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無雙第160章地下友情_365
第160章地下友情 “什么,林宣死了?”
酒桌之上,沈青崖聞言,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色,隨后就化為了濃濃的惋惜。
他雖然在林宣那里吃了不小的虧,但對林宣也說不上多么恨。
林宣讓他認識到,他其實不適合官場,還是京城的花花世界更適合他。
西南那種小地方,出現如此的人物,反倒是讓他有些欣賞。
只是沒想到,他離開后不久,林宣居然殉職犧牲了…
沈青崖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可惜啊…”
譽王沉默片刻,也只能嘆息一聲,說道:“此等人才,應該得到朝廷的重用,英年早逝,的確是可惜了…”
他就算是再不喜歡有男子和阿月走的那么近,也不可能和一個死人計較。
酒宴繼續,席間氣氛更加熱烈。
某一刻,譽王看向眾人,似是隨意的問道:“十六衛陳雨,這次大比,當真是出盡了風頭,你們在西南之時,可否聽說過他?”
杜云州搖了搖頭,說道:“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人就像是忽然冒出來的一樣,我聽說他的名字,還是不久前在京城,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是十六衛了,還得到了陛下的賜婚…”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是啊,我還以為,他是陳指揮使的親戚呢!”
“我也以為他是指揮使送進十六衛增添資歷的,沒想到,他居然是靠真本事。”
“聽說,他親自臥底楊家,獲得了許多機密情報,還和九黎族有聯系,楊家之所以能被剿滅,他居功至偉,龍崖山一戰,沒有他,朝廷未必能拿得下楊家…”
譽王聽著眾人的話,心中的石頭逐漸落地。
楊家覆滅之后,阿月就離開西南回京了,兩人應該沒有什么特殊的交集,只是如今同衙為官,又是鄰居,一起上下衙很正常,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想通了這一點,他的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重新變得自然起來。
他又與眾人飲了幾杯,便以“不勝酒力”為由,結束了這場宴席。
送走客人,譽王獨自站在庭院中,望著夜空中的冷月。
“林宣…”
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心中最后一絲芥蒂也隨風散去。
一個死人,不值得他再費心神。
至于陳雨,他與阿月應只是同僚的交情,更何況,父皇已經將那才女賜給了他,阿月再怎么樣,也不會放著未來皇后不做,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
當然,以防萬一,還是要派人盯緊他。
此時。
陳府的小院中。
林宣和聞人月一起坐在院中看月亮。
從她口中,林宣得知了她和譽王的事情。
當今陛下沉迷仙道,繼位之前,就醉心于煉丹,繼位之后,手中掌握了更大的權柄,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時常動用重金,從全國各地搜羅珍貴的藥草,用來滿足日常煉丹的需要。
除了煉丹和重要的朝事之外,他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
直到近四十歲時,他才在大臣的逼諫之下,開始為皇室延續血脈。
先皇后因為生產時年齡太大,當時便大出血而亡。
譽王作為先皇后和陛下唯一的子嗣,從一出生,便被立為太子。
譽王九歲之時,她七歲,兩人第一次相見。
那個時候,譽王便當著眾人的面,說將來要娶她為妃。
幾個異性的玩伴,在遭到譽王的警告后,逐漸不敢再和她來往。
直到她離開京城,去往西南,才暫時離開了譽王的監視。
這些年來,除了親人之外,她的身邊,從來沒有任何異性朋友。
林宣是唯一一個。
月光如水,傾瀉在并肩坐在石階上的兩人身上。
“從那時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未來會成為譽王的太子妃,但卻從來沒有人問過我。”聞人月聲音清冷,如同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但林宣還是能從她平靜的語氣下,聽出一絲被長久束縛的無奈。
林宣問道:“你不喜歡譽王?”
