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還在咒罵,陳章華低聲說,“還不快去處置!”
他覺得自己的提醒無人知曉,遠處的唐青看似在和錢敏說話,耳朵微動,心想,陳章華前陣子還和我有些親近之意,如今李元勢衰,這廝便偏向李元。
玩制衡?
有意思。
唐青繼續說:“安富坊那邊要快,要狠。不過切記…”
錢敏在等指令,等了半晌沒動靜,抬頭見老大眸色復雜,好似在天人交戰。
“唐指揮?”
“哦!”唐青清醒過來,“告訴封二,莫要…傷及無辜。”
“是。”
唐青苦笑,回到值房坐下,心想我果然不是梟雄。
曹阿瞞不可天下人負我,劉邦逃命時毫不猶豫的舍棄妻兒,劉備把老婆丟在了長坂坡,還玩了一出摔阿斗的把戲…
林林總總,讓人覺得但凡能成大事的,必須心狠手辣,六親不認,更遑論顧忌什么百姓安危。
“我又不做皇帝。”唐青自我安慰。
“唐兄。”陳雄來了。
“老陳,坐。”唐青親自去泡茶,這個面子給的大。
陳雄無恥依舊,先說了一番最近京師青樓的新人,某位身材豐腴,看著就流口水,某位腰肢如楊柳,恍若飛燕在世。
“我與黃賭不共戴天。”唐青一本正經。1
所以是喜歡毒婦是吧 “難怪他們說無恥方能為官。”陳雄搖頭,自愧不如,說了正事兒,“西寧伯今日出征,那些子弟不少主動請纓,想跟著去。”
“別去。”唐青說。
“為何?”陳雄真的心動了,“我在家中日子煎熬,若是能立下軍功,也好脫離那個毒婦的掌控。”
對楊氏的印象,唐青從陳雄有限幾次描述中勾勒出了個大概。
美若天仙,心若蛇蝎。
“你只需記住,別出頭。”唐青當然不會和他解釋什么大明軍隊多年未戰,早已成了軟腳蟹什么的。
別說軍隊,就算是球員,你讓他幾年不踢比賽,突然某日去迎戰一支百戰百勝的球隊,勝敗如何?
這么簡單的道理,在此時的大明卻無人知曉。
“唐指揮。”馬聰進來,恭謹行禮。
“何事?”唐青問。
馬聰說:“咸宜坊有人舉報聚賭。”
“好事兒,你帶隊去。記住,抓賭抓賭,錢最要緊。”
“是。”
馬聰行禮告退。
陳雄看著他出去,見唐青神色自若,不禁羨慕的道:“唐兄如今在兵馬司也算是執掌一方了。”
“羨慕了?”唐青問。
“是啊!”陳雄真是羨慕了。
“這是天分。”唐青呵呵一笑。
陳雄嘆息,“我如今連無恥都不及你。”
等陳雄走后,唐青騎馬去了城外。
正好大軍出發,唐青看到宋瑛一臉輕松的和送行的幾個權貴告別。
他還看到了石茂,這廝是坐著馬車來的,竟然混到了幾個權貴身后。
唐青想到了此刻在大同紅的發紫的石亨。宋瑛此行便是增援大同,此舉是對石亨這個地頭蛇示好。
石茂跟在幾個權貴后面,偶爾插句話。
他目光轉動,看到了唐青。
“如此,本伯便出發了。”
“此去當凱旋!”
眾人拱手相送。
宋瑛上馬,回首京師,微微一笑,“出發。”
意氣風發啊!
可惜!
唐青知曉此行的結果,但他無法阻止。
別說阻止,他連接近宋瑛的機會都沒有。
石茂緩緩走過來,看樣子腿部有傷,他身后跟著幾個權貴子弟,看到石茂走向唐青,都笑了。
“石茂許久未曾尋唐青晦氣,沒想到這廝竟敢送上門來。”
“唐氏也是武勛,他定然是羨慕西寧伯能領軍出征。”
“羨慕有屁用,唐氏做了多年縮頭烏龜,就算陛下信重,也不敢令他們領軍。”
“哎!石茂這是要怎地?要動手?”
石茂看著頗為憤怒,“可是你?”
唐青目光越過他的頭頂,腦海中都是此戰的情況。
宋瑛,好像是敗了吧?
他不記得了。
但也先此次出擊,堪稱是所向披靡。
宋瑛身邊圍著幾個年輕人,看樣子頗為得意。
“什么?”唐青抬頭。
石茂冷笑道:“在我家縱火的可是你?”
幾個權貴子弟苦笑,有人說:“老石這是瘋了。”
“可不是,石家戒備森嚴,就唐青這樣的,別說縱火,怕是剛進去就被發現了。”
石茂剛開始也是這么覺得的,可他仔細想來想去,能對自己下毒手的,好像就唐青一個。
他死死地盯著唐青的臉。
唐青蹙眉看著他,良久說:“我若是能摸進石家,不會縱火。”
“那你要怎地?”石茂問。
“一刀弄死你,豈不爽快?哈哈哈哈!”
唐青大笑,幾個權貴子弟一聽就怒了,有人自忖和石茂交情身后,便堵在前方,戟指唐青,說:“唐青,你一破落戶子弟,也敢與我等為敵嗎?”
唐青看著這幾個權貴子弟,馬洪低聲道:“大公子,這幾人家中都不弱。”
咱們還是別惹事為好啊!
