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四章反挖墻腳_狀元郎__筆尖中文 蘇錄沒正面回答夏邦謨,夏邦謨以為他當頭當慣了,‘寧為雞首不為牛后’,一路上便沒斷了勸說。
“弘之兄,我知道你才高八斗,在瀘州士子間獨領風騷慣了,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瀘州太小了,比起成都重慶如何?”
“那肯定是比不了的。”蘇錄笑道。
過了云峰關,驛道愈發平坦,兩側的梯田里稻浪泛黃,馬上就到收獲的季節了。
“當然,相信以你的水平中個舉人不在話下,可是你想過沒有,成都重慶在全國又不算什么了。”夏邦謨與蘇錄并轡而行,說著悄悄話。
“確實。”蘇錄深以為然道:“不說南直浙江、江西福建,就連廣東湖廣,山東河南,也強于我們四川。”
“所以我們得抱團啊。”夏邦謨壓低聲音道:“眼下楊閣老是被劉瑾發落到南京去了,但他兄弟還在朝中,還有劉學士他們…咱們四川的士子團結起來,互相幫助,未必不能替蜀人打出一片天地!”
“嗯。”蘇錄點頭贊同道:“一定要團結,一團散沙什么都干不成。”
但團結在誰周圍,就大有文章了…反正他肯定不能團結在楊慎的周圍。
因為他沒辦法搶了人家媳婦,還跟沒事人一樣…
相信楊用修也一樣。
楊慎相親的事情十分隱秘,甚至當事人都不承認去瀘州相過親,所以夏邦謨可不知道兩人背后的恩怨,還在那高興道:“你能這么想就太好了!等到了成都,我為你引見麗澤會的同仁!”
“…”蘇錄見他如此執著拉人入伙。心說這樣的人才,不管哪個組織都是急缺的,比如他們陽江社。
便先含糊答應下來,又問道:“舜俞兄,你聽說過惣學嗎?”
“呃…好像有所耳聞。”夏邦謨撓撓腮幫子道:“聽說是陽明先生在龍場悟出來的一門學問,連貴州提學都拜在了他的門下?”
“對。”蘇錄點點頭,夏邦謨說的是上個月發生的事——龍崗書院成立時,貴州提學席書曾前往剪彩。
席書能以一省提學之尊,去給一座荒郊野外的私人書院剪彩,一是因為王陽明的鼎鼎大名;二是貴州的文教太落后了,他這個提學也希望能借王陽明提振一下貴州的文風。
三者,席書是四川遂寧人,黃兵憲的鄉黨,受黃珂所托照拂一下王陽明。
總之,席書去了龍場驛。剪彩之余,自然要坐而論道,稱一稱這位‘老八’的斤兩。
一上來,他便直接拋出了‘朱陸異同’的千年公案,試探王陽明的學術立場。
王陽明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以龍場悟道的心得相告,向他講述‘三統合’的惣學根基。
席書雖然沒有當場信服,但回去后越想越被這門‘知與良知’的強大哲學深深吸引。
沒多久,他便又回到龍場,繼續向王陽明求教,與之辯論。
在后續的四次論辯中,王陽明徹底折服了席書。他用陽明先生傳授的惣學,去驗證四書五經的學問,結果無一不合!去思考當今朝廷的困局,自己人生的困惑,亦豁然開朗,無一不通!
席書震撼地五體投地,自此成為了惣學的信徒,并熱淚盈眶地宣稱:“今日復見圣人之學矣!”
于是前不久,席書毅然以大宗師之尊,皈依龍場,成了陽明先生門下又一弟子。
堂堂一省提學,竟然以驛丞為師也!如此咄咄奇事,自然很快傳遍了貴州,也傳到了相鄰的滇蜀官場中,初步打響王蘇惣學的名聲!
蘇錄正尋思該如何引發夏邦謨的興趣,沒想到對方居然聽說過惣學,不禁由衷地贊一聲道:“麗澤會消息果然靈通。”
“那當然。”夏邦謨得意笑道:“我們會內的朋友各個神通廣大,而且互通有無,從不藏私。”
說著又好奇地問蘇錄道:“弘之兄,這惣學到底有何神奇之處,居然能讓堂堂大宗師降尊紆貴,皈依龍場…聽說席提學還要請陽明先生到貴州講學,讓全貴州的學子都以他為師呢?”
“哎,你還真問對人了。”朱子和湊過來,插嘴問道:“知道惣學的全稱叫什么嗎?”
“叫什么?”夏邦謨問道。劉鶴年等重慶秀才也好奇地看過來。
“王蘇惣學!”瀘州秀才們便異口同聲道。
“王自然是王陽明的王,蘇是?”夏邦謨問道:“莫非是弘之兄家中長輩?”
“錯,蘇乃弘之兄本人!”瀘州秀才們便與有榮焉道。
“什么?!”夏邦謨劉鶴年等人驚得合不攏嘴,在他們看來,蘇錄跟自己一樣大,應該也是求知受教的年紀,怎么就先悟上道了?
