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的話音剛剛落下,原本無精打采快要昏昏欲睡的商人們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和鄭芝龍、許心素這些海盜商人比起來,對于財富的貪婪程度,他們遠遠及不上這些替皇宮采辦貨物的商人們。
他們之間的區別就在于,對十八芝這些海盜來說,遠在大洋深處的,不知道在何方的金山、銀山,不如大明沿海富庶的民眾更為實際。
而對那些替皇宮采辦貨物的商人們來說,大明土地上的任何一份財富都是有主的,他們只能在各種規則之下尋找自己的財富。
隨著崇禎上臺之后,不管縮減皇宮的采購貨物的數量,他們這些商人已經感覺到危機的到來了。
參與四海貿易商行,不過是在崇禎的逼迫下迫不得已的選擇,因為誰也不清楚這種模式究竟是否能讓他們賺回本錢。
倒不是因為四海貿易商行本身不賺錢,而是他們懷疑賺到的錢能不能落入自己的口袋。
和大明皇帝一起合伙做生意,誰也沒有過這種經歷,自然也沒人知道,自己的投入能不能回本。
但是如果可以到海外番人那里去搶一座金山或是銀山回來,皇帝的手再長,也未必能伸到海外去。
對這些皇商來說,背靠著大明皇帝這顆大樹,海外藩國根本成不了阻礙他們的理由。
鄭芝龍兄弟及鄭彩了解的關于西洋事務顯然比其他人更多一些,而西班牙寶船的傳聞更是讓這些商人們,連最后一絲睡意都消失了。
在財富的引誘下,會場里的氣氛顯然高漲了起來,連福建海商同十八芝海盜之間的敵意都減弱了不少。
朱由檢這才把話題重新轉到了會議本身上來,這日下午會議開得時間并不算很長。除了討論了下對海外貿易的財富來源之外,主要是討論了會議召開時的一些議事規則。
當這日下午的會議結束的時候,朱由檢也收到了蘇醒后心灰意冷的,文震孟的辭官疏,朱由檢毫不猶豫的在辭官疏上畫了一個圈圈。
王承恩接過了朱由檢批示過的文件后,不由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這昏聵無能的文文起既然已經上疏辭官了,那么是不是可以下令營州衛可以平叛了?臣害怕再鬧下去,波及太廣,假亂也會變成真亂啊。”
“今年京畿一代雖然說不上風調雨順,但起碼也不是什么大荒之年,就算亂一亂也不至于讓大明傷筋動骨。大明的百姓有口吃的,又怎么會豁出性命去造反呢?
反過來說,如果這樣的年景,都能一夫倡亂,而萬夫景從,那么大明也沒必要存…”朱由檢好歹記起來,自己現在還是大明的皇帝,硬生生的把后面的詞語給咽了回去。
不過王承恩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他的確是想著站在崇禎這邊,打擊那些老是和皇帝作對的文官們,不過崇禎這次玩的似乎有些過頭了,他也不安的懷疑,究竟能不能控制住這場被他們掀起的京畿民變。
第二天一早,朱由檢就被王承恩給吵醒了,黃立極帶著閣臣及兵部尚書王在晉要求面圣。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這么大清早的來煩朕?天都還沒亮呢?”朱由檢腦子里還是渾渾噩噩的,不由對著王承恩發起了起床氣。
王承恩不敢辯解,等到朱由檢擦了把臉,清醒了一些之后,他才小聲的解釋道:“順義民變的范圍現在已經超出了順義縣,東面的平谷、三河也有人起來響應了。昌平州一帶還有真的聞香教徒以徐鴻儒之子的名號,打起了大乘國的旗幟,要求順義的變民服從于他們。
昌平都督郭欽親自帶人剿滅了這股教匪,現在昌平的教匪余孽跑去同順義的變民會合了,而順義變民內部的消息突然就中斷了,因此臣懷疑民變已經開始脫離了東廠的掌握…”
朱由檢揉了揉臉頰,感覺清醒了一些之后,才問道:“所以,你的結論是什么?說重點。”
王承恩頓時簡短的回道:“請陛下答應首輔的請求,調兵撲滅順義的變民軍。”
“就這些?黃立極就想到調兵撲滅變民軍?那些故意陷害錦衣衛,替聞香教徒起事打掩護的朝中叛逆怎么處置他就一言不發了?”朱由檢顯然對于黃立極等人避重就輕的處置方式感到不滿了。
王承恩硬著頭皮說道:“陛下,黃首輔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撲滅變民軍,而不是在朝中興起大案,只要變民軍撲滅了,朝中自然也就安穩了。”
朱由檢在房間內來回走動思考了一會之后,終于下了決心說道:“朕花費了這么大代價,不是在玩過家家。去告訴黃立極,朝中和聞香教勾結的亂臣不除,他想派誰去剿滅變民軍?
