她鼻子下了,還用氣聲說道:“小點聲,別被人聽見了。”

  別看就他們兩人在屋里,其實不知道多少只耳朵聽著呢。

  沈汀年也早就習慣了,除了床帳扯下來后的一方小天地是真正的屬于他們的,任何地方都會有耳朵,有眼睛…

  “你喝醉了說了…”尾音幾個字沈汀年也用氣聲發出。

  她說完還翹著嘴角笑起來。

  結果,濮陽緒卻從一句玩笑話里察覺到了至關重要的玄機,他直接盯著沈汀年的眼睛,“我真這么說的?”

  “對呀,你確實說了呀。”沈汀年眨了眨眼睛,希望能讓他明白她并沒有騙他,想著濮陽緒那晚粘人的勁,比三歲孩子不遑多讓,后來床帳落下來,暖香被里他纏著她一遍遍的說‘抱抱我、親親我。’,心情想不好都難,怎么會這么好笑。

  為了表達自己現在已經不會再笑他,沈汀年又添補解釋,“我既然都跟你說了,以后就不會再笑了…”她的尾音消失在彼此對視的瞬間。

  濮陽緒明顯不覺得好笑,反而是認識到自己不僅酒量有限,還有醉酒癥狀——暴露本性。

  沈汀年不可能知道他以往的醉酒之狀,僅限于淺醉好動多言,發脾氣,醉深了酣睡,從未有過粘人的歷史,可他竟然會纏著沈汀年說那樣的話?

  這意味著什么?

  濮陽緒眼神冷下來,整個人像換了一個季節,從陽春三月驟然變成數九寒天。

  屋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

  沈汀年也沒想到好端端的會突然急轉而下,她正在考慮要不要請罪,就說自己是鬧著玩的,便聽濮陽緒冷冷的哼了一聲。

  緊接著便是他轉身離開的動靜,隱約聽見他吩咐陳落:“隔壁院子也能住人,何必擠在一個院里…”

  眾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沈婕妤又又又惹惱了太子殿下。

  這回,居然氣的將沈汀年趕出院子了。

  沈汀年捏緊了手里的木鏟子,一顆心墜落的比預想的要狠,竟還難以遏制的悶痛,她深呼吸著壓下去,反復的想,男人都是涼薄寡情的,慣會虛情假意。

  想到這,呼吸也順暢了,她重新用木鏟子壓實了泥土,種子發芽尚且九死一生呢,一時間竟然覺得本該如此,哪能那么容易?

