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三章白戰,重慶對瀘州!_狀元郎__筆尖中文 密集的雨點噼里啪啦打在涼亭上,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
亭外的世界已經徹底迷蒙在煙雨中,書童和從人們也不見了去向,估計都找地方避雨去了。
只有賣茶的大爺守著攤子沒法消失,他盡量把自己縮在茶攤后,還忍不住小聲道:“喝碗老鷹茶吧…”
這時候可沒人理會他,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場中…
便聽夏邦謨對蘇錄二人道:“禁詞由你們來定。”
禁體詩是當年歐陽修不滿時人作詩千篇一律、陳詞濫調,比如詠雪就是‘棉絮’‘鵝毛’之類,詠白兔‘皆以常娥月宮為說’…
故而提出禁用常見體物字詞,如詠雪禁用‘玉、月、梨、梅’等,通過限制傳統意象形容,來開拓新的表達方式。難度還是很大的…
故而詠雨的禁詞也應該是那些常見的形容,蘇錄便屈指道:
“絲、線、簾、幕、珠、玉。”
“練、網、綃、綿、縷、瀑。”白云山又補充道。
“好,那就禁用這些。”夏邦謨點頭笑道:“我們四人一人一句,接不上來便退場,最后留在場上的便為勝者。”
說著對劉鶴年道:“維新賢弟,你先起個韻吧。”
“遵命。”劉鶴年便點點頭,先聲奪人道:“萬箭射瓦瓦欲裂!”
“好!”重慶舉子轟然叫好道:“起句便把暴雨描繪的淋漓盡致,絕了!”
“該二位接下聯了。”夏邦謨滿意地對蘇錄二人道。
蘇錄看看白云山,后者點點頭,瞥一眼亭檐下如匹練般的流水,朗聲道:“聽我的——危檐傾素素流長!”
“好,接得好!”瀘州的秀才們不甘示弱地叫好:“‘流長’二字寫出續續不絕之態,更襯得上聯的急勁有了余韻!”
“這承轉之功,佩服佩服!”夏邦謨贊一聲,又提高聲調道:“該我了——濺衣飛沫透重裳!”
“好好,寫盡了我們的狼狽。”重慶秀才贊道。
“弘之兄,該你了。”夏邦謨便對蘇錄道。
蘇錄頷首微笑道:“倒瀉銀河漫遠岡!”
“好好,這一句氣勢最強,不愧是壓陣金句!”眾人看著遠處傾瀉的雨幕,齊聲贊道:“從檐下奔涌直抵遠山,格局瞬間拉滿啊!”
“厲害。”夏邦謨豎起大拇指,對白云山道:“云山兄,該你起聯了。”
禁體詩白戰難就難在,能用的形容會越來越少,很快就會出現卡殼。
白云山略一沉吟,笑道:“聽我的——亂敲千樹寒聲亢!”
“妙妙妙!白三少真是貨真價實的才子啊。”就連重慶的秀才們也不禁贊道:“‘寒聲亢’三字真乃神來之筆!雨聲本是散漫的,偏以‘亢’字讓千樹聲響匯于一處,氣勢一下子就上來了!”
劉鶴年思索一番苦笑道:“還真是越來越難了呢。”
“橫遮萬壑濃云張。”不過他還是對了出來,
“這不挺好嗎?”一眾重慶秀才贊道:“蠻有氣勢的。與前句一靜一動、一視一聽,珠聯璧合呀!”
“謬贊了。”劉鶴年松口氣,對蘇錄道:“弘之兄,該你了。”
“這下要難為小三元了。”眾秀才其實也在挖空心思接續,皆以為能用的形容都已經用光了。
“沒法再接了吧?”重慶的秀才們便高興道。
“其實還是有的,”蘇錄卻笑道:“燕子健翅翩翩翔。”
“厲害…”重慶秀才登時服氣。
夏邦謨也一拍大腿道:“妙啊!竟忘了燕子愛逐雨而飛!‘健翅翩翩’四字太傳神了——因為在雨里,它必須得使勁振翅啊!”
“確實,這一只靈動的燕子把所有的景色都串起來,讓漫天雨勢多了絲靈動生氣,太絕了!”劉鶴年心悅誠服地拱手道:“在下自愧不如,我退了。”
因為他剛才那一句‘橫遮萬壑濃云張。’跟蘇錄之前第一句‘倒瀉銀河漫遠岡!’意境上有一些相仿,當然也不算犯規,但文戰乃君子之爭,豈能沒有君子風度?
明顯不如對方還不承認,就更落下乘了…
“舜俞兄,你還來嗎?”劉鶴年又問夏邦謨。
“弘之兄已經給了提醒,不對出下聯對不起弘之兄啊。”夏邦謨便笑道:
“蜻蜓困立塘蒲蕩。”
“妙哉!”蘇錄商業互吹道:“蜻蜓斂翅困立于晃蕩的塘蒲之上,一靜一動間,盡顯雨中生靈的真實狀態!一首大開大合的詩,最后落結在這只小小的蜻蜓上,意境一下就沉了下來!”
