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無頭仙__筆尖中文 甫一進門。
蔭涼蓋過眾人,熱氣被擋在外面。
額頭掛著的汗珠都消去不少。
店小二掛著笑容,肩膀上搭著白色抹布,忙收拾桌子擦干凈凳子,招呼幾位落座。
抬手就要幫著校尉拿背著的大匣子,被校尉一個眼神制止,悻悻收手,端來茶壺放下茶碗,問了飯菜和忌口。
高慶之沒要大魚大肉的花樣菜,抬手道:“五斤牛肉,四碗清湯面,一屜肉包,十斤饃饃,一壇酒。”
小二這就往后廚去。
“高爺,有點兒不對。”
鄧有福環視一圈,壓低聲音道:“章縣難民無數,怎么這小道的客棧一個都沒有?”
高慶之微微點頭道:“莫約是家黑店。”
他走南闖北,碰到的黑店不計其數,多是做白肉買賣,既然碰上不能不管。
打開匣子,取出兩張符箓,翻過茶碗,用自個兒的水袋倒上,捻決將符箓投入水中,分成四碗遞給眾人。
“先喝了,預防迷人的熏香和蒙汗藥。”
小豆子趕緊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陸尋一雙狼眼打量客棧,發現柜臺有幾分扭曲,二層柵欄用泥巴裱糊起來,樓梯松松垮垮,這些跡象都表明發生過爭斗。
輕啜茶碗飲用符水,動了動鼻子,想要聞清楚空氣中的味道。
人的嗅覺較之精怪確實差了太多,往日無往不利的鼻功也不見成效,倒只是聞到些許血腥和肉香。
陸尋一時沒分清楚這是什么味兒,身體倒是先一步告訴他,這腥味兒是殺人留下的。
“是他們嗎?”
戴斗笠,著黑衫的刀客隔著兩道簾,居高臨下俯瞰落座的四人。
蒙面的女人換上粗衣木釵,打扮成老板娘的模樣。
此時正展開手中的畫卷。
惟妙惟肖地繪制著高慶之的樣貌。豹頭環眼,燕頜虎須,頭頂青色角巾,身著青靛色團花戰袍,負劍匣,佩腰刀。
再展開另一張畫卷,畫一瘦弱老頭兒,鵠臉狼眼,皮膚異樣的白,整個人如同一只抱爪的豹子,樣子分毫不差。
一個人可能會因為相似認錯,兩個人都符合畫像就肯定是高慶之一行。
“不會錯,就是他們。”女人容貌妍麗,三十歲的模樣,魅力正盛,風情中多出干練。
她收斂身上氣質,說道:“我去試探試探,等他們用了飯食我們就動手。”話音落下,邁著蓮步走下樓梯。
喝茶水的功夫,店小二端著饃饃從后廚出來。
婦人下樓,向四人走來。
鄧有福打頭望去,見這荒郊野嶺竟有如此姿色。
婦人身著羅裙,素色衣衫內里一個短衣,笑容可掬,近前來帶來幾縷香風,笑著問道:“客官要多少酒,我家釀的酒有力氣,恐怕三五碗就吃醉嘍。”
“莫多閑話,只管篩來。”
婦人笑著抱出一桶,放下海碗用葫蘆瓢為四人篩酒。
小二扶著托盤放下切好的牛肉,又端來清湯面,一屜大肉包子,轉眼工夫空蕩蕩的桌子就堆滿面食和酒肉,笑呵呵地說道:“客官,請慢用。”
鄧有福只覺得暈乎乎,端起海碗就喝,抓起饃饃就啃。
小豆子見狀狠狠咽了一口吐沫。
他這一路早餓壞了,這就抓出兩個大肉包塞進嘴里,反正已經喝過符水,就是有蒙汗藥也不怕,索性敞開肚皮。
高慶之拿起肉包,掰開果然見到肉疙瘩,問道:“店家,你這包子是人肉還是牛肉。”
婦人嘻嘻笑著:“客官說的什么話,當然是牛肉,朗朗乾坤,清平世道哪里有人肉給客官吃。”
說話的同時手掌悄悄搭在高慶之的肩膀,軟掌微微摩挲,被高校尉不著痕跡的閃開,正要再問些什么。
大門被大力撞開。
魚貫而入一群衣衫單薄,看起來分外狂野的精壯漢子。
領頭的是個獨眼,一臉橫肉,雙眼明亮,一眼就盯上站在四人桌旁的女子,叫道:“他娘的老張這個雜種,什么娶了這么漂亮的婆姨。
獨眼身旁的漢子厲聲問:“老張呢,叫他出來回話。”
婦人邁步上前,笑問:“諸位爺問的是誰?”