  若不想如那春日一季開放的百花之一,就要熬得住天寒蝕骨做那枝頭一枝梅。

  濮陽緒這一氣就再也沒來找沈汀年,眼看一天又過了一天,沈汀年還沒怎么著急,身邊的侍女們急在心里,也一日日透出來在行動里。

  這日,天晴了一整日,晚上難得沒有起風。

  琮王府花園有一處紅玫瑰花圃,開得盛意恣肆,尤其這星朗月輝下,柔光鋪上一層紗,沈汀年一邊拎著花壺灑水,一邊欣賞,花瓣沾水后晶瑩剔透,映著嬌嫩的花惢,相得益彰。

  以前刻意寫了好多詠花之詞,頗受佳評,不過當時心中意難平,不如此刻心境,沈汀年目露笑意的吟了一句:“玉沾水刺骨柔腸,花泣血羞殺滿園。

  “娘娘…”落后在三步外的枝芽輕聲提醒,沈汀年側身從樹影里往看過去,路過的琮王正停住了腳步。

  距離上一次宴客那晚見過,兩人還是頭次單獨遇見,琮王白天不在府,又天天晚歸,見不著面實屬正常。

  沈汀年今晚出來是臨時起意,也沒料這么偏的一條路上會有人路過。

  雖皆因系沈門而有些干連,但是他們之間要扯七八道彎才能搭上點關系,可這不耽誤他是沈學的支柱,她是沈家的暗器,他們注定是脫不開干系。

  想到最近斷斷續續收到的一些消息,琮王心里已經有了底,他隱約掃了一眼四圍,再看了她一眼。

  沈汀年這個人,有才智,有膽識,也有運道。

  這三樣不是誰都能集齊的,單就她能從那么多的秀女里被挑中了,成為太子的第一個‘女人’,這一點,就讓他為當初自己走的一步棋感到十分滿意。

  兩人對了個眼,沈汀年對他微微福身,琮王微微點頭,兩人之間似有許多心照不宣的話,在這個簡單的動作里,已交換完成。

  沈汀年踱步往深處走,是打定主意要趁月賞花,琮王原地目送她消失,星光隱隱,滿地渾白,重重花樹亂影交雜紛錯,像無數珊瑚枝椏的亂影。

  隨后,他也按著自己原本的方向去往后院。

  四周萬籟俱靜,只有暗香浮動。

  琮王進院的時候先聞到了酒氣,腳步瞬即加快。

  “哐當。”

  門一開,里頭的兩個人步調一致的站起來,桌上空空如也。

  “你們喝酒了?”

  “沒有!”異口同聲的應答,看似沒有破綻,但是琮王太了解這兩個人的性子了,越是虧心的時候越會理直氣壯。

  “大哥,你不是去巡防了嗎?”

  衛初筠見濮陽緒絲毫沒有擔當,只好自己硬著頭皮上,她繞著桌子走到琮王跟前,“我還以為你要到明天才回來呢。”

  琮王朝她側了側臉,不用說話,就指揮的衛初筠乖乖坐回去,而后,他睨了一眼準備繞后要溜的濮陽緒,意有所指,冷笑了一聲:“滿屋子的酒氣,你們最好交代清楚,免得我動手逼供。”

  濮陽緒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一張口,酒氣就更濃了,“是我一個人喝了。”

  “你自己要喝酒,跑我們房里來做什么?”琮王臉色絲毫沒有好轉,任誰發現自己的女人晚上和旁的男人共處一室,還喝酒,怕是都沒法平靜。

  “我——”濮陽緒語塞了。

  “哎,不是你想的那樣…”衛初筠總算聽出情況不對,當即就為了自保棄他人于不顧了,“一開始他就是找我問沈汀年的事情,后來喝酒是因為要我看看他醉酒后認不認人。”

  琮王擰了擰眉,“你還想看他醉酒?”

  完啦——越抹越黑,衛初筠抿住唇,對了對手指,開始想著如何求饒了。

  濮陽緒扶額,略有些喪氣的也坐回桌前,抽出藏在桌屜里的酒壺,“我才開封喝了兩口。”

  望著兩只低著頭的腦袋,琮王驀然想起了曾經——他們三人相處的時光,那些不經意走過的歲月,只有在回想時才會知道有多珍貴,有多美好。

  “大哥,你別生氣嘛,我從來沒有背著你喝過酒,你是知道的。”

  衛初筠話才說完,濮陽緒滿飲了一口酒,哼了一聲,“撒謊,隆泰元年你就跟我喝過酒,那時候他就不在。”

  “誰跟你喝過酒了?你不要亂講!”衛初筠急了,她瞪圓了眼睛,似乎極其不能理解濮陽緒為什么要亂說話。

  “流觴曲水宴后,花船,你忘了?”

  “我沒有啊。”衛初筠覺得冤死了,她否認完,又看向琮王,“大哥,你快幫我說清楚,那天我在干嘛,我肯定沒有——哦,我想起來了。”

  她激動的站起來,差點要拍桌子了,“是沈汀年,那天我和她打賭,投壺我贏了,她沒有錢,我就讓她替我參加流觴曲水宴,抵賭資。”

  “咳咳——”濮陽緒一口酒嗆進了喉管,咳的面色通紅,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衛初筠,“不可能——”

  他怎么會認錯了人,分不清衛初筠和沈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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