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架上臺!讓他上臺跟我來唱!”
張曉東突然扯著嘶啞的喉嚨吼了一聲,眼睛死死盯著蘇楊。
后臺瞬間死寂。
所有人停下了動作。
看著張曉東,蘇楊感覺后頸汗毛根根豎起,仿佛被什么野獸給盯上了一般。
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然后,猝不及防撞上散落的吉他效果器,發出“哐當“一聲刺響。
“東子,你他媽的!開什么國際玩笑!”于龍松開揪著張曉東衣領的手,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蘇楊。
“你他媽清醒點!隨便抓個路人頂包?外面坐著上萬觀眾!你他媽的,這是足以載入史冊的樂隊啊!”
張曉東置若罔聞。
只是盯著蘇楊!
隨后…
在所有人的愣神下…
他抓著于龍的手,推開于龍,緊接著,拿起那把吉他,丟給了蘇楊。
蘇楊本能地接住…
然后…
又被塞了一張譜子…
“你,來得正好,等會跟我上臺!”
???
蘇楊感覺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
他抱著吉他,感覺全身越來越冰冷了。
我他媽上臺?
我他媽上臺個雞毛!
這特么算什么事啊?
而此刻,排練室內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盯著蘇楊。
“我、我不會彈…”蘇楊低頭看著吉他,腦子混亂得很。
都整不明白狀況!
張曉東卻突然笑了,盯著蘇楊:“你會的!”
他一把扯過樂譜,手指指著再見理想的副歌部分:“就這段!四個和弦循環,C、G、Am、F,他媽的三歲小孩都能扒下來,你就這樣彈…”
“你他媽瘋了嗎?”于龍看著一臉茫然的蘇楊,突然暴怒地踹翻腳邊的音箱,吼聲震得蘇楊耳膜生疼:“張曉東!你他媽認真的?”
“那你說怎么辦!”張曉東一把揪住于龍的衣領,兩人鼻尖幾乎相撞:“要不你現在出去告訴觀眾——'各位傻逼,你們期待的搖滾葬禮取消了,都他媽滾回家洗洗睡吧'?!”
他聲音嘶啞地繼續吼道:“再告訴他們,我們是一群不完整的樂隊,我們都是殘缺的!既然都要拉吉他手上臺,我拉個人怎么了?我問你,這他媽怎么了!”
“既然樂隊已經不完整了,誰上臺又有什么區別?我他媽寧可把機會給一個追夢的人!”
“搖滾從來不該有門檻,剛學吉他的菜鳥、牙牙學語的小孩、隨便什么人,只要帶著情緒都能玩!”
“臺的人砸爛和弦發泄,臺下的人跟著嘶吼尖叫,大家一起瘋狂帶著夢想瘋狂,這才是搖滾!要什么完美演出?”
后臺的嘈雜聲與前臺搖滾的轟鳴形成鮮明對比。
張曉東攥著皺巴巴的樂譜與于龍對峙,兩人面紅耳赤、唾沫橫飛,最終失控地扭打成一團。
不遠處的記者察覺到騷動紛紛涌來,幸而被安保人員及時攔下。
江晚晴緊攥裙角低頭不語,經紀人林姐痛苦地閉眼嘆息。
角落里的蘇楊抱著吉他,像個茫然的倒霉蛋僵在原地,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抱歉,我...我先走了...對不起,吉他放這兒了......”
蘇楊意識到不對勁,慌忙放下吉他轉身要走,卻被兩名魁梧保安攔住去路。
“先生請留步。”
一人抬手擋在他胸前,語氣禮貌卻不容置疑。
另一人已堵住出口,平靜的目光透著堅定。
“我不是工作人員!我走錯了......”蘇楊憋得難受。
話未說完…
后臺盡頭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個西裝革履的身影正快步逼近。
看到那個身影的瞬間,整個后臺驟然陷入寂靜。
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于龍和張曉東立刻停手,江晚晴和林姐如見救星般快步迎上前去。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高大的身影上。
那個身影曾經是老竇曾經的經紀人,也是公司這場告別演唱會的總負責人。
他快步穿過后臺長廊,在安保人員面前稍作停留,目光掃過蘇楊后便徑直走向人群中央。
“老竇找到了!準確地說,他已經到了現場!”經紀人喘著粗氣宣布,歪斜的領帶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他就坐在觀眾席最后一排......戴著口罩和鴨舌帽......”