另外替朕傳令下去,不管是京營還是錦衣衛,所有軍中勛貴都勒令回府不得外出,有敢擅自調動一兵一卒者,就以聞香教叛逆的名義即刻擒拿,敢反抗者允許動用武力。
讓俞咨皋去接管京營,立刻對三大營官兵進行點驗,并進行整頓,三日內朕要看到一只可堪一用的軍隊。還有令通州衛加強對通州的戒備,通州倉庫的物資不可落入變民軍的手中。”
王承恩滿頭大汗的把崇禎的命令記錄了下來,正想退出的時候,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說道。
“陛下,當初魏公公在宮內時,曾經奉先帝命令揀選年輕健壯的太監,組建了一只內操軍。要不然,召集這只內操軍去協助俞都督去掌管京營,也好安心一些。”
“說什么混話,軍旅之事豈是宮內太監可以插手的,這種事以后在朕面前,你提都不要提。”朱由檢語氣生硬的訓斥道。
王承恩頓時唯唯諾諾的退出了房間,然后飛也似的離去了。
黃立極等閣臣正和兵部尚書等人,在內閣值房內焦急如焚的等待著。
除了王承恩對崇禎通報的那些消息外,閣臣們還扣押下了一條消息。
前去安撫順義變民的御史門陳新,進入順義后就毫無消息。但是今日凌晨傳回的消息中,變民軍中不僅打起了聞香教的旗幟,還有一面天順大丞相門陳新的旗幟。
雖然這個天順大丞相門陳新很有可能就是大明御史門陳新,但是內閣值房內的官員們,卻沒有一個人敢指認,因為如果是真的,那么性質就太過惡劣了。
大明朝的武臣投降建奴、西虜的不少,但是一個御史文官就這么從賊了,那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內閣從派人通報崇禎新消息之后,房間內就一直沉默著。施鳯來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說道:“這門陳新是不是腦殼壞掉了,好好的朝廷御史不當,反而去從賊去了,他這不是把同僚給害苦了嗎?”
張瑞圖有些不滿的看了施鳯來一眼說道:“存梅兄這結論也下的太早了吧?不過是變民軍豎起了一面旗幟,怎么就能咬定這門陳新從賊了呢?”
王在晉冷冷的說道:“他是不是從賊重要嗎?門陳新彈劾田爾耕及營州衛指揮使,這邊營州衛所的軍官剛召入了京城,那邊就發生民變了,這也太過巧合了吧?”
張瑞圖欲言又止,他還是對門陳新從賊的消息有所懷疑,十年寒窗苦讀才得中進士,又是御史這么一個清貴的官職。
要知道御史的品階雖低,但是擔任過御史的官員卻是升遷極為快速的。
這聞香教不過是一個蒙騙愚夫愚婦的邪教組織,像門陳新這樣前途無限的文官,怎么會放著好好的大明御史不做,而去擔當起一個什么大乘國的天順大丞相,聽著這名字就知道,這官職猶如兒戲一般。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好再為門陳新繼續辯解下去了,否則就連他也要被牽連進去了。
施鳯來再次開口說道:“我等要把這消息捂在手里多久?要是陛下知道了這個消息,必然是震驚非常。我等匿而不報,豈不是自找麻煩?”
黃立極立刻糾正道:“怎么是匿而不報呢?我等這是本著對陛下負責,對這消息進行仔細復核,免得冤枉了好人,不至于讓陛下做出錯誤的判斷,這是臣子的分寸。”
黃立極嚴厲的口氣,讓施鳯來緘默了。王在晉焦慮不安的不時向門口看去,等待皇帝派人對上報消息的回復。
在眾人焦慮的等待之中,王承恩終于到來了,對著幾位大臣轉述了崇禎的意思之后。
張瑞圖終于憤怒的站了起來說道:“我要求見陛下,這都要火燒眉毛了,陛下怎么還能和臣下賭氣呢?縱然有一兩人被聞香教拖下水,但是絕無可能朝中有這么多和聞香教勾結的亂臣。我要求見陛下,不可如此意氣用事。”
王承恩沒有理會張瑞圖的叫囂,只是一心盯著黃立極的表情。施鳯來、王在晉兩人對于崇禎的意見保持著沉默,同樣在等著首輔黃立極的表態。
黃立極坐在太師椅上沉默著,心中不斷的進行著權衡利弊。到了這個時候,他也算是看出來了,崇禎是試圖借助聞香教一事,要對朝中反對新政的官員和勛貴進行清洗了。
在推行新政上,他和崇禎有著共同的利益,但是作為文官集團的一份子,他又從潛意識里拒絕崇禎對于文官的這種清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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