而且還真悟出一門學問…雖然是第二作者,但誰能說曾子不是子?還是孟子不是子?
這就好比你還在讀書談戀愛,人家同齡人已經拿諾獎了,而且是非人文類的,你就震撼去吧…
所以年輕人們盡管不知道惣學為何物,卻都覺得蘇錄太厲害了,跟自己這些人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了已經!
于是接下來的路程,夏邦謨等人虛心向蘇錄求教惣學。
蘇錄也熱情傳授他們惣學三原則,逐步引導他們厘清‘知與良知’的核心脈絡,使其接受‘知是成事之舟,良知是行事之舵;有舵無船事難成,有船無舵易為惡。’的道理。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能接受這套理論,比如夏邦謨就糾結于‘知’與‘良知’的割裂困境,擔心會偏離儒學太遠。
直到蘇錄援引《大學》‘致知在格物’的本義,點出‘格物既是驗理求知,亦是校準良知’的惣學要義,夏邦謨終于豁然開朗道:
“原來知與良知本為一車之雙輪,私欲與偏見才是割裂二者的根源!”
“不錯,舜俞兄總算勘破了這層窗戶紙!”蘇錄撫掌贊道:
“知與良知都住在心中、落在行上,本就是一體的。不過是人心被私欲蒙了、被偏見絆了,才把‘做事的本事’和‘做人的道理’拆成了兩截。”
“這哪是偏離儒學?分明是把‘格物致知,誠心正意’的老道理,給擰成了一股繩!”蘇錄說這話時,是在蜀中第一驛——錦官驛中。不光夏邦謨劉鶴年等一眾重慶秀才,還有其他幾個州府來趕考的秀才,坐了滿滿一院子,認真聽他講學。
“所以格物和誠意應該是一體的,爾等之前擔心的‘割裂’,恰恰是惣學要補的缺——既不讓爾空守良知、手無縛雞之力,也不讓你身懷絕技、丟了道德良知。”
“往后不管治學還是辦事,就照著‘良知定方向、認知出方法、實踐驗對錯’大膽去做,方可修齊治平。”蘇錄最后正色道:
“如此,既合我儒家宗旨,又能應對世事、與時俱進,這才是惣學的本意啊!”
蘇錄的講授深入淺出,又蘊含著經過充分檢驗的古今至理。最重要的是,他為當今遭遇劉瑾亂政,陷入困頓迷茫的讀書人們,指明了方向,照亮了前路!
不需要蘇錄具體說明,只要他們認真聽過惣學,就知道這時候該怎么做了——
以良知為尺,明辨忠奸、堅守底線,既不因強權而折節,也不因困頓而喪志!
以認知為用,深耕實學、體恤民情,不做空談道德的腐儒!
以實踐為途,穩扎穩打,于每件實事里校準知行,為扛起責任做好準備!
在場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了明悟,不再因奸臣當道而困惑,不再為忠臣蒙難而消沉。堅定的認準了方向做自己的事,為承擔責任的那一天積蓄力量!
在場所有秀才都深深受教,十有八九成為了惣學的信徒。
夏邦謨和劉鶴年作為蘇錄的重點輔導對象,自然也雙雙淪陷,在成都城外的錦官驛,開始改口管他叫大師兄了…
“二位師弟,我們要進城了。”蘇錄講學完畢,對二人道:“之后我要把精力都用在舉業上,暫時就不再講學了。”
“明白。”夏邦謨和劉鶴年忙點頭道:“大師兄要抓重點,中了舉才能更好的弘揚我惣學!”
“沒錯。”蘇錄便笑笑道:“所以麗澤會的人我也先不見了,一切等鄉試之后再說。”
“遵命。”夏邦謨自然不再有二話。
“那我也不見他們了。”劉鶴年道。他是夏邦謨另一個準備引薦入會的對象。
“要是楊閣老在位,你可以不見。但楊閣老現在靠邊站,不見的話別人會說你們劉家閑話的。”蘇錄搖搖頭。
“好,那我聽大師兄的。”劉鶴年從善如流。
“那我們就在這里分開吧。”蘇錄道:“你們先進城,我們晚一點出發。”
“是。”兩人便暫時告別一眾同門,領著重慶的秀才們往成都城而去。
錦官驛作為蜀中的水馬驛總站,在城外關廂,距離省城東門朝陽門僅三里地。
是以夏邦謨等人出發不久,便與前來迎接的楊慎兄弟碰上了。
“哈哈哈,舜俞兄,好久不見,十分想念!”楊慎依舊瀟灑無比,且恢復了自信。
雙方見禮之后,楊慎又對劉鶴年笑道:“歡迎維新賢弟加入我們麗澤會。”
“抱歉,用修兄。”劉鶴年卻歉意地搖頭道:“我已經另入別會了。”
“什么會?”楊慎一愣,脫口問道。
“我大師兄的陽江社。”劉鶴年便驕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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