“弘之兄謬贊了。”夏邦謨卻擺擺手道:“若非你先想到雨中燕子,我也不會想到雨中蜻蜓,所以這一局是你贏了。”
“唉,游戲而已。”蘇錄擺擺手,他贏了從來都是很大度的。
“那咱們再比下一局?”劉鶴年躍躍欲試道。
“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蘇錄抬起腳道:“鞋襪都干了。”
“哈哈哈!確實。”眾生員也紛紛低頭,發現鞋襪果然已經被體溫烘干了。
“那就不比了,你們先坐吧。”夏邦謨痛快道。
“一起坐吧,擠擠還暖和。”蘇錄也謙讓道。
“請坐請坐。”兩地的秀才這下也互相謙讓開了,不復方才的錙銖必究。
“都不用坐了。”這時在角落里的蘇淡幽幽道:“雨都停了。”
“哈哈,還真是!”秀才們扭頭一看,果然云收雨歇,天空微露淡藍的晴…
書童車夫和官差們也從各自躲雨的地方出來,收起了雨具,刷著馬背上的水,做好出發的準備。
“走走,趕緊趕路。”夏邦謨招呼道:“趁著剛下完雨涼快,再走一氣!”
“嗯,有道理。”蘇錄點點頭,也笑道:“出發出發!”
茶老板都快掉淚了,合著你們來一趟,光烘臭鞋臭襪子了。
便帶著哭腔道:“喝口老鷹茶吧…解暑又暖身…”
“好好,老人家給我們倒上,我請客。”蘇錄便將一串錢擱在茶桌上。
“所有人嗎?”茶老板登時來了精神。
“對,大家隨便喝。”蘇錄點點頭。
“唉,好嘞!”茶老板趕忙拎起大茶壺,將琥珀色的茶湯傾注進早就排成數排的茶碗里。
蘇錄又微笑著招呼夏邦謨等秀才道:“喝完這碗茶,咱們就是一伙的了。”
“哈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劉鶴年便笑著走過去,端起一碗吹著熱氣。
其他人看向夏邦謨,夏邦謨雖然還想忠于另一位小三元,但這時候說不字也太不做人了。而且還會錯失這個化干戈為玉帛的機會。
他失笑道:“看來這茶還非喝不行了。”
“哈哈,確實。”一眾重慶秀才便高興地一擁而上,端起茶碗來品嘗這名字獨特,味道更獨特的‘老鷹茶’。
蘇錄也端起一碗嘗了嘗,只覺滋味厚實,先澀后甘,比他老家的山茶還要濃,口勁也更大。
但喝完后回甘如蜜,喉間還縈繞淡淡松煙香,感覺強烈而新奇,他便問那老茶頭。
“老人家,你這茶葉怎么勁兒這么大?”夏邦謨也問道:“加藥材了嗎?”
“回這位相公,沒有的。”老茶頭搖頭笑道:“小本生意,還加料不賠死了?”
說著他解釋道:“其實這老鷹茶用的不是茶葉,而是用我們當地土話叫‘鐵漢子樹’的嫩枝嫩葉曬出來的。”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李奇宇笑問道:“那為什么不叫‘鐵漢子茶’?”
“因為傳說這種樹的種子,需要經老鷹吃了,再拉出來才能發芽。”茶老板解釋道。
“呃…”眾秀才聞言,便打消了再來一碗的念頭。
喝完了老鷹茶,兩撥人繼續上路。
走了約摸十里,遠遠望見前方的云峰關。青灰色的關墻立在丘陵之上,關側的云峰塔直插云霄,七級磚石塔身在陽光下泛著光。
“這個塔也是要爬一爬的。”王班頭又當起了兼職導游。
眾人走近了便看到,塔基刻著‘云梯直上’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誰不想云梯直上?這下必須得爬了。李奇宇便搶先奔過去,第一個往上爬,其他人也跟在后頭…
重慶的秀才們見狀,亦紛紛效仿。兩幫人你追我趕爬到塔頂,一起眺望著蜀中的大好河山,只見遠山如黛,沱江如練,不禁心情暢快,心胸也開闊了許多。
“弘之兄,我向你道歉。”夏邦謨站在塔頂,反思了自己一番,回頭對蘇錄抱拳道:“方才避雨時,我是故意想跟你較量較量的。”
“彼此彼此。”蘇錄笑道:“我也想跟舜俞兄比試比試。”
他已經把說話變成了一門藝術,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夏邦謨的尷尬化解于無形,又向對方彰顯了自己的格局。
再跟他對著干,就太沒品了…
“那咱們算是不打不成交?”夏邦謨便伸手問道。
“當然。”蘇錄點點頭,也伸出手來跟他緊緊握住。
“哈哈,太好了,實不相瞞,我對弘之兄仰慕已久!”夏邦謨便笑道:“等到了成都,我引薦你加入麗澤會如何,不知兄弟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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