在林宣面前,聞人月絲毫沒有掩飾內心的情感,她眼中浮現出濃濃的厭惡,沉聲道:“我討厭他。”
林宣不由的有些心疼她。
在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占有欲極強的大人物,不難想象,她這么多年都是怎么過來的。
她如今的性格,和這件事情脫不開關系。
作為皇帝獨子,未來的皇帝,沒有人敢和譽王作對。
他對聞人月的喜歡,已經到了病態偏執的地步。
聞人月轉頭看向林宣,問道:“你怕嗎?”
林宣道:“怕什么?”
聞人月輕聲說道:“你是我唯一的異性朋友,倘若譽王知道,他一定會對付你,你怕嗎?”
林宣點了點頭,說道:“怕。”
他將胳膊枕在腦后,說道:“那可是太子,未來的皇帝,連指揮使都得罪不起的存在,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也得低頭行禮,我一個小小的十六衛,拿什么跟人家斗?”
聞人月目光一黯,即便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心中還是難免有些失望。
她幼時的許多玩伴,也是在說出這樣一番話后,就和她斷絕了來往。
縱使他以后不再見她,她也能夠理解他的決定。
林宣看向她,認真叮囑道:“所以你以后來我家的時候,記得不要走門,以免被譽王的人發現…”
聞人月怔了怔,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微微點頭。
她依然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至少在此刻,在這方小小的院落里,有一個人愿意與她并肩而立,無視那滔天的權柄,只為守住這一份純粹的友情。
這就夠了。
她看向林宣,開口道:“還是你到我那里吧,我的院子,平日里沒有人會來…”
看著聞人月飛身離去,林宣輕輕嘆了口氣。
聞人月是他認識的,為數不多的,擁有純友誼的異性了。
沒想到,就連和她做只有純友誼的朋友,都要偷偷摸摸的,就像是兩人有什么不正當的地下關系一樣…
林宣搖了搖頭,回到房間,取出千里鏡,例行每日向青鸞匯報。
林宣離開這段時間,田家的生意,鋪陳的更大。
好在有他離開之前所做的諸多安排,一切都進展的十分順利,并沒有遇到什么阻礙。
聽青鸞說,思州之外,朝廷為玄巫部建造的村落,已經完工并交付。
幽夢回了一次部落,開始挑選第一批入住的族人。
屆時,他們在外的一應花費,都會由田家承擔。
播州的生意,已經走上了正軌,青鸞也回到了思州,謀劃著打造一個更大的商業版圖。
下一刻,千里鏡上浮現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體:“大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林宣提起朱砂筆,卻不知該怎么回應阿雅。
本想著只是來京城出趟公差,沒想到陛下直接在這里給他安了另一個家,短時間內,林宣怕是走不了了,只能等過些時日,看看能不能爭取到一次前往西南的任務。
實在不行,再過幾個月,他可以向指揮使提出,履行和玄巫部的承諾,至少可以在西南待三個月的時間。
第二天一早,林宣起床吃過早飯,并未等聞人月,一個人前往指揮使司。
他能夠感受到,身后那兩條尾巴還在。
他們倒是盡責,昨晚恐怕在這里守了一夜。
譽王對聞人月,看的也是真的緊。
林宣離家一刻鐘后,聞人月才走出府門。
她來到指揮使司,臨近午時,拿著一份卷宗,來到林宣值房。
沒多久,值房內,便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林宣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悅,透過未完全關閉的門縫傳了出去:“此事風險太大,僅憑一條未經證實的情報就調動大量人手布控,一旦有誤,很容易打草驚蛇,前功盡棄…”
聞人月清冷的聲音緊隨其后,毫不相讓:“情報來源可靠,若因你畏首畏尾而錯失良機,放跑了南詔密諜,這個責任你擔待得起嗎?”
林宣冷笑一聲,說道:“聞人大人,本官在西南和南詔密諜斗智斗勇的時候,你還沒進入靖夜司呢,如何對付南詔密諜,本官比你有經驗,就不勞你費心了…”
“你的經驗,就是面對大好時機,毫無作為嗎?”
