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小說沈氏,祖宅 沈臨點了點頭,蒼老目光掠過一眾女眷,蒼聲道:“人都在,這么晚了,還沒吃飯呢?”
“都等著你們父子。”沈老夫人起得身來,看向沈臨,問道:“方才聽兒媳說,沈斌和侄孫沈羨那邊兒出事了。”
杜氏柳眉下的那雙杏眼凝眸而望,目帶憂色。
沈臨神情威嚴地看向沈政,道:“給你母親說吧。”
沈政語氣中難掩振奮,解釋道:“母親,慕之受了天后賞識,擢拔為昭文館學士和朱雀司鎮撫使,官居從五品上。”
此言一出,堂中眾人面色皆驚,一時間交頭接耳。
不是,慕之是…是沈羨的表字?
從五品上?
老太爺也只是從四品上,這說著玩的吧?
沈臨走到沈老夫人一旁的太師椅落座,下人奉上香茗,徐徐而退,輕咳了一聲,頓時廳堂中安靜下來。
沈臨語氣復雜道:“天后對慕之器重有加,可謂禮遇甚隆,親自將其從大理寺中接出。”
隨著沈臨這位蘭溪沈氏身份最為尊貴的族長開口確認消息,后宅廳堂中的女眷心緒震驚不已。
杜氏明媚玉容之上,滿是難以置信。
怎么可能?
周氏同樣臉色驚異,她兒子沈峻如今在國子監恩蔭讀書,還未出仕,不對,就算科舉出仕,除非殿試名列一甲,否則也要經歷多少年才能升至從五品?
沈臨蒼老目光逡巡向眾人,道:“慕之等會兒可能要回府居住,讓人收拾一間幽靜雅致的小院。”
他馬上要致仕,慕之就是蘭溪沈氏新的頂梁柱。
沈老夫人道:“老爺,羨兒年歲才多大?怎么就一躍而成了昭文館學士?”
沈臨端起茶盅,語氣中包含振奮:“甘羅十二拜相,霍驃騎十七封侯,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
來日只怕有宰輔之資。
此刻,廳堂中的沈氏親眷,臉上皆是倏然色變。
沈老夫人聞言,道:“那沈家與虞家的婚約?”
沈臨道:“慕之秉持信義,正道直行,不以盲女為禍,天后已經赦免了沈氏女,至于虞家之事,或許…還有轉機。”
沈老夫人聞言,心下稍松一口氣。
沈虔冷哼了一聲,道:“二叔,今日慕之來府上之時,說是為門外下人所攔,還說不認慕之為蘭溪沈氏。”
沈臨還是頭一次聽到此事,瘦松嶙峋的眉頭已皺在一起,目光猛然看向沈政,喝問道:“竟有此事?平日里,為父教導爾等兄弟要約束門中下人,如何做出這等跋扈之事?”
沈政道:“父親大人,此事我先前也頗為震怒,未來得及處置。”
當然,在彼時的沈政眼里,沈羨只是沈家的后生晚輩,雖然惱怒下人無禮,但沒有到大動干戈的地步。
看人下菜碟,無處不在。
沈臨冷聲道:“將攔路門子逐出沈宅!凡沈家再有此等跋扈的下人,嚴懲不貸!”
而就在這時,沈齋也失魂落魄地從外間前來。
方才從大理寺過來,沈齋心頭沉重,恰逢天上又飄著雨絲,頭發也有些濕,那張俊朗文秀的面容蒼白如紙。
主要是,先前在面對大理寺的刑吏時,急于和沈羨切割,結果人家反手就成了天后的座上賓,同乘鳳輦。
而回觀自己,可謂上躥下跳,丑態百出!
身為一個士人,豈能沒有廉恥之心?
一路上既羞愧、又嫉恨、又憤怒,只覺顏面盡失,斯文掃地!
不過沈家眾人都忙著回去,倒也沒有人注意到沈齋的心緒變化。
沈臨看到沈齋,眉頭皺了皺,道:“季平,你平日怎么管束的下人?”
