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請自重_365
蟒袍青年約莫二十七八歲,面色青灰,眉眼間似凝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翳。
他便是伊奕懿的嫡親三叔,南昭睿王。
看見三叔出現在石場那刻起,她便生出極大警惕.應當不是偶遇。
想必是他提前知道了今天有此一行,特意侯在此處,要生事端。
不管他目的如何,避而遠之、不生沖突才是上之策。
眼尾余光,卻覷見丁歲安全神貫注地盯著場間,笑意常攜的臉上此時很是嚴肅。
看樣子,他不會走。
伊奕懿稍一思忖,迅速放棄了勸說的念頭,轉而低聲對身旁的老仆低聲道:“伊伯,帶一名侍衛回城,找到李秋時,請他速來此處。再再找國師,便說我有事相請”
李秋時畢竟是吳國正使,由他交涉,怎也比丁歲安的身份正式一些。
但她又唯恐李秋時鎮不住場面,便希望老師也能過來不過,能不能請動周悲懷,她心里也沒底。
就在這時,場間‘哐當’一聲。
一柄鋼刀擲到消瘦大漢身前。
自有石場侍衛上前,粗魯的卸下了他頸上沉重的鎮罡項圈。
睿王緩緩起身,陰柔的目光掠過那漢子枯槁的面容,嘴角噙著一絲戲謔笑容,“莫說本王欺你,你是化罡圓融,本王這名侍衛兌古也是化罡圓融,公平吧?”
后方,眾多吳軍戰俘沉默以對。
半年苦役折磨,凍餓交加,只能茍活,身體早已力竭氣涸。
且長時間帶著鎮罡頸圈,體內罡氣遲滯不轉,只怕來一個成罡境也打不過,哪里還能和同境對手交鋒。
公平?分明是貓戲老鼠的虐殺。
那消瘦大漢對自身情況自然清楚,卻一句辯解也無,只俯身撿起鋼刀,“來吧!”
“哈哈哈不錯,尚有幾分骨氣!”
睿王撫掌輕笑,側頭對那名佇立場間的魁梧侍衛道:“兌古,稍后下手有些分寸,別一刀結果了。將他手、腳、耳、鼻一件一件拆下來,本王倒要看看,那時,他是否還能像現在這般硬氣。”
“遵王爺命!”
兌古聲悶如雷。
睿王滿意頷首,施施然坐回太師椅內。
場間只剩了兌古和消瘦大漢對峙。
“請!”
消瘦漢子活動了一下因長時間戴鐐而血肉模糊的手腕,低聲提醒罷,竟不顧雙方巨大差距,率先前沖.
鋼刀藍芒乍現,卻和他這具疲弱不堪的身體一樣,只微微浮起一層淺淡罡鋒,微渺薄弱。
與氣血鼎盛之時相比,宛如螢火于皓月。
結果毫無懸念,僅僅一合.
‘叮’
兩人對斬一刀,漢子手中的鋼刀便被磕飛出去,虎口瞬間迸裂,鮮血淋漓。
他似乎早料到會如此,鋼刀脫手絲毫不懼,卻在赤手空拳的情勢下,不退反進,合身前撲,雙臂如鐵鉗般猛然探出,直取兌古腰間,
這撲跤動作.落在丁歲安眼里,格外親切。
因為他和這名漢子,是同一位老師教的。
但,兌古魁梧的身軀只是微微一晃,便如磐石般定住,他低頭俯視著拼盡全力卻無法撼動自己分毫的漢子,臉上露出嘲弄的獰笑:“沒吃飯嗎?力氣再大些!”
“哈哈哈.”
睿王侍衛一陣大笑。
那漢子面色憋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起,想要調運體內幾近枯竭的罡氣,但細弱罡氣所過之處,滯澀筋脈刺痛難當。
遠處,吳軍戰俘盯著這一幕,眼眶發紅,牙關緊咬。
更多的人則默默低下頭,似是不忍看以勇武著稱的陳指揮被人當做三歲小兒戲弄。
睿王欣賞了一會那漢子屈辱卻又不甘的表情,眼神微微向石場大門處那幾名騎士瞥了一眼,懶洋洋道:“兌古,沒意思,將他殺了吧。”
“喏!”
兌古一聲大吼,雙手如鷹隼利爪,掐腰將人提起,往地上猛地一摜。
‘錚’
長刀出鞘,帶著破風之聲朝大漢右手砍去。
他沒忘了王爺的囑咐,先砍手腳、再割耳鼻 ‘鐺’
一柄通體黝黑的直刀憑空橫攔于前,一聲悠長金鐵交擊,蕩漾石場。
原本意興闌珊歪在椅內的睿王猛地坐起,身體前傾,隱隱興奮道:“來者何人?”
“大吳使團護衛軍使、朱雀軍驍騎都頭,丁歲安”
駐馬遠處的伊奕懿,只覺身旁人影一閃,馬背上的人已竄至數丈外。
她先是一愣,緊接大急。
發愣,是因為察覺到,比起十幾日前,丁歲安于身法一道有了脫胎換骨的進步。
那時,他遠不如此時迅捷。
急.則是因為,自己這位三叔,出了名的乖戾。
若真惱了他,他未必會顧忌丁歲安使團一員的身份。
一念至此,趕緊催馬上前。
“泰叔,能起來不?”
場中,陳翰泰趴在地上,扭頭仰望站在陽光中的青年.方才被重摔那下,七葷八素,交手時,又榨取了身體最后一點潛力,此刻不免神智稍迷。
映在瞳孔中的那道熟悉卻又陌生的挺拔身影,讓他一陣恍惚,喃喃道:“烈哥.是烈哥來救我么?”