“聞人大人,非要本官明說嗎,你為什么能當上十六衛,你自己心里有數,若非聞人閣老的面子,你連靖夜司都進不了,也沒資格站在這里和本官說話,就不要妄圖教本官做事了…”
“你說什么!”
“本官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
兩人的爭吵聲越來越高,引得廊下經過的幾名衛士面面相覷,腳步都不由得放輕了許多,不敢多做停留。
等到走遠了一些,他們又站在原地,豎著耳朵傾聽。
值房內的兩人,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陳雨陳大人,內部大比以一敵四,西南楊家覆滅最大的功臣,真正拿命搏出來的十六衛位置,圣眷正濃。
聞人小姐,背景更是通天,她的祖父是聞人閣老,位列內閣,大雍朝堂最有權勢的九人之一,更是譽王欽定的太子妃,未來皇后,京中更是無人敢惹。
這兩位碰在一起,當真是天雷碰到了地火。
敢對聞人小姐這么冷嘲熱諷的,恐怕只有陳大人。
偏偏他真有這么說的資格。
所有人都知道,聞人小姐能有今日的職位,是因為聞人家的背景。
她不需要真正的以身犯險,就能在半年之內,從總旗到百戶再到入選地煞衛,然后在大比上挑戰十六衛,取而代之…
她的實力是高,但是論資歷和功勞,恐怕還不如地煞衛中的大部分人。
也只有如陳大人這般,用命拼出來的功勞和地位,才敢和聞人小姐這么說話,而不會有人質疑他是否有這樣說的資格。
眾人在外面看熱鬧看的起勁,忽然聽得一聲爆響。
陳雨值房的門,從里面轟然倒下。
聞人月冷著臉,從值房內走出來,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片刻后,陳雨走出值房,鐵青著臉,揮手招來一人,沉聲說道:“找人將這兩扇門修好…”
剛才發生的這一幕,指揮使司內,不少人都看著眼里。
聞人小姐向來以冷若冰霜著稱,陳雨陳大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溫和之輩,從大比時以一敵四便能窺見一斑,這兩人共同負責京畿事宜,可謂是針尖對麥芒,以后怕是有不少好戲看了…
譽王府。
黑衣侍衛站在殿中,恭敬地匯報:“殿下,今日在指揮使司,陳雨與聞人小姐因為一樁南詔密諜的案子,發生了激烈的爭執,最后不歡而散…”
譽王正在臨帖,聞言筆尖一頓,抬起頭,立刻道:“哦,具體說說…”
黑衣侍衛道:“似乎是對行動方案有分歧,聞人小姐主張立即布控抓捕,陳大人則認為線索不足,風險太大,兩人在值房內吵得很兇,許多人都聽到了,那陳雨說話很難聽,說聞人小姐是靠著聞人閣老才上位的,聞人小姐走的時候,連陳雨值房的門都踹飛了…”
譽王輕笑一聲,重新蘸墨,悠然道:“阿月性子清冷,但做事向來果決,那陳雨雖是個人才,但畢竟年輕,行事謹慎些也屬正常,兩人意見相左,在所難免,他說話是難聽了些,念在他為朝廷立下大功的份上,本王便不和他計較了…”
阿月與那陳雨激烈沖突,他心情反而舒暢。
之前的事情,的確是他多想了。
那林宣已經死了,陳雨與阿月不和,他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隨著這個消息煙消云散。
譽王揮了揮手,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宣紙上,隨口道:“繼續留意便是,若無其他異常,不必再事無巨細地匯報了…”
黑衣侍衛拱手道:“是。”
趙府,繡樓。
趙琬坐在窗邊,手中捧著一卷詩集,目光卻怔怔地落在庭院中那株開得正盛的海棠上,神思不屬。
琉璃腳步輕快地走進來,湊到趙琬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小姐小姐,我剛才聽下人們說,姑爺今天在衙門,和人吵了起來,吵的可兇可兇了…”
趙琬纖細的手指微微一顫,手中書卷險些滑落。
不等趙琬細細詢問,琉璃便將自己從門房小廝那里聽來的、已經被重新加工過數遍的版本說了出來:“和姑爺吵架是聞人小姐,就是和小姐齊名的那位,聽說是因為公務上的事,兩人在值房里吵得可兇了,姑爺氣的拍碎了桌子,聞人小姐更是將姑爺值房的門踹飛了…”
琉璃說著,還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姑爺真是厲害,大比的時候一個人打四個,更是連聞人小姐那樣的大人物都敢頂撞,他都不怕聞人家和譽王,現在外面所有人都在傳這件事情呢…”
趙琬靜靜地聽著,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琉璃的話語,在她的腦海中盤旋,逐漸勾勒出一個脾氣暴躁、不容置疑、動輒便雷霆震怒的未來丈夫形象。
琉璃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安慰道:“小姐你別怕,靖夜司的大人們,哪個不是殺伐果斷的,姑爺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沒點脾氣怎么鎮得住下面的人?”
