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勇請唐青在酒樓里暢飲。
席間唐青提出了更新麾下弓手裝備的事兒,李勇當場拍板答應。
唐青又提及一事,“李指揮,我聽聞西城有些地方治安不靖?”
李勇喝了口酒水,面色紅潤,對唐青說:“那是別人的地盤,年輕人要顧全大局。”
唐青暗笑,“李指揮,我雖說初來乍到,可一見李指揮變=便覺著親切。咸宜坊如今能收一千貫,我想著…”
李勇愣住了,緩緩抬頭看著唐青,心想,若是給小唐加加擔子,那么,每年本官能增收多少?
但這事兒涉及到西城兵馬司內部的權力分配,哪怕是李勇也得權衡再三。
他沉吟著,唐青不動聲色的喝著酒,吃著菜。
魚餌丟下去了,李勇上鉤與否,他壓根不琢磨。
李勇放下酒杯,見唐青一臉輕松的喝酒吃菜,仿佛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中。
“小唐。此事本官再斟酌斟酌。”
“是。”
唐青起身,“我忘了一事,得趕緊去辦,李指揮見諒。”
“去吧!”唐青這般知情知趣,李勇心中大快,擺擺手。
晚些他吃喝完畢,下去記賬。
“唐副指揮已經結了。”掌柜笑道。
酒樓在西城,李勇吃飯歷來都是記賬,聞言他微微點頭,覺得小唐果然是貼心人。
貼心人回到兵馬司,召集麾下哼哈二將議事。
“李元今日給老子上眼藥,不給他一個教訓,咱們如何立足?”唐青殺氣騰騰。
今日李元針對唐青的事兒在上午就傳遍了西城兵馬司,馬聰說:“要不,小人晚上蹲守他,套麻袋毒打一頓。”
錢敏說:“小人看最好是暫時忍忍,過了這陣子風頭再動手。”
“打打殺殺不健康。”唐青搖頭,覺得麾下少個智囊,“此事我有個想法。”
唐青說:“安富坊是李元的轄區,若是安富坊隔三差五出點事…”
馬聰眼前一亮,“妙啊!”
錢敏卻擔心,“就怕李元會察覺。”
“讓封二來見我。”
“是。”
午后,封二來了。
老混混是第一次來西城兵馬司,但沒有絲毫膽怯,進來時大大方方的。
“見過唐指揮。”封二行禮。
唐青沒說坐,封二也自覺的束手而立。
這便是官和賊的關系。
唐青在看文書,看了小半個時辰,抬頭見封二站的穩當,不急不躁。
果然,草莽間有好漢。
唐青暗自贊許,“給他茶水。”
錢敏親自去泡茶來,隨出去把守房門。
“我有一事,需心腹去辦理。”唐青看著封二,“封二,本官可以信任你嗎?”
封二心中微動,作為一個老混混,他的未來一眼就望得到頭。
漸漸老去,漸漸被混混被拋棄,看不起。當他老的步履蹣跚時,那些過往恩怨一一浮現。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一日江湖,終身江湖。
混混難得善終吶!
這位貴公子是想招安自己嗎?
若是如此,順勢多要些好處…
“你老了,我就一個承諾。”
唐青淡淡的道:“我在京師一日,無人敢動你一日!”
封二抬頭,失態看著唐青。
“江湖易老,江湖恩怨江湖了。”唐青莞爾,“真以為本官不知這些?”
封二本想掙扎一番,聞言嘆息低頭,“小人愿為唐指揮效命。”
錢敏回頭看了一眼,見自家老大矜持坐在上面,老混混平靜無波的臉上,此刻多了恭謹之色。
這個老家伙也有低頭的一日?
“請唐指揮吩咐。”
封二請示。
“安富坊知曉吧?”唐青說。
“是。”封二說:“安富坊緊挨著咸宜坊,是個好地方。不過,那是李元的轄區。”
“安富安富,平安才是財富,你說可是?”唐青微笑道。
這是…平安才是財富,可安富坊的平安和這位公子哥有屁關系。
他這話…安,不安!
這是要動手!
封二心中嘆息,想拒絕,可想到自己老去后的凄慘日子,便恭謹的道:“最近小人聽說,有些混混準備在安富坊鬧事,小人老了,也管不了。”
“你是個聰明人。”唐青說。
封二越發恭敬了,“是,那些混混若是不小心被抓了,那也是自家作死。”
封二告退。
唐青舉起雙手,“我兩手清白。”
錢敏臉頰微顫,心想我果然還不夠無恥。
一千貫,給李勇分潤一部分,交公中一部分,剩下的馬聰和錢敏得了不少,弓手們每人兩貫。
“本官就不要了。”唐青說,沒人質疑他的決定。
這位爺不差錢。
“唐指揮,還剩下些錢…”馬聰試探。
雖說都是老大的狗,但錢敏和馬聰一直不和。唐青也不管,只要二人之間鬧得不過分就好。
錢敏冷笑,“那些人舉報要獎勵,那些混混每個月得給錢,錢從何處來?”
馬聰這才發現自己犯蠢了,惱羞成怒,“關你屁事。”
“這是大局,為何不關我事?”
“你特么有種再說。”
“我說了怎地,我又說了怎地,哎喲!”