唐青突然揮鞭,馬鞭猛地抽在前方權貴子弟的馬頭上,馬兒長嘶一聲,人立而起。
噗通!
此人落馬。
眾人慌忙去查看,此人站起來,指著唐青剛想叫罵,唐青淡淡的道:“本官身為兵馬司副指揮,發現有人尋釁鬧事。來人!”
隨行的兩個弓手上前,“唐指揮。”
權貴子弟指著唐青,“這不是咸宜坊!”
唐青輕蔑一笑,“身為兵馬司副指揮,見到不法事,豈能顧忌轄區之分?”
權貴子弟面色微變。
是啊!
若是唐青果斷出手,只要罪名得當,誰敢說他越界?上次唐青在東城出手殺人,抓人,事后東城兵馬司大怒,可依舊無可奈何。
石茂罵道:“別聽他威脅,他但凡敢動手,難道咱們不能對唐氏出手?”
唐青不怒反笑,覺得石茂果然是氣急敗壞,失去了理智。
一旦對唐氏出手,就代表雙方成了死對頭。就如同此刻的唐氏和石家。
我特么和你石茂有這個交情嗎…那權貴子弟退后一步,表示自己并無此意。
“哈哈哈哈!”唐青大笑著,回頭看了石茂一眼,用馬鞭指指他,“你還是這般蠢!”
石茂面色漲紅,看著唐青揚長而去,剛想責怪同伴,身后跟著的隨從低聲道:“三公子,沒人愿意平白無故樹敵。”
唐氏是沒落了,可爛船也有三斤釘。沒有深仇大恨,誰愿意和這等人家火并?
石茂用力一撇,把馬鞭的手柄撇斷,努力擠出笑容。“今日小弟設宴,咱們兄弟去痛飲一番。”
唐青心情大快,進城后,便去咸宜坊巡查。
走沒多遠,就看到那家熟悉的書店,外面一輛熟悉的馬車。
還有一輛,好像是什么邱月的吧!
陳靈兒的車夫見到唐青就如同見到鬼一般,趕緊別過臉去。
“學乖了。”唐青笑道。
車夫被羞辱也不敢反擊。
這時陳靈兒和邱月出來。
唐青目光轉動,在邱月那里多停留了一會兒。
這腿,長的恰到好處。
老蛇皮一臉正色,心中卻迅速做出了評估。
“唐青!”陳靈兒冷笑,“西寧伯領軍出征,京師多少子弟想跟著北上,可你卻無動于衷。”
唐青呵呵一笑,“若無我,陳小娘子晚上睡覺都得睜只眼閉只眼。”
“大言不慚。”陳靈兒不屑的道。
邱月低聲道:“靈兒莫要小看他。”
“怎么?”陳靈兒不解。
“咸宜坊最近這陣子治安好得不得了。”
“你知曉?”
“我上次去咸宜坊找書,發現那些巷子里不少人家竟然不關門。”
“你是說…”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是上古盛世。咸宜坊能如此可不簡單。唐青此人,不是你口中的無能紈绔。”
陳靈兒急了。
“邱月,這廝就是個無能紈绔,我告訴你,當初他寫了酸詩令人送給我,那詩令人發笑…不如十歲孩童所作。還有,他令人送禮,大多是金銀俗物…此人不但無能,且不學無術。”
“是嗎?”邱月看著唐青,見他神色從容,更有當下年輕人們少見的穩重,心中不禁就偏向了唐青。
“靈兒,他若是喜歡你,此刻怎會對你…”邱月忍住了不屑一顧這個詞。
陳靈兒大急,跺腳道:“他這是因愛生恨…你不信我嗎?”
“我只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邱月說。
陳靈兒怒了,上了馬車,“那你便和他好吧!”
你這是什么話!
邱月蹙眉,不滿看著陳靈兒、
“走。”車簾放下,陳靈兒惱羞成怒的走了。走沒多久她有些后悔,覺得自己反應太激烈了些,擔心邱月從此不搭理自己。便揭開車簾回頭看了一眼。
唐青定然會乘勢接近邱月!
那個狗東西,見到貌美的女人就走不動道。
陳靈兒準備看戲。
邱月上了車,唐青并未接近,連話都沒說一句。
“邱月可是大儒的女兒,若是能接近她,好處多多。唐青怎地不動?”陳靈兒不解。
唐青只是拱手,策馬掉頭。
陳靈兒大失所望,剛想放下車簾,就看到邱月的馬車突然向一側傾倒。
邱月驚呼一聲,眼看著就要跟著馬車摔倒,馬蹄聲驟然傳來。
邱月努力抬頭,就見唐青策馬沖了過來,接近馬車時,身體側俯,伸手過來。
“抓穩了。”唐青說。
邱月下意識的抓住他的肩膀,唐青摟住她的腰肢,一發力,就把邱月拉上自己的馬背。
馬兒順勢沖了過去。
身后馬車轟然倒下。
整個過程快若閃電。
旁觀者紛紛拍手叫好。
“好騎術!”
“好身手!”
唐青的騎術在方才的一瞬間令人驚艷之極。
邱月面色煞白,突然覺得自己的姿勢不雅,剛想開口,唐青溫和道:“小娘子小心。”
說著,唐青放在她腰肢上的手再度發力,把她放在地上。
他竟然不趁機揩油?
邱月站穩,深深的看了唐青一眼。
此人,絕非陳靈兒口中的好色之徒,無能紈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