三驢子大喝:“張德智,也就是客棧老板,叫你們老板出來回話,為什么五六天不見給山寨上供,難道是要餓死我們兄弟。”
“別忘了,你張德智能在這里立足開客棧是借誰的光。”
“人呢?!”
婦人回頭瞧上樓上正走下來的中年人,國字臉的中年人拱手道:“諸位好漢,老張已經把鋪子盤給我,他們怕章縣的熱病傳到身上就去郡城避難了,說是再過不久就回老家重新開一間客棧。”
“你胡說。”
人群里鉆出一個半大小子,臉腫的像豬頭一樣,怒斥道:“我爹娘怎么會扔下我自己回去。”
獨眼龍冷哼道:“某叫曹癩子,人稱龍頭曹,青陽道上響當當的綠林好漢,我不管你們是什么糾紛,客棧要按時送酒肉上去。”
說著頓時淫笑起來,一把摟住婦人,直接將其抱到木制桌案上,一把掃去碗筷和茶碗,看樣子是準備就地正法。
樓梯上的中年人大怒,反手按住身后的刀。
從來都是圣教欺負人,什么時候地痞流氓也能對圣教女子動粗,然而看到女子的眼神示意,他還是強壓下怒火,快步走下樓梯,近前道:“大爺…”
眼看新老板往前走,曹癩子身后的小弟紛紛按住兵器,還分出兩人去按住小娘子,一時間土匪的嬉笑充斥客棧。
小娘子歇斯底里的呼救聽得人心顫。
仿若杜鵑啼血,加之驚慌恐懼的哀嚎。
“你們…”
青年小二和灰衫老者走到中年男人身旁。
“都別動。”
“等大爺耍夠了再說。”
“救命,救命啊!”
女子衣裙被扯開露出白膩,哭得那叫一個凄慘,伸出的手臂仿佛要抓住什么,哀求眼神望向那一桌四人。
“欺人太甚!”
鄧有福憤然起身,隨后看向主位上的高校尉,眉頭皺緊。
平日里豪情萬丈,路見不平一定拔刀相助的高校尉,怎么還安然坐在,就算這家店是黑店,賣白肉,殺也就殺了,不該如此糟踐人。
小豆子整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他是最沒存在感的一個。
中年人噗通跪在高慶之的面前,拉住校尉衣袍,哀求道:“大俠,救命,求求你救救我那渾家。”
“你們也別動,什么大俠,我見得多了。”
又沖上來幾個人,拔出刀片子圍住四人。
身形瘦高,長著許多麻子的三驢子笑著說道:“諸位都是富貴人家,不像我們爛命一條,要是傷了性命可麻煩,不如就留下錢財吧。”
一只爪子直奔落在高慶之身旁的那條被黑布包裹起來的匣子。
高慶之抬手一擋,手腕一翻,就這么往前一拽,三驢子就滾到一邊。
接著他慢慢收回手掌,壓在匣子上,似笑非笑,戲謔道:“怎么,白蓮教的分舵主馮七娘需要我高慶之來救?”
話音落下,正脫褲子的曹癩子頓時僵住。
原來是一把鐵釵刺入曹癩子胸口。
七娘一腳踢中土匪頭子的腦袋,土匪頭子就這栽歪到一旁。
她將衣衫一解,露出內里貼身勁裝,大笑道:“高慶之,怪不得你能活這么久。”
尋常人看到美人遭人侮辱,哪怕是不行的閹人都會憤怒,這兩人倒好,一個安穩坐著,另一個完全是看戲的樣子。
她柳葉眉橫過來,霜眼盯著老頭兒:“宋老鬼,你砍人砍多了,不會是不行了吧。”
陸尋正看熱鬧呢,不想女子遷怒他不救,要是真是老百姓受人欺負,他肯定出手相救。
現在就只有百變怪撓頭。
然后盯著女人的脖子,思索著應該從什么地方下刀,才能一刀干凈利落的把這顆美人頭斬下來。
土匪強盜亂做一團,烏泱泱想要往門口跑。
陰影籠罩過來。
一位身長快要八尺的彪形大漢將大門堵住,雙臂拉住門閂,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猛然向內一卷,哎呦呦倒了一片。
大漢橫肉如鐵石,虬髯怒張,一道傷痕將顆鵝蛋大的鼻子分成一大一小,猙獰面容是小孩子看了都會做噩夢。
鄧有福駭然道:“食人熊,苗蠻。”
苗蠻啐了一口,惡狠狠的雙眼掃過去:“正愁不夠吃。”
不知從什么地方抓出一根狼牙棒,一棒砸過去,鮮血飛濺到桌上的白面饃饃。
小豆子整個人嚇呆了,顫抖著不敢動,一股溫熱順著褲腿兒流淌在地上。
惹來青年大笑:“這有個雛兒。”
文質彬彬的青年戴上鐵面具,一把鐵扇打在腦袋上,當即開花。
鄧有福又看向書生:“鐵面書生,王方西。”
十來個土匪轉眼就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
三驢子哪里還不知道踢到鐵板,當即跪下:“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真不知道是姑奶奶當面,求您大慈大悲放我…”
“聒噪。”
馮七娘手中短刀劃過喉管兒,抹了三驢子的脖子。
“你們,你們是…”鄧有福指著五人,難以置信的說不出話。
“我們就是章州分舵的圣教使者。”中年人取出長刀,死死盯著高慶之:“我在陜甘道摸爬滾打六年,入關中殺了上百顆腦袋,才練出大成刀術,今日用此刀取你性命,你也不枉此生。”
高慶之面色嚴肅,叫出對方的名號:“操刀鬼,孔回。”
“那么這位駝背老者,就是練猴拳的耍猴人…。”
耍猴人拱手報出名號:“胡安。”
一聲口哨,猴子并沒有現身,不過這正說明他的猴子正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暗中窺伺著,縱然是藝高人膽大的高慶之,也沒有辦法忽略對方的影響。
兇惡的苗蠻咧開大嘴道:“我就說應該直接殺過去吧,你們非不聽。”
粗鐵狼牙棒上還裹著剛剛的腥風,苗蠻大步走近,一把抓起肉包塞進嘴里:“我用好肉招待你們,你們怎么不吃?”