此刻,張曉東正揪著于龍的衣領,聽到消息后手指突然松開。
蘇楊清楚地看到張曉東的瞳孔猛然收縮,喉結上下滾動著咽下一口唾沫,整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眼眶漸漸泛起紅色。
經紀人擦了擦額頭的汗,目光掃過角落里的蘇楊,壓低聲音道:“老竇說...想先聽聽曉東新寫的歌。”
他頓了:“也許...只是也許,我是說也...如果那首歌夠好的話...”
“他愿意上臺,和我們唐朝樂隊好好道個別…甚至,還會帶來新作品…”
“…”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寂靜。
緊接著!
張曉東踉蹌著倒退半步,“哐當“一聲撞翻了身后的譜架。
隨后,激動得想沖出去…
被攔下了。
“別去找他…”
“他現在更想當個普通觀眾…”
“貿然打擾,反而會讓他不自在…”
“搞不好,會跑…”
“…”
“這些年,我一直知道老竇就在這里,甚至清楚他的具體住處。把告別演唱會定在這個城市,就是希望能等他來好好道別…當然,選址是公司要求,而我隱瞞真相也有個人原因......”
他聲音漸低,聲音深沉:“但我始終支持老竇的選擇。他想過什么樣的生活,我都尊重......”
他突然抬頭環視眾人,泛紅的眼眶里透著近乎執拗的堅定:“所以現在,請給他自由。拜托了。”
這一刻…
所有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目光齊刷刷釘在張曉東身上。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突然低下頭,眼圈漸漸泛紅。
但緊接著,他像被注入某種力量般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久違的斗志。
他抬起頭,隨后,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握著拳頭,想打人,但壓了下去。
“操......”他啞著嗓子擠出一句咒罵,肩膀卻不再顫抖,反而笑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的蘇楊越來越覺得這個是一個瘋子。
這尼瑪一邊哭,一邊笑的!
怪瘆人的!
就在這個時候…
張曉東猛地轉身,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楊:“你聽到沒?老竇在臺下看著!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也是你的機會!”
他拿起地上的吉他粗暴地塞進蘇楊懷里:“抓住!彈!哪怕彈得像狗屎一樣也得彈!只要你還記得怎么握撥片,只要你還記得夢想是什么感覺就行!”
“你看看琴上那行字!那不是你親手刻的嗎?你真以為賣掉吉他就連夢想也能一起賣掉?”后臺的燈光忽明忽暗,照得張曉東扭曲的面容宛如惡鬼:“現在就跟我上臺!”
蘇楊整個人都懵了,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段段混亂的記憶碎片。
這些零碎的畫面讓他瞬間陷入恍惚,只能目光呆滯地盯著手中這把吉他......
“彈錯又怎么樣?就算這輩子再也不碰音樂、再也不登臺......至少此刻,讓我們把夢想燃燒一次!”
“搖滾是什么?就是要有站上舞臺的勇氣!就是要把所有情緒用嘶吼和尖叫釋放出來!”
“別他媽像個娘們似的扭捏!”
“聽!”
“你聽到了嗎?”
“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嗎?”
“他們,所有人,都在為我們怒吼,都在期待著我們!”
“…”
張曉東帶著蘇楊將他拉在消防門前,激動得顫抖!