這句話如同又一記重錘,敲在趙琬心上。
是了,他那樣年輕便位高權重,自然是說一不二的性子,連同為十六衛、家世顯赫的聞人小姐都敢如此對待,何況她這個并無強硬娘家撐腰、只空有些才女虛名的妻子?
她仿佛已經預見到自己婚后的生活,將是何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整日面對一個脾氣火爆、動輒發怒的夫君,她這等溫吞怯懦的性子,只怕挨打是常有的事情…
兩位十六衛當堂爭執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不過半日功夫,便已是京城街頭巷尾、茶樓酒肆里最時興的談資。
畢竟,兩人的身份,都不簡單。
同為新晉十六衛,一個是立下不世奇功,圣眷正濃,才剛剛掀起一場風波的風云人物。
另一位,是聞人閣老的孫女,譽王欽定的太子妃,修行天賦極高的聞人家大小姐。
他們兩人,本就自帶話題。
這下,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新晉青龍衛陳雨,是一個脾氣火爆,不畏強權的剛烈人物,他在指揮使司怒斥聞人小姐的那番話,赤裸裸的揭露了上層權貴之間的一些潛規則,這種話除了他之外,沒有幾個人敢說…
傍晚,陳府,僻靜的內院。
林宣已經關上門內院的門,禁止丫鬟們靠近。
與白天指揮使司劍拔弩張的氣氛截然不同,小院內的氣氛頗為溫馨,飄散著淡淡的炊煙和食物香氣。
廚房之內,林宣挽著袖子,正熟練地翻炒著鍋里的食材。
聞人月則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低頭剝著竹筍,夕陽的余暉為她清麗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兩人配合默契,很快,簡單的三菜一湯就擺上了桌。
指揮使司的風波,自然是他們演的一出戲。
林宣昨天只是提議,沒想到聞人月這么配合。
譽王終歸是太子,他若是想對付林宣,他除了一走了之,還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和聞人月的友誼,只能先轉到地下了。
石桌之前,兩人相對而坐,仿佛又回到了西南之時,阿蘿和青鸞在思州,只有他們兩人相處那段時間…
林宣想起什么,忽然問道:“我那么說,聞人閣老不會生氣吧?”
聞人月搖了搖頭,絲毫不在意這些,淡淡道:“不會,你說的本來就是實話,沒有祖父的面子,我根本沒有參加大比的資格…”
此時,聞人府,正院膳堂之中。
一名美貌的婦人皺眉道:“這個陳雨,與我們還是鄰居,怎么能這么說月兒呢!”
她身旁一名儒雅的中年人默默的吃飯,并未言語。
主位上,一位面容清癯,發須皆白的老者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說道:“人家是靠功勞上位的,心中有些怨言很正常,再說,他說的也沒什么不對,月兒晉升這么快,不正是陳秉看在我這張老臉的面子上…”
婦人放下筷子,深深的嘆了口氣,擔憂道:“月兒回來之后,就將她關在院子里,誰也不見,吃飯也不過來,恐怕是被那個陳雨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