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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前(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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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風雪初歇,長平街陳家小院籠罩在清冷的晨光中。

  陳慶看著母親韓氏忙碌的身影,沉吟片刻,終于開口。

  “娘,我打算去府城。”

  韓氏正擦拭桌面的手頓住了,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愕與不舍:“府城?那么遠…什么時候去?”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三天后動身。”

  陳慶緩緩道:“時間或許會久一些,我會照顧好自己。家里留了足夠的銀錢,您安心住著,有什么難處就去找程明,或者師父。”

  韓氏眼圈瞬間紅了,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化作一聲長嘆,背過身去抹了抹眼角:“娘知道了,你爹…唉,你要平平安安的。”

  她明白兒子的志向,更明白想要出人頭地,走得越遠越好。

  但陳慶自幼沒離開過她,這一瞬間仿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點什么。

  安撫好韓氏,陳慶如往常般來到周院。

  院內弟子們仍在低聲議論著最近的巨變,氣氛卻已不像此前那般凝重緊張。

  高林商會這棵大樹倒了,壓在周院頭上的陰霾也隨之散去,弟子們終于又能像從前一樣掛職謀生了。

  周良也輕松了不少,此刻正坐在院中老樹下,慢慢啜飲著一杯熱茶。

  就在這時,陳慶瞥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此前在院內難得一見的鄭子橋和羅倩。

  鄭子橋見他進來,主動迎上招呼道:“陳師弟。”

  羅倩也上前一步,臉上帶著一絲忐忑:“陳師弟…”

  想到此前種種疏離,她心中不免有些尷尬。

  這兩人如同院子的晴雨表,勢頭好時便現身,勢頭不妙便無蹤。

  陳慶只是簡單回應,便向著周良所在的方向走去。

  陳慶抱拳道:“師父,弟子有件事情,想和您說。”

  周良睜開雙眼,溫聲道:“什么事?但說無妨。”

  “弟子打算.......”

  陳慶剛要開口,話音卻被院外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和車轅聲打斷。

  一輛由兩匹神駿健馬拉著的黑色馬車,悄然停在周院門前。

  趕車的是個身著深青錦袍、約莫三十余歲的中年男子。

  弟子們紛紛好奇地張望過去。

  高手!

  陳慶目光一凝,心中微動。

  來人眼神沉靜如古井,銳利似針芒,體態松靜如古樹扎根,脊如大龍,步履無聲卻落地生根。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如同蟄伏的猛虎,撲面而來。

  周良已站起身,看著來人,欲言又止,最終只道:“…路上辛苦了。”

  中年男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聲音平淡:“我姐和小雨呢?”

  這人正是李氏的胞弟,李元。

  “阿元!”

  聽到動靜的李氏從后院快步走出,見到男子,眼中頓時一亮。

  周雨緊隨其后,乖巧地站在母親身邊。

  阿姐,我來了。”

  李元看到李氏,點了點頭,臉上線條柔和了些許。

  他的目光落在周雨身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小雨都長這么大了。”

  幾人寒暄兩句,便移步進了內堂。

  周院弟子們看著這一幕,更是竊竊私語起來。

  從方才對話看,來人應是師父的妻舅,他們從未聽說過此人,但看那氣派,絕對是個高手。

  有弟子跑去問孫順,孫順也是茫然搖頭,表示從未聽師父提過。

  陳慶見狀,只得暫時按下話頭,準備稍后再稟。

  不多時,一位負責端茶倒水的弟子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壓低聲音對眾人道:“不得了!剛才我送果盤時聽見了!師娘的舅老爺要把周師姐帶去海沙派了!那可是真正的大宗門啊!”

  “什么?周師姐要走?”

  這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巨石,瞬間在弟子中激起千層浪。

  周雨在周院弟子心中地位特殊,是許多年輕弟子心中傾慕的對象。

  此刻聽聞她即將遠行,眾人皆感愕然與濃濃的不舍。

  “海沙派…那可是真正的大宗門啊!周師姐有福了!”

