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
一輛鎏金車轅纏繞赤紅韁繩,烏木車廂雕琢百獸獻瑞圖紋的華貴馬車,自榮府駛出,薄紗車窗掩映內里人影,轔轔向城外而去。
車廂內,榮姣姣與許開山相對而坐。
行不多遠,榮姣姣透過紗簾,瞥見一熟悉倩影,正是董淑妮。
“淑妮。”
她叫停馬車,輕喚一聲,董淑妮駐足回首,面露喜色:“姣姣?”
隨即,款步而來,停在車前,淺笑道:“咱們姐妹可有些日子未見了,你這是要出城?”
“隨許叔叔去辦些事,你怎么又出門不坐車,不帶隨從?”
董淑妮眼嫣然巧笑:“我一向如此,不喜招搖。”
“去哪?”
“北城外。”
“上來吧,我捎你一程。”
董淑妮點點頭,上了馬車,鉆進車廂,在榮姣姣介紹之下,與許開山含笑打了一聲招呼,隨即便不再理會,與閨中姐妹閑聊起來。
“淑妮出城所為何事?”
“送錢。”
榮姣姣面露狐疑之色,這妮子在外面養男人了?
董淑妮不知她心中所想,自顧自的說道:“你也知道,這幾日我正為丟了義父那塊白玉龍紋佩而憂心煩惱。”
“府內下人苦尋無果,倒是被城外一個神仙人物給算到了。”
“他說,白玉龍紋佩應在察覺之所,東南方位下方。”
“結果回府一看,還真被我找到了哎。”
“所在位置,恰在東南,且如他所料那般,被一塊破布遮蓋。”
“姣姣你說,這人神不神奇?”
聞言,榮姣姣搖頭輕笑,心說這妮子還真是天真無邪…
那些江湖術士信口胡謅,瞎貓碰死耗子,找到了算,找不到就換套說辭。
你還真信啊?
“他是不是還和你說,若是不靈,分文不取啊?”
“對呀,對呀,姣姣你怎么知道的?”
許開山心說這妮子屬實夠蠢的,他淺笑開口:“這是術士慣用伎倆。”
“因為這算卦一事,本就騙人把戲,若事先收了錢,結果卦卻不靈,豈不是招惹禍端?”
“反之,還有補救機會。”
“試想一下,若是蒙對了,失主心中喜悅,再加畏懼鬼神,自然不會失約。”
“若蒙的不對,我也沒收你的錢,自然沒有責任,還可借口你命中有劫之類的種種托辭,換個方位繼續蒙。”
“呵,這世上哪有什么術士神仙?”
“都是些江湖騙子罷了。”
董淑妮柳眉微蹙,櫻唇輕嘟,瞬間有點不太喜歡許開山這個人了…
“可我覺得他很靈呀。”
她怕被二人揶揄,這話也就在心里叨咕叨咕,并未說出口來。
馬車繼續悠悠前行,用了小半時辰,方才來到北城之外。
“我到了,停車。”
董淑妮輕聲一喚,車夫連忙勒緊韁繩,將車停了下來。
她掀開車簾,跳下馬車,正待告辭離去,卻聽榮姣姣一聲輕咦:“是他?”
榮姣姣抬手指向遠處,但見柳樹根下,王也一手端著羊肉湯碗,一手拿著胡餅,席地而坐,大快朵頤:
“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王道長吧?”
“對呀,對呀,姣姣你認識?”
榮姣姣點點頭:“我父親的客人,淑妮…算了,還完錢就趕緊回去吧。”
一個將死之人,有何好理會的?
不過…
這人好生奇怪,既為義父貴客,卻還要來這里擺攤算卦?
想要錢,與義父直言便是,榮府何時缺你那幾個錢了?
怪人…..
榮姣姣搖搖頭,不再思量此事,吩咐車夫繼續前行。
馬車走后,董淑妮來到王也面前,遞過去一個精致木盒:“大師,這是承約您的卦金。”
王也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里面滿是金燦燦的元寶。
“金子?”
董淑妮淺笑盈盈:“事先言明,失物十之其一嘛。”
看來這姑娘丟的東西價值不菲…..
王也不再多言,目送董淑妮離開之后,從元寶上捏下一粒金疙瘩,連同湯碗遞給張老漢。
“老張,這是給你的攤費。”
別看這老頭整天對王也冷著一張臉,但心底里還挺喜歡這小子的。
否則,也不會讓他賒欠攤位費以及早餐。
“這么多?”
看著王也遞過來的那粒金疙瘩,張老漢微微咋舌,暗暗驚詫,這起碼也有一錢,是自己的整月收入!
還有…
這小子難道真有幾分道行?
今早言明等下會有人來送錢,還真應驗了?
“嘿嘿,小子長租您這寶地了,何時租金不足,您老言語一聲便是。”
王也放下錢和碗,打了個哈哈,而張老漢也沒跟他客氣,拿起來揣進兜里。
付完錢,他才轉身看向遠去的馬車。
自昨夜聞聽二人對話,便知大明尊教已然出手。
自己雖傷勢尚未徹底痊愈,可行炁已然順暢許多,而且再拖下去,榮姣姣將會徹底淪入邪道…
王也拖延至今,除去上述因由之外,也是本性抗拒殺人。
可‘紅塵試劍,入世挽劫’的第一步,總要邁出去才行!
念及此,他將木盒往懷里一揣,邁步離開此處。
而對面的中年術士見狀,眉頭微微皺起,這道長沿著方才那女子離去方向而行,莫不是?
從那女子面相來看,她天中隆起,鳳目含刃,顴霞托血,額涌離火,目渡業河,玉露懸膽。
可謂:野心勃發,煞氣暗藏之相,雖未全墮邪道,今日卻注定有一劫數!
“唉…”
“你已犯下欺天之罪,命犯天道殺劫,何必多此一舉呢?”
他想了想,也收起卦攤,跟隨王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