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小說 “竟有這等事?”
翟鑾接過這些辭呈逐一翻看了一遍,眉頭也是擰成了疙瘩,嘴上卻不緊不慢的道,
“此事的確非同小可,非我等可以定奪,恐怕須奏請皇上圣裁。”
許贊和張璧相視無言。
這是他們入閣以來,最常從翟鑾口中聽到的話之一。
而除了這句之外,還有一句“二位閣老決定便是,老夫沒有意見”,出現的頻率同樣不低。
他是真的一點事都不愿擔,既不得罪皇上,也不得罪他們二人,連下面那些呈遞奏疏的官員都不愿得罪,甚至絕不輕易表明立場。
主打的就是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要不先命都察院與吏部聯合派人前往詹事府調查一番,查清緣故再著手擬票?”
許贊又有些不信邪的追問了一句,
“否則若皇上詢問起來,我們一問三不知的話,恐有失職之嫌。”
翟鑾隨即微微頷首:
“二位閣老決定便是,老夫沒有意見。”
“不過鄢懋卿這個太子詹事終歸是皇上欽點,跳過皇上命都察院與吏部去查是否有不妥之處?”
張璧也是不信邪的追問。
翟鑾依舊是道:
“那就還是奏請皇上圣裁吧,二位閣老決定便是,老夫沒有意見。”
許贊和張璧徹底嘆服。
似乎終于明白翟鑾此前為何在張璁任首輔的時候,能夠與張璁和睦相處;
后來換了李時任首輔,又能與李時相得益彰;
再后來換夏言任首輔,還能與夏言相敬如賓,成為一棵名副其實的內閣常青樹了。
因為他也沒把自己當別的,就當成了一棵與世無爭、隨風飄搖的樹,誰又會和一棵人畜無害的樹過不去呢?
“既然如此,還是暫時將這些辭呈留在內閣,先責令都察院和吏部徹查此事再擬票吧。”
兩人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查出個結果來再說。
這么做自然不是擔心有失職之嫌,而是借著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掌握這次事件的主動權,再決定采用何種方式先發制人。
他們就算用腳也猜的出來。
鄢懋卿定是在詹事府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會引來如此規模的請辭。
而這些請辭的人,每一個都可以成為攻訐鄢懋卿的利箭。
甚至就算都察院和吏部調查過后,發現鄢懋卿什么都沒做。
他身為執掌詹事府的太子詹事,剛去不久便令詹事府變成這副模樣,依舊足夠證明其無能失職。
他們也依舊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票擬中建議皇上收回成命,將鄢懋卿罷黜。
“二位閣老決定便是,老夫沒有意見。”
翟鑾仍然像個機器人一樣點頭應道,并未表明任何立場。
不過他在聽過兩人最終的決定之后,內心還是有了一絲波動。
他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孟浪了。
其實他第一次回答的時候,就已經給了他們一丟丟提醒:
“此事的確非同小可,非我等可以定奪…”
畢竟鄢懋卿可是一個月內就從無品無秩的庶吉士,連跳兩次直接晉升三品大員的新起之秀。
這速度連當年的夏言都無法企及。
如果沒有點特別的手段和特殊的支持,是隨隨便便能夠實現的么?
其實這兩個人也不是沒有想到,否則張璧又怎會說出“鄢懋卿這個太子詹事終歸是皇上欽點”這樣的話來?
只不過他們還是不信邪罷了…
反正他信!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但他記的很清楚,夏言革職閑住之前,就曾多次在他面前表示對鄢懋卿不滿。
并且下臺的時候,又正值夏言大力發動門生攻訐鄢懋卿“私通韃虜”之際…
不會真有人相信夏言革職閑住,就是因為早朝遲到吧?
夏言那老東西干什么不遲到,皇上此前能夠容忍,這回忽然就容忍不了了?
反正不管旁人信不信,他是堅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這一生如履薄冰,靠的不是能力,而是這份小心,否則憑什么成為鐵打的閣臣?
且看這兩個人這回會不會撞得頭破血流,坐實他的猜想吧…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三位閣老,叨擾了。”
門口傳來一個陰柔的聲音。
三人抬起頭來,卻見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立刻紛紛起身還禮:
“見過張公公。”
“皇上口諭,詹事府的事由司禮監全權處置,三位閣老不必過問,請三位將詹事府的辭呈交給咱家吧。”
張佐笑盈盈的道。
正打算給都察院和吏部書寫便條的許贊和張璧不由一怔。
翟鑾心中亦是一顫。
他的猜測果然是對的,這個鄢懋卿招惹不得!
不過這回皇上先發制人,許贊和張璧倒不必撞得頭破血流了,算這二人走運…
詹事府。
鄢懋卿的“內部新規”終歸只成功推行了一半。
因為遞了辭呈的人依舊堅持每日點卯,沒遞辭呈的人則開始了輕松愜意的輪值,雙方涇渭分明,按人數細究的話恐怕連一半都不到。
不過鄢懋卿不在乎,也不強制。
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等著都察院和吏部的人前來核查,然后搞出動靜來引得廷臣上疏彈劾了。
結果第二天等了一天,都察院和吏部居然沒有任何動靜。
第三天又等了一天,依舊沒有任何人來理這回事。
除此之外,他這兩天每日進宮,也依舊不忘杵著抄網前往鐘粹宮拜謁太子。
不過見不著朱載壡就對了,以至于他每次都只能丟下一句“今天太子去不去撈魚?不去沒關系,我明日再來問問。”
如此到了第四天。
鄢懋卿決定也不再去鐘粹宮了,反正王貴妃也不會再讓他見到太子。
皇宮又辣么大,還只允許步行,實在有點費鞋,不如在詹事府值房里躺著等消息。
“真是不給力啊這些人。”
一邊癱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還一邊在心里吐槽,
“王貴妃這個狀告了這么久,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吏部和內閣收了詹事府的辭呈,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些人究竟都在做什么,哪有這么消極怠工的,還不如我們詹事府呢?”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門外忽然傳來了呂茂才的聲音:
“部堂,鐘粹宮的李嬤嬤尋你。”
“李嬤嬤?”
鄢懋卿睜開半只眼睛,抬眼向門外望去,卻見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那個最近幾日連續讓他在鐘粹宮吃閉門羹的嬤嬤。
“鄢部堂…”
李嬤嬤臉上掛著極為尷尬的笑容,
“今日怎地沒去鐘粹宮,太子在門口等了您半晌呢。”
“等我作甚?”
鄢懋卿不解的道。
李嬤嬤臉上的笑容越發尷尬,強撐笑容的腮幫子都在顫抖:
“自然是一同去撈魚,貴妃娘娘準許太子…跟隨鄢部堂去撈魚了。”
“哈?!”
鄢懋卿神色木然。
呂茂才聞言亦是身子一僵,升起滿頭問號。
什么撈魚?
怎就撈魚?
這位太子詹事每天杵著個漁網去鐘粹宮,就是帶太子這般不務正業的?!
與此同時。
“圣旨到——!”
外面忽然又傳來一聲高亢的唱和,
“少詹事孔簡、左庶子李成志…左中允馮德貴、左司直郎胡鴻禎!”
“速速出來接旨!”
念到名字的人一共九人,無一例外都是此前遞交了辭呈的詹事府官員。
這道圣旨顯然是有的放矢!: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