不遠處的舞臺上,一個接一個搖滾歌手的表演掀起山崩地裂般的聲浪,觀眾席的怒吼穿透隔音墻,如海嘯般席卷整個場館。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主辦方突然調暗舞臺燈光,大屏幕同步亮起,開始循環播放宋唐樂隊92年的經典現場片段。
“轟!”
更恐怖的聲音,刺激著蘇楊的耳膜,令蘇楊微微一顫!
“聽見了嗎?”
“他們在呼喚,在崇拜,在發狂!這些都是搖滾的信徒!”
張曉東的聲音幾乎淹沒在場館的聲浪中,他死死拽著蘇楊的胳膊。
蘇楊呆立在消防門前,看著臺下無數張瘋狂的面孔,大腦一片空白。
“可是…我其實…”
蘇楊看著越來越瘋的張曉東,急忙辯解,可辯解還未說完,張曉東就轉過頭,盯著于龍等人,用力揮手示意。
幾人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于龍擦了擦嘴角的血液,盯著張曉東。
“好了,上臺!讓老竇看看現在的我們!”
“今天,我他媽的當演唱會主持人,你滾一邊去彈吉他…”
“…”
于龍愣了一下,隨后下意識點頭,久違的笑容浮現在臉上。
他猛然轉身,目光如炬地盯住發怔的蘇楊,語氣不容抗拒。
“你留在后臺熟悉吉他和樂譜!現在就開始專心練…”
“二十分鐘后登臺!”
“聽著!這首歌寫的就是你,親手掐死夢想的懦夫!”
他指了指吉他上面的字。
若這吉他終被變賣,請告訴那時的我:夢想已死 他拍了拍蘇楊的肩膀。
“但沒關系,其實,我們都當過懦夫,當初的我,甚至把自己吉他都砸了…”
“蘇楊,我們這支樂隊當初因夢想而生的因自由與不放棄而生,今天就要在這場燃燒夢想的火焰中完成最終謝幕…”他停頓片刻,眼中跳動著炙熱的光:“好了,不要激動,準備好迎接你人生中最耀眼的時刻吧!”
“…”
在蘇楊懵逼的目光中。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出了后臺。
然后,一波更為激動的嘶吼聲響了起來。
蘇楊呆愣地盯著懷里的吉他,大腦一片空白。
身旁的江晚晴歪著頭打量他,卻見這個年輕人突然抬頭環顧四周,目光掃過虎視眈眈的保安,最終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等等......”他喉結滾動了幾下,聲音干澀地嘟囔了一句:“我不懂夢想,但,至少登臺演出......總該談報酬吧?”
“總不能讓我白干活啊......”
見沒人應答,他又低頭翻看樂譜,指尖顫抖著點在那幾個和弦標記上:“這個C、G、Am、F......到底該怎么按?現在臨時學還來得及嗎?”
江晚晴瞳孔一縮,整個人見鬼一般:“你真不會彈吉他?”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會彈吉他?”蘇楊差點把吉他仍在地上,聲音里透著絕望:“你覺得二十分鐘能讓一個連琴弦都沒摸過的人學會登臺表演?”
“這幫人是不是都瘋了?神經病吧?!一個個張口閉口都是夢想…我他媽有個屁的夢想!”
聽到這句話,江晚晴絕望地閉上眼睛,耳邊嗡嗡作響。
經紀人林姐直接癱坐在椅子上,手指死死掐著扶手。
她盯著蘇楊,盡管努力在彈,但他那雙僵硬的手像抓燒火棍一樣攥著吉他,連最基本的和弦位置都找不到,指節繃得特緊,卻連琴頸都沒扶穩…
這哪是彈吉他?
根本就是連琴都沒摸過的外行!
這種人要上臺?
林姐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她不敢想象明天的報紙…
會有多大的丑聞!
而就在這個時候…
蘇楊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氣。
片刻以后,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都丟到了一邊。
沒有無奈,沒有苦澀,也沒有焦慮,反而整個人變得平靜了下來…
他默默地盯著那把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