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孔簡、李成志等人聞言皆是心臟一沉。
他們同樣知道,皇上的廷杖是有說法的,此前無非也就三種:
打、用心打和著實打,三種說法的結果也不盡相同。
打只是略施懲戒,用心打則不死也傷,著實打便是直接打死。
可是現在,皇上的圣旨中又出現了一個全新的說法,叫做“責令鄢懋卿監刑執杖”,也就是“讓鄢懋卿打”。
這顯然是讓鄢懋卿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意思。
而鄢懋卿此刻顯然也準備奉旨行事。
這自然讓孔簡、李成志等人不可能不恐慌…
畢竟這幾天下來,他們與鄢懋卿不說是不共戴天,也可以說是針鋒相對了。
鄢懋卿雖然稱不上壯碩,但是也生的人高馬大,并且還是二十來歲一身蠻力的青壯年。
倘若他打定了主意要公報私仇,當眾立威。
可別小了看這二十廷杖,打死他們之中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絕對不在話下,打殘他們之中的壯年也沒太大問題。
而且有這道圣旨托底,就算打死了他們,也不必承擔任何責任,不用擔心皇上問責…
“你們都是要頭要臉的人,本部堂何嘗不是個體面人,這回便關起門來行刑,免得旁人將你們的大腚看了去!”
說話之間,鄢懋卿已經進入了府衙堂部,擼起了袖子沖手心里啐了兩口唾沫,接過詹事府府吏送來的栗木棍,指著面前剛剛擺好的長凳說道,
“將他們給本部堂押進來,呸!呸!”
孔簡咽了一下口水,一邊被府吏反綁了手臂推搡進堂內,一邊眼睛直直的瞪著鄢懋卿,嘴上卻依舊不肯服軟,大聲仰天長嘯:
“奸臣當道,蒼天何在,天理…”
“閉嘴吧你!”
鄢懋卿已經將一團不知從哪找來的破布強塞入孔簡口中,令其聲音戛然而止。
“皇上,微臣不服,微臣不服啊!”
“皇上,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怎可使此等蟲豸輔導太子?”
“此賊不除,國本動搖…”
“皇上…”
其余八人亦是瞬間發揮出了文官的保留節目,個個一邊被府吏押送,一邊慟哭哀嚎,一時間詹事府雞飛狗跳。
不過很快他們的口中便也被塞上了破布,只能發出唔唔的悶哼。
就連前來傳旨的公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得不來到鄢懋卿身旁,附耳小聲提醒:
“鄢部堂,皇上的意思應該是…教訓一下即可。”
“放心吧,我心中有數,公公請先回去復命吧。”
鄢懋卿點了點頭,親自將那公公送了出去,又將押送孔簡等人的府吏也全部屏退,甚至還命他們出去的時候帶上了門。
隔絕在門外的眾人見狀皆是面面相覷,只覺得心驚肉跳。
這恐怕不僅是為了這些官員的體面,更是擔心稍后行刑的時候,公報私仇的場面太過殘暴,影響他們對這位部堂的印象吧?
畢竟…
剛才那道圣旨的內容,已經令今日輪值的幾個詹事府官員對鄢懋卿睚眥必報的性子有所了解。
他是真的說到做到,真就跑去皇上那里誣告了孔簡等人!
李嬤嬤亦是眼皮直跳,背后涌起了一股子寒意。
她決定以后見了鄢懋卿絕對客客氣氣,哪怕是貴妃娘娘的意思,她也要好好說話,絕對不再擺那張臭臉。
堂內。
被反綁手臂的孔簡、李成志等人面色慘白,站成一排。
不服歸不服,怕還是會怕的。
畢竟怕疼和怕死本來就是人類本能的保護機制,即使真正的義士面對刑罰與死亡,內心也不可能毫無波動…
然后就見鄢懋卿居然自己在那條用于行刑的長凳上大大方方坐了下來,咧嘴沖他們笑道:
“恭喜你們,你們通過了本部堂的考驗。”
孔簡、李成志等人聞言頓時又面露疑色,面面相覷。
這人變臉的速度怎么比翻書還快?
他說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詹事府受命輔導太子,我等一言一行干系國本,自當嚴格篩選,不容絲毫差池。”
鄢懋卿站起身來,竟正色對面前九人施了一個大禮,
“自我出任太子詹事至今,諸位的表現已經令我看清了你們忠貞,尤其今日這般不畏強權、不懼生死的氣節,更是令我感念至深。”
“我竟忍不住要賦詩一首…”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諸位在我眼中,皆是大明的英雄,是詹事府的脊梁,請受我誠心一拜!”
孔簡、李成志等人聞言越發瞠目結舌。
敢情從他第一天踏入詹事府的“內部新規”開始,就設計了這樣一場考驗,不惜忍辱負重,也要為的是替太子篩選出真正德才兼備的屬官?
這…這這…這位新來的詹事未免也太認真負責了吧?
這才是真正的忠貞,豈是我們可以比擬?
若果真如此,我們方才竟還那般咒罵于他,這也太令人自慚形穢了吧?
看到他們神態有所變化。
鄢懋卿終于走上前去,逐一取出他們嘴里的破布,為他們松開了反綁的手臂:
“最近一些時日多有得罪,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皆是為了不辜負皇上之信任,不有負匡弼國本之重任,還請諸位海涵。”
“怎敢怎敢,部堂言重…”
“部堂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心胸與城府,實在令我等嘆為觀止…”
“部堂之忠貞與氣節,勝過我等百倍!”
“部堂才是真正的英雄,該受我等一拜才是!”
在劫后余生的喜悅與鄢懋卿如此令人驚喜的反轉加持之下。
本就耿直的孔簡、李成志等人無一不信以為真,甚至有人感動鼻酸,紛紛鄭重向鄢懋卿下跪伏拜。
甚至孔簡居然還紅著眼睛,真心實意的提醒了一句:
“部堂,方才那首詩雖是好詩,但卻不可再對外念,尤其是那句‘敢教日月換新天’,恐怕被有心之人利用攻訐…”
“多謝孔詹事提醒。”
鄢懋卿笑了起來。
籠絡黨羽誰不會啊,這種極限施壓下的籠絡效果最佳。
自今日開始,他們便是我鄢懋卿的門生,是我鄢黨的部分骨干,是我在朝堂中的嫡系。
正所謂“小人長戚戚,君子坦蕩蕩”。
貪官污吏結黨,注重的都是利益,烏合之眾而已。
我鄢懋卿結黨…先以信仰開路,后以英雄自居,再以前程誘惑,主打一個沽名釣譽、大奸似忠!
何況歷史已經給出了版本答案。
像前朝大太監劉瑾的閹黨、這一朝嚴嵩的嚴黨、還有后面魏忠賢的閹黨,這些都太過低級,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低得嚇人。
至于清流…呸,狗都不當!
唯有我大明英雄才是王道,才更具欺騙性與煽動性,更具隱蔽性。
更令朱厚熜無可奈何,日后也更容易全身而退。
畢竟朱厚熜面對海瑞的賀表,不是也只能讓英雄去查英雄?
“諸位聽我一言,如今昭圣慈壽皇太后升遐,慈慶宮已經空缺出來,詹事府發揮效能的時機怕也不遠了。”
鄢懋卿又挺起胸來正色說道,
“輔導儲君,匡弼國本,吾輩英雄,義不敢辭!”
“鄢某愿與諸位共執牛耳,戮力同心,未知列位可愿為大明之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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