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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遙知杖朝歲,何以改流年

  陳乾六也沒想到自己活到了八十多歲,氣萎精枯,一命嗚呼,居然又回到六歲之時候,他一筆落下,略不滿意,隨手把畫好的符箓收了,再去摸案頭,卻摸了個空,輕輕嘆氣一聲。

  作為陳家庶子,他每月只得半刀黃紙的份額,沒那么多筆墨紙張可浪費。

  沒有了黃紙,不能再用筆墨畫符,陳乾六便手扶桌案,微微凝神,以意念代替毛筆,以空氣代替黃紙,繼續練習符箓之術。

  上一世,陳乾六剛剛穿越過來,就急匆匆的展露讀書的才能,名聲鵲起于鄉里,遂有神童之名。

  這一世,卻沒那么急躁,也不準備博取文名了,重生了三年有余,只是悶頭修煉。

  凡俗之軀經受不住靈氣沖刷,初入門時,每日煉氣都有時限,若是過了肉身承受上限,受了暗損,于修行上反而有大害,故而陳乾六才會間或修煉符箓之術,不至蹉跎時光。

  只是筆墨常缺,便是練習符箓之術,也不能盡興。

  他學這門符法名為玄門十二符箓,是遇仙宗的外門通傳,分為:雷,火,禁,縛,定,御,山,輕,驚,隱,聚,幻等十二字訣,乃是尋常修家入山修行,護身驅鬼辟魔之術。

  陳乾六上輩子拜的第一個師父,也是唯一一個師父五柳道人出身的玉山派,亦是遇仙宗的別傳,故而傳了他這手符法。

  上一世,陳乾六在畫符上,有五十余年的苦功,算得上符法大家,也是他上輩子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若非把大半精力都用來煉氣,符箓用功甚少,成就還非止于此。

  老師姐好歹也曾是金丹大修,嫁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七八名仆人丫鬟,哪怕再節儉度日,每個月的消耗仍舊不菲,陳乾六就靠這手符法養活一家人。

  他當年還曾作詩一首:“符筆三月禿,先生豈不貧?雙云烈光洞,應有折腰人。

  純以心神勾畫符箓,心神消耗甚巨。

  一道符箓勾畫完畢,足足用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這本來也不是初入門的功夫,虧他上一世有五十余年的畫符經驗才能勉力完成。

  陳乾六微覺疲倦,也微微嘆息,自言自語道:“三年了!”

  “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方能煉氣入門。”

  老實說,重活一世,若有的選擇,他更希望能回去地球。

  畢竟那一方世界,他還有女兒。

  在這個世界雖然活了八十有余,但值得留戀之物,幾近于無,少年離家,中年又去修道,老妻雖相依為命,卻始終有說不出來的疏遠,只作熟人而已,值得留戀之人,亦不曾有。

  煢煢孑立,伶仃一身,無依無靠,孤家寡人。

  不過,重活一世,倒也不是沒有好處。

  上一世他年輕時雖得遇五柳仙師,但仙師嫌棄他資質尋常不肯收徒,只傳了符箓之術,符箓小術爾,只合佐助,不至修為。

  獲得機緣拜入遇仙宗的時候,年歲已然大了,錯過了最佳入道時機,浪費了許多時間,繞了許多彎路,徒嘆蹉跎歲月,作為雜役弟子又不曾得遇仙宗真傳,學不到上乘法訣,苦修二十年也不過才修煉到煉氣二層煮液成氣。

  這一世卻不一樣。

  老師姐沖擊靈胎境失敗,跟他成親后離開遇仙宗建立外門家族。

  按照宗門規矩,靈胎境以下的離門弟子本身所修道法不能傳與兒孫,只能挑兩部煉氣法訣,憑此法訣建立家族根基。

  老師姐畢竟曾是金丹境巔峰的人物,地位不俗,挑的兩部法訣青帝甲乙訣和庚金煉氣訣都是煉氣層次的上品,高明過陳乾六上一世主修的六合煉氣法門百倍。

  尤其是青帝甲乙訣,乃是遇仙宗鎮宗三法之一,直指真陽大道!

  老師姐自身便修行此法入道,不但知曉煉氣境和金丹境的法門,連靈胎境之后的功法都學全了。

  雖然兩人結為道侶之前,都沒說過幾句話,成親之后,亦感情甚淡,畢竟夫妻一場,老師姐還是鉆了宗門規矩的空子,私自傳了全本。

  兩世重修,陳乾六當然不會再選六合煉氣訣了,此是遇仙宗雜役弟子所修法門,除了入門甚易,也就中正平和,極少會走火入魔一個優點了。

  他這三年都把功夫用在了青帝甲乙訣上。

  陳乾六相信,可以提前四十余年修行遇仙宗上乘法訣,自己未來道途必然強過上一世不知幾許。

  只是三年蟄伏,仍舊未能一飛沖霄,偶爾也有些頹喪。

  稍稍休息了一會兒,陳乾六抱元守一,又開始了修行青帝甲乙訣。

  這一次不知怎的,入靜極快,忽忽便物我兩忘,不知不覺,就是兩個時辰過去,先是心頭一涼,丹田之中宛如蒸沸,脊椎上微微一熱,突突跳個不停,一縷似乎春意萌發,百花初綻,萬木生芽的勃勃生機,由無至有,漸次有成。

  又過了半個時辰,陳乾六張開雙目,只覺得全身精力彌漫,頭腦都清楚了許多,正是煉氣第一層“金精玉液”初生之兆。

  他捏了法訣的雙手顫抖,心情激蕩,恍惚記得,上輩子修煉以入門容易著稱的六合煉氣訣,七年又九個月才修出一縷真氣,踏入了修行,被遇仙宗評為資質駑鈍,不堪造就。

  上輩子跟老師姐成親后,苦修青帝甲乙訣四十余年,至死都沒踏入第一層。

  感受著剛生出的修為,陳乾六本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卻沒想到心情平靜無比,只有一股滄桑涌上心頭,喃喃自語道:“這便是練氣一層?我已然入道了?”

  哪怕是煉氣一層也跟凡人區別了開來。

  從今日起,他就可以自稱煉氣士,再非世俗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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