  “唉,以后受傷,誰給我們敷藥啊…”

  “周師姐走了,感覺心里都空落落的…”

  議論聲里滿是羨慕與失落。

  孫順眼中也浮現一絲錯愕與悵然,“周師妹要走了?”

  陳慶亦是訝然,他清晰地聽到了“海沙派”三個字。

  這時,周雨從內堂走了出來。

  她目光掃過院子,最終停在陳慶身上,輕聲道:“陳師弟,爹讓你進去一下。”

  陳慶停下拳勢,抓起旁邊的外衫隨意披上,跟著周雨走進內堂。

  客堂內,周良與李元分坐主位兩側。

  李元端著青瓷茶碗,姿態從容。

  李氏正在里間收拾行裝。

  陳慶抱拳行禮道:“師父!”

  “這是我的弟子陳慶,年未滿十八,已至化勁。”

  周良笑著介紹道:“這位是雨兒的舅舅,海沙派李執事。”

  陳慶抱拳道:“陳慶見過李前輩。”

  李元打量了陳慶一眼,淡淡的道:“根基還算扎實,能在高林這等地方突破化勁,也算難得。”

  語氣平淡,顯然海沙派中,這等資質并非罕見。

  周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阿元,你看我這徒弟心性極佳,又肯吃苦。雨兒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總需要個照應。陳慶他…能否…”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昭然若揭,他想讓李元把陳慶也帶去海沙派內門。

  陳慶聽聞,內心倒是波瀾不驚。

  他已得到龐青海的舉薦信,有了進入五臺派的敲門磚。

  “姐夫。”

  李元放下茶杯,道:“海沙派門規森嚴,非武舉俊彥或門內舉薦,不得輕入。便是雨兒,也是念在骨肉親情,我上下打點關系,才向門中討了一個名額,已屬不易......”

  他目光再次掃過陳慶,搖頭道:“確是可造之材,然無根無憑,貿然帶入山門,于規矩不合,于他也未必是福。”

  周良聞言,心中暗嘆,不再言語。

  里間門簾掀開,李氏和周雨各提一個收拾好的包袱走出。

  周雨已換上一身素凈厚實的棉裙,發髻重整,更顯清麗。

  “都收拾好了?”

  李元站起身,撣了撣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天色不早,雪路難行,我們這就動身吧。”

  “阿元…”周良聲音沙啞,還想說什么。

  “姐夫,保重身體。”

  李元打斷他,對著李氏微微頷首,“姐,雨兒我會照顧好,放心。”

  說完,率先邁步向外走去。

  周雨走到父親面前,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爹…您和娘要保重身體。”

  李氏也是紅了眼眶。

  周良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去了聽舅舅的話,好好的。”

  周雨最后看向陳慶,嘴唇微動,“陳師弟…保重。”

  陳慶抱拳,沉聲道:“師姐保重,前程似錦。”

  最終,周雨一步三回頭,在母親壓抑的啜泣聲中,登上了黑色馬車。

  車簾落下,隔絕了視線。

  馬蹄聲響起,車輪碾過積雪,緩緩駛離了周院門前這條熟悉的小街。

  周良站在原地,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許久后,周良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院中,把陳慶叫到了自己屋內。

  他坐在椅子上,聲音帶著疲憊:“你方才說有事,是什么事情?”

  陳慶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弟子三日后便要動身前往府城,今日特來向師父辭行。”

  周良微微一怔,有些意外:“武舉還有一年之久,你目前去府城…是否為時過早?”

  陳慶回道:“弟子機緣巧合,得到了五臺派內門的舉薦信和信物。”

  “舉薦信!?”

  周良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明白了。

  他清楚五臺派的規則,有了舉薦信和信物,便等于獲得了一個寶貴的‘敲門’機會。

  雖然能否最終拜入山門仍是未知之數,但這對于陳慶這樣的寒門子弟而言,已是天大的機緣!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慶臉上:“為師…能給你的助力,實在有限。”