話音落下的剎那,狼牙棒已經橫掃過來,似乎要將眼前的四人碾在一塊兒。
校尉一腳踢飛桌案,身形一矮,長刀出鞘直奔苗蠻側腰。
“殺!”
操刀鬼一口鋼刀直接撞過來。
金石交擊迸出火星子,傳來令人牙花子發酸的崩聲。
苗蠻掄圓了臂膀,以力劈華山之勢直奔弓步擋刀的校尉。
校尉就地一滾,側身閃開這致命一擊,接著一道黃影從房梁上跳下來,伸出利爪奔向校尉的后背。
黃猴掏心。
耍猴人眼中輕蔑一閃而過,聞名九江的校尉高慶之也不過如此,在他們聯手下也得飲恨。
一條蒼白手臂伸開,捉住猴頭,猴子吱呀呀地叫著,卻見那白膚老者手指關節一動,半人高的猴子就癱軟沒了生息。
耍猴人胡安厲聲大叫:“黃寶!”
飛身直撲上來。
陸尋一把將猴尸丟過去,踏步迎上。
一方是駝子猴拳,另一方是猿形拳。
陸尋放長擊遠,先發先至,剛一交手就眉頭一皺,他的猿形拳竟落入下風。駝子的速度快得嚇人,力氣也好似無窮。
“點子扎手,并肩子!”手持雙刀的馮七娘飛身加入戰局,雙刀翻飛如浪里江豚,一浪接著一浪。
陸尋應付一個耍猴兒人尚且不好發揮,現在又來個武藝更高的女子,他的身上頓時浮現三四刀傷。
“小心!”
高校尉翻身抵擋三人,長劍一削一絞,幫助陸尋化解馮七娘的雙刀,兩人被五人團團圍住,背靠著背。
“老東西怎么還能還手?”
“難道三重反噬不夠。”
“不妨事,我看他們就是強弩之末。”
眾人一言一語,一齊出手。
又是口哨聲響徹。
一只黑色大馬猴從縫隙中鉆進來,利爪直奔高慶之。
刺啦!
馬猴翻身跳躍到耍猴人的肩膀上展示著取下來的皮肉。
高校尉無礙,陸尋胸口缺了一大片,血淋淋的,他剛才和校尉換了位置。
胡安大笑:“沒想到吧,我耍猴人怎么可能只有一只猴子耍。”
校尉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頭兒陸尋壓低聲音:“這具身體真是不中用。”
他這松散武藝殺土匪還湊合,真和高手交戰,用這具劊子手的身軀,受到的限制也太大了,他現在有些明白為什么修士都是專精一種。
“弄死他們!”
換頭。
五人一猴齊擁上來。
噗呲。
一道血花在半空中綻放,鮮血噴涌而出。
馮七娘以為終于建功,大笑揮雙刀。
操刀鬼正欲乘勝追擊,卻看到一條雪毛手臂徑直洞穿鐵面書生的肚腸。
在耍猴人驚訝的目光中,一頭身長七尺,皓首白軀的猿猴妖怪縱身飛躍,長拳上還掛著書生癱軟下來的尸體。
鮮血順著猿猴的手臂流淌下來。
滴答,滴答。
吧嗒。
尸體如抹布般被甩到一邊。
鎏金妖瞳微微轉動,睥睨眾人。
獸吼夾雜磁性的渾厚粗糲聲音響起:“還是這般暢快!”badaoge/book/146267/54743092.html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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