“見過父親大人。”沈齋連忙近前,拱手道:“父親大人,我這就去處置。”
沈老夫人心疼小兒子,道:“怎么沒有撐傘?莫要著涼了才是。”
沈臨冷哼一聲道:“先前急于和慕之劃清界限,如今卻又如此。”
畢竟是人老成精,豈能不知道沈齋的心態變化。
沈齋面色微頓,垂下頭來,囁嚅了下,終究“噗通”一聲跪下,拜道:“父親,兒子知錯了。”
而廳堂中眾人看向沈齋,杜氏嘴唇翕動了下,也不知說什么好。
五品的昭文館學士,又領了朱雀司鎮撫使,不光是夫君,她也想不到。
恍然還以為回到了龍蛇起陸的開國時候。
那個名臣謀士,竟相大放異彩的時代,才有這樣的少年俊彥。
沈臨嘆了一口氣,道:“我沈氏一族,向來兄友弟恭,前院廳堂中的那塊匾額,其上棠棣同馨乃是祖宗親自題下,文武并舉,本想你們這些兄弟和睦,其利斷金,不想竟行此舉。”
沈政拱手而立,面色恭謹,聽著沈臨的訓話。
沈臨沉聲道:“等慕之從宮中回來,你親自去賠禮道歉,將你那些目空一切的驕狂之氣收起來!”
先前的少年絕不能當個孩子來應對,其人與天后言笑晏晏,共商國是,必然懷有驚世之才。
沈齋面色一愣,拱手應是。
心頭雖仍有一些不服,但只能暫時壓著。
沈臨沉聲道:“先去祠堂跪著,將先祖的誡子書抄上百遍。”
沈齋身形一震,拱手應是。
沈老夫人雖然心疼自家小兒子,但在旁邊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或者說,這本身就是沈家的家風,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去帶著下去換身衣裳,莫要著涼了。”沈老夫人只是叮囑著兒媳婦杜氏。
杜氏起得身來,向沈臨福了一禮,攙扶著沈齋離了廳堂。
沈臨道:“仲誠,等會兒陪我去清風軒,喝兩杯。”
沈虔拱手應是。
沈政連忙去吩咐人準備酒菜,忙前忙后。
待沈臨離了廳中,沈政發妻周氏低聲道:“阿家,這也太…”
不到二十歲的從五品上,這是宰執之才?
沈老夫人語氣復雜:“是啊,我們沈家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還不知是禍是福。”
少年得志,多不長久。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
周氏一時無言,心緒仍不平靜。
而郭氏臉上同樣震驚莫名,只是其人身份低微。
可以說整個蘭溪沈氏,今夜都將為此失眠。
宮苑,乾元殿 衛士和宮人扈從的鳳輦車駕,在漢白玉廣場上停下,清冷月光如薄紗,似輕霧,照耀在宮殿的琉璃瓦上,如水流動。
微風吹動著鳳輦上的瓔珞流蘇,也將顧南燭鬢角的一縷秀發吹起,拂過肌膚細膩的臉頰。
麗人凝眸看向那身形頎長,在夜風里衣袖飄然的少年。
暗道,不管其人是不是夸夸其談之輩,但的確風度翩然,恍若隱士高人。
隨天后下了鳳輦的沈羨,抬頭看向巍峨、壯麗的宮闕,廊檐下的一只只紅色燈籠隨風搖曳,似乎一如今日的遭遇,起伏不定。
宮闕樓臺,冷月清宵,鳳輦宮女…或許只缺一首進步小曲《春庭雪》了。
他之所以受天后禮遇,因為他自見面以來,一直維持住了國士、謀主的人設印象。
說白了,就是次次都是干貨輸出,震住了天后。
但要維持住這種印象,乃至于在天后心頭根深蒂固,形成“沈先生解答世間萬物”的帝師印象,還需要持續的高強度輸出。
大到國策制定,小到權謀用人,從廟堂至江湖,全范圍、系統性…高屋建瓴,降維打擊。
在這樣的想法中,沈羨隨著天后進入乾元殿的偏殿,步入殿中,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各式陳設光暈流轉。
“沈先生,坐。”天后落座在一架鋪設的云床上,后方則是一副龍鳳呈祥的銅雕,盡顯皇室的威嚴與華貴。
沈羨拱手道:“謝圣后娘娘。”
兩人剛剛坐定,殿外稟告:“天后娘娘,長公主殿下求見。”
天后愣怔了下,玉顏上浮起淺淺笑意:“進殿一同用膳吧。”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就不好詢問帝王之術了。
少頃,鎮國長公主和司荻、薛芷畫進入宮中,向天后躬身見禮。
“都坐吧。”天后吩咐道。
長公主道了一聲謝,然后與司荻、薛芷畫落座下來,高延福連忙吩咐幾個內侍準備茶點、瓜果。: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