  說著,周良站起身,走到書柜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個暗格。

  他手指靈巧地撥弄幾下,暗格無聲滑開。

  他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尺許長的紫檀木盒。

  木盒古舊,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周良將其置于桌上,輕輕打開。

  盒內靜靜躺著一株奇異的藥草。

  這株草約莫三寸高,莖稈呈現一種溫潤的玉白色,隱隱透著生機。

  葉片狹長,邊緣帶著細微的金色紋路,如同天然的符咒。

  最奇特的是它的根須,盤根錯節,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赤金色。

  整株藥草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草木清香與大地厚重感的奇異氣息,僅僅是聞上一絲,便覺精神一振,體內氣血都似乎活躍了幾分。

  “此乃‘還陽草’。”

  周良深吸一口氣,道:“為師早年機緣巧合所得,一直珍藏至今,已有整整十二個年頭。它蘊藏著一縷純陽生機,對固本培元、乃至沖擊瓶頸時穩固心神、補充元氣,都有奇效。”

  “此物藥效極強,不能直接服用,最好是用于煉丹制藥,留著于我也是無用。”

  他拿起木盒,遞向陳慶:“此去路途遙遠,若在五臺派遇到難以逾越的難關,或是身受重傷危及根本此物或可助你一臂之力,若實在事不可為,前程渺茫…”

  周良的聲音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也可將其變賣,換得足夠銀錢安身立命,切莫強求。”

  陳慶看著盒中還陽草,心中一暖。

  這算是周良為他準備的最后一條退路。

  最終,陳慶沒有過多推辭,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師父厚恩,弟子銘記在心。”

  周良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拍了拍陳慶的肩膀,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沉沉的:“去吧!”

  傍晚時分,陳慶回到家中。

  剛進院門,便聽到屋內傳來熟悉而溫婉的說話聲。

  推門進去,只見表姐楊惠娘和大姑正坐在堂屋里,與母親韓氏說著話。

  桌上堆放著幾個包袱,散發出淡淡的咸鮮海味和米面香氣。

  “阿慶回來了!”

  楊惠娘聞聲站起,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她指著桌上的東西:“聽說你要出遠門,我和娘趕著收拾了些東西。這是曬好的蝦干、魚鲞,路上耐放,也能添點葷腥。這幾包是今年新收的上好海米,還有…這是我親手給你納的幾雙厚底鞋。”

  大姑陳金花也忙不迭地點頭,賠笑道;“是啊是啊,出門在外不比家里,吃穿都要備足。惠娘還特意去汪記布莊扯了幾尺細棉布,給你做了兩身貼身的衣裳…”

  陳慶鄭重道謝:“多謝表姐,讓你費心了。”

  寒暄了一陣,屋內的氣氛漸漸沉靜下來。

  楊惠娘看了看母親陳氏,又看了看陳慶,臉上浮現出幾分為難的神色,猶豫片刻,還是輕聲開口:“阿慶還有件事,外公托我帶話,說…說你出息了,是陳家的大喜事。他想在你走之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

  “吃飯?”

  陳慶臉上的溫和瞬間淡去,眼神平靜無波,仿佛聽到的是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屋內氣氛陡然凝滯。

  韓氏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話,只是默默低下頭。

  大姑陳金花也面露尷尬,欲言又止。

  楊惠娘看著陳慶的反應,心中了然,“外公他年紀大了,或許…唉,阿慶,我就是拖個話”

  陳慶打斷了表姐的話,“表姐,替我回了吧。吃飯…就不必了。”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門外沉沉的夜色,“等我爹…什么時候回來了,再說吧。”

  楊惠娘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韓氏更是把頭埋得更低,肩膀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陳老爺子當年硬逼著陳武頂替二兒子去服那九死一生的徭役,又在陳武走后對孤兒寡母不聞不問甚至多有苛待,這些舊事像沉疴的傷疤,不是一頓飯就能揭過的。

  陳慶的態度,已然是念在血緣情分上最大的克制。

  “唉…”

  韓氏長長嘆了口氣,拍了拍楊惠娘的手,“惠娘,你就這么跟老爺子回話吧,阿慶…心里有數。”

  楊惠娘默默點了點頭,看向陳慶的目光帶著理解和心疼。

  “阿慶,我知道了,你路上千萬小心。”

  她頓了頓,又看向韓氏,“大舅媽,您也多保重身體,有什么事,可以隨時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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