丁歲安俯身,攙著陳翰泰站了起來,“泰叔,我是丁歲安。”
“丁歲安元夕?”
陳翰泰迷惘神色陡然一變,左右一看,徹底清醒,“你怎么來了!”
“我跟隨使團來的南昭,兩國正在和談,迎眾位叔伯兄弟歸家。”
這句話,刻意提高了聲量。
數千戰俘遍布的石場,微微騷動了一下。
“哈哈哈誰說他們能回去?”
睿王起身,一聲高喝。
石場內瞬間恢復死寂。
剛剛燃起的微弱希望火苗,被輕輕掐滅。
睿王踱步上前,打量一番,陰柔笑容意義難明,“丁歲安是吧?你方才打斷兌古與人較技,可是要替.”睿王伸手一點,指向陳翰泰,“可是要替他完成較技?”
“王叔!”
恰在此時,伊奕懿趕至近前,利落翻身下馬,上前一禮,忙道:“王叔,此人乃吳國使團中人,不可傷害!”
“哦?”
睿王側過身去,像驅趕蒼蠅般隨意地揮了揮手,“那就別來添亂,滾遠些!兌古繼續”
“較技是吧,我接了。”
干脆利落的回應。
一旁,伊奕懿愕然轉頭,似乎覺著難以更改丁歲安的決定,連忙轉換勸說目標,“王叔,此事便算了吧!兩國正在和談,萬一出現傷亡”
關心則亂,素來疏冷平靜的語調也不免漏出了一絲急切。
她話未說完,睿王忽地嘿嘿一笑,打斷道:“賢侄女,你到底是在關心兩國和談,還是擔心這位俊俏吳人都頭?”
伊奕懿不由一滯。
她知道,兩位叔父早將他們父女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并且已付諸了行動。
但那些終歸是藏在桌面下陰私手段,大家平日見了面,總要維持表面上的平和。
卻不想,三叔竟當眾‘污蔑’自己。
不待伊奕懿說話,睿王又轉身看向了丁歲安,故意用曖昧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一掃,哈哈大笑起來,“賢侄女,叔父曾聽說你歸國途中遇賊人夜襲,是位吳國都頭護著你逃到了云州城,莫非就是他?”
伊奕懿頓時語塞,檀口幾度虛張,卻沒能組織起有效反駁。
心虛,就會缺了底氣,
“呵呵,你隨王兄為質幾年,莫非真把自己當吳人了?想做吳人的媳婦兒?”
這才是睿王想表達的意思,借攻擊三一,斷絕伊勁哉成為皇儲的可能。
別看睿王是個男的,卻比女人還能說,只見他輕佻的一揚眉毛,聲音放大,“賢侄女,你若相中他,大可藏在府里做面首,身子能給吳人,但心,卻得向著我大昭啊!”
“哧哧”
睿王身后侍衛低頭竊笑,時機剛剛好。
南昭受教化晚,在男女之事上,民風遠比大吳開放.但耳聽親叔這般說自己,依舊氣的伊奕懿酥胸起伏,紅慍從臉頰一路蔓延至耳根。
又羞又惱之下,清媚眼眸中不受控制的暈起一層迷離水霧。
丁歲安前邁兩步,上下一掃睿王,語氣帶著種市井氣息濃郁的憊懶,“你姓王是吧?王舒,你怎么比我們巷子里的姚大嬸還能嚼舌根?別逼逼了,來吧。”
此言一出,身后侍衛笑聲戛然而止。
睿王臉上的戲謔笑容則瞬間凍結,隨后被陰鷙的戾氣所取代,只見他轉身拍了拍兌古的大臂,交待道:“別打死,割了舌、割了雀兒,送去我乖侄女府上做太監”
場間再度肅清 兌古清楚感受到了睿王對于眼前小子的厭惡,想到能為主子出氣,不由興奮的舔了舔唇。
一句話未說,魁梧如山的身體突然朝丁歲安猛撲過來。
丁歲安沒動.
依舊保持著一種很松弛的狀態,甚至連刀都沒有出鞘。
體內罡氣好似真正化成一股無形的氣,從無數毛孔中溢出、和天地間無處不在的氣,融合在了一起。
兌古的每一步、每一個動作、甚至前沖時帶起的翻飛衣角,都隨著氣息的微弱擾動,反饋到丁歲安的感知中。
變成人形雷達的感覺.很奇妙。
皆拜‘阿翁’點撥。
但在旁人眼中,丁歲安已籠在兌古刀鋒之中,徹底失去了躲閃的空間和時間。
伊奕懿下意識偏頭,閉了眼。
電光石火之間,卻見丁歲安以極其微小的動作側滑半步,強勁的罡風帶起丁歲安額前幾縷發絲。
兌古志在必得的一擊落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攻勢未停,借近身之際,另一臂曲肘成錘,鑿向丁歲安胸腹。
罡氣凝聚,勢大力沉,剛猛無匹。
丁歲安卻仿佛早已預判到了他的后續招式,在那肘錘觸體之前,未出鞘的錕铻看似隨意的向前一遞,不偏不倚,正戳在兌古腋下。
時機、角度刁鉆,且剛好戳在兌古罡氣運轉時不易察覺的薄弱之處。
兌古腋下劇痛,罡氣猛地一滯,攻勢自消。
‘咦?’
‘嘩!’
吳軍苦役,幾乎不間斷的齊發出兩聲感嘆。
第一道,是因為沒看明白丁歲安如何躲過兌古近距下斬的驚訝。
第二道,則是對他精妙至極反擊的嘆服。
伊奕懿聞聲,還以為場間勝負已分,強忍心頭恐懼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