二人在唐青值房外打作一團。
雜役進來想稟告,見唐青在發呆,便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值房里傳來唐青的聲音,“差不多了。”
錢敏和馬聰這才放開對方,各自去洗漱。
大棍子加胡蘿卜,這才是御下之道。
而制衡更進一步,近乎于帝王之術。
“唐指揮,有人求見。”
“誰?”
“小唐。”
“冷兄?”
唐青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冷鋒,他笑吟吟的道:“哪股風把你給吹來了?”
冷鋒進來,看看左右,唐青擺擺手,雜役告退。
“可是有事?”唐青笑道。
冷鋒點頭,“今日我聽家父說,有人準備彈劾你。”
臥槽!
唐青一臉懵逼,“我就一個小小的副指揮,值當嗎?這誰吃飽撐的?”
“家父也是這么說的。”冷鋒一臉認真。
唐青:“…”
“說你在咸宜坊搞什么…官匪勾結。”冷鋒一臉憂色,“小唐,你莫要小覷此事,官匪勾結歷來最被人痛恨。”
“多謝冷兄。”冷鋒此舉冒著極大的風險,一旦被曝光,他身敗名裂不說,他的老爹,監察御史冷雨也難逃黯然下臺的命運。
“我…”冷鋒猶豫了一下,“要幫忙只管說話。”
唐青起身,“先去喝酒。”
冷鋒搖頭,“你先應對了此事再說。”
古人誠啊!
不,古人也不誠,但冷鋒誠。
唐青走過去,勾著他的肩膀,“天塌下來了,有個高的人頂著,走,咱們兄弟先去嗨皮了再說。”
“什么是嗨皮?”
“就是吃喝玩樂。”
“小唐你…”
“是不是男人?”
“我怎么不是男人?”
“那就聯床夜話。”
是夜,冷鋒面如土色,唐青開懷大笑。
凌晨,唐青悄然出去。
他尋到了封二。
一番交代:“告知那些混混,最近沒事兒幫百姓干干活什么的。”
“幫百姓干活?”封二瞪大眼睛,覺得自己的新老板好像有些喝多了。
“做事!”唐青指指他,搖搖晃晃的走了。
冷鋒后醒,出來有青樓的人等候,拿著一壺酒,“這是唐指揮的交代。”1
小唐果然是關心我…冷鋒喝了酒,看似醺醺然的回到家中。
冷雨正準備去上衙,見兒子渾身酒氣回來,便蹙眉,“做文章也得注意身子骨,下次不可那么晚。”
“是。”冷鋒赧然道:“昨夜討論文章,不知不覺窗外漸白。”
“嗯!”冷雨很是滿意,冷鋒突然說:“爹。”
“何事?”準備出門的冷雨回身。
冷鋒說:“昨夜我在咸宜坊那邊的同窗家中,聽聞咸宜坊最近治安大為改觀。”
話,不能說多,一多就錯。
“嗯!”
冷雨去了都察院,正好他的死對頭,同為監察御史的楊念在上官那里說自己準備彈劾西城兵馬司。
“那副指揮唐青膽大包天,竟官賊勾結。”楊念覺得這事兒手到擒來。
冷雨干咳一聲,“此事本官覺得輕率了。”
楊念暗怒,“冷御史這是有高見?本官洗耳恭聽。”
冷雨說:“此等事不可風聞奏事,當去查探驗證了再說。”
彈劾高官可以風聞奏事,但兵馬司是治安機構,而且冷雨還有殺招,“咱們都察院就在咸宜坊,最近本官也沒曾見到什么官賊勾結。”
上官點頭,“罷了,先去查證。”
楊念暗自惱火,“冷御史可愿與本官同去?”
“有何不可?”冷雨笑道。
二人聯袂而去。
楊念專門找那等小巷子鉆。
走沒多遠,楊念發現個奇怪的現象,有些納悶,“那些老弱病殘怎地都在家門外?”
冷雨也不解,心想這些人吃飽撐的?
沒事兒在家多好,出來熱烘烘的。
而且這些人看著很是警惕,見到二人后,都有些躍躍欲試的味兒,等看到他們身后的隨從后,這才悻悻然的回去。
這什么意思?
前方兩個混混正和一個老人說話,看著頗為兇狠。
“這是在欺壓良善,兵馬司的人何在?”楊念看看左右,沒人。
“靜觀其變。”冷雨說。
“也好。”
老人說了一番,兩個混混點頭,其中一人小跑走了,剩下一人蹲在邊上。
沒多久來了兩個弓手,楊念大喜,就等著人贓俱獲。
混混迎上去,指指老人,老人歡喜點頭。
兩個弓手跟著一個混混疾步而去。
“冷御史?”楊念看著冷雨,得意一笑。
“看看再說。”冷雨想到了兒子,心想罷了,此事就算楊念得了彩頭,只是被老對頭奚落,他心中格外不爽。
沒多久,兩個弓手和混混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男子。
“準備上去拿人。”楊念回頭吩咐。
身后的人點頭,都察院拿人,誰敢反抗?
只見那弓手大聲說:“王老五舉報賊人一事,確鑿,獎勵二十錢!”
老人笑的開心,“多謝。”
弓手拿出二十文錢遞給老人,對兩個混混說:“你二人的獎勵回頭自家去西城兵馬司領取。”
“這是官賊勾結?”冷雨似笑非笑的問楊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