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熟悉的、被教導主任拉到教室走廊訓斥的感覺撲面而來。
梨初感覺好像回到小時候——那時偶爾有同校的少年偷偷在她的書包里塞小零食小玩具,她就會在向飛臨的臉上看到這個眼神,那種讓人心虛生怯的眼神。
只是現在…她總不能實話實說,是傅淮禮用了幾十上百個稀有皮包包,喚醒自家母親爭奪兒媳的勝負欲,然后她就被硬塞了這個鉆石手鐲。
她理由還沒編出來,向飛臨便開了口:
“你在寧家那會兒拒絕他們家的珍珠手鐲,就做得很好。”
“你和淮禮才剛在一起不久,就收了人家長輩這么貴重的鐲子,免不了旁人會閑言碎語些什么,盡快把這只鐲子還回去吧,免得夜長夢多。”
他一直都知道,她最害怕的,就是被閑言碎語。
梨初抿了抿唇,抬手摩挲著手腕上那個鐲子,有些犯難,小心翼翼地開口:
“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且不說剛剛傅母把事態上升到身體健康的程度,這把禮物還回去,難免有一種不尊重別人心意的感覺。
就像小時候向飛臨讓她把禮物還回去,她最終都是厚不起這個臉皮,偷偷找個地方挖個坑把東西埋起來。
那些少年的心意,現在墳頭草都有五尺高了。
但隨地挖個小土坑,埋這個價值連城鉆石手鐲的事情,她是真的有些做不出來。
她把態度軟下來,試圖讓向飛臨接受這個鐲子:
“哥…”
向飛臨打斷了她:
“喜歡鉆石?”
梨初這回厚臉皮了:“嗯!”
向飛臨溫柔的聲音里透著篤定:
“喜歡鉆石,哥哥就給你買更多的,就跟小時候一樣。”
“好了,初初乖,把這個手鐲還回去,位置我幫你留了,還完手鐲,就過來。”
梨初從“跟小時候一樣”那句話就開始發怔了,絲毫沒有留意到向飛臨要她去跟他坐一起的事情。
她突然好像知道了,為什么當年她去埋完小禮物的時候,回到房間里就會莫名多出一份幾乎一模一樣但顯然更大尺寸一些的禮物。
不過當時她心虛,也沒管那么多,就給一起埋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很快被一聲熟悉的聲音打斷:
“喲,在這呢,還以為你迷路了呢!”
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傅淮禮抬手一兜,將梨初一把兜回了自己懷里:
“都這么大人了,還找不到回去的路呢!要我來接”
梨初嘟著嘴小聲嘀咕著:
“我哪有讓你來接了,還有,我記得回去的路。”
聽到她的措辭是“回去”,向飛臨扯了扯嘴角,也沒有再堅持些什么。
傅淮禮正準備兜著她的肩頭轉回去,梨初這才想起來還有事情沒有解決,她抬起頭:
“對了哥,你要跟我說什么來著?”
剛剛,只顧著聊鉆石手鐲了,差點忘了正事。
向飛臨微微一笑:
“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跟醫院請辭了,我現在有新的工作了,是血小板短缺癥不受影響的工作,薪酬理想,上司也很器重我。”
“更重要的是,往后,再也沒有人可以拿我的前程來威脅你了。”
“另外,工作地點在L城,我的戶口也會先遷出向家暫時移到L城去。”
“確實是因為工作原因,不是因為上次說的,為了你要和我媽劃清界限,想著要提前跟你打聲招呼,免得你有心理負擔。”
他身為哥哥,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周到。
梨初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她是通過別人知道向飛臨的戶口從向家遷出去,聯想到當時他在寧家莊園說的那些狠話,會在心底內疚內耗多久…
她是真心替他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而開心,從妹妹的角度替哥哥感到開心,便下意識伸出手:
“恭喜你,哥!”
傅淮禮輕哼了一聲,直接把梨初的手薅了回來:
“確定是因為工作就好,不然肯定有人以為你賊心不死呢!”
畢竟,往后梨初和向飛臨就不在同一個戶口本上了,關系多多少少,就可以有點不一樣。
雖然,也沒機會了。
梨初狠狠地瞪了傅淮禮一眼。
傅淮禮一副在“管束”下瞬間變得乖巧的樣子,連說出來的話都帶了一點冠冕堂皇的意味:
“恭喜哥哥,前程似錦,放心去吧,這里一切有我。”
向飛臨:“…”
明明就是因為哪哪都有傅淮禮,他才不放心。
梨初最后是被傅淮禮連拉帶拽地往回拉的,在路上的時候,梨初忽然想起向飛臨的囑托,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拍了拍傅淮禮,示意他把她左手松開,隨后把戴在左手的鉆石手鐲褪了下來,遞給了他。
傅淮禮只是慵懶地在她臉上掃了一眼,很順手地幫她把手鐲接過來,又換了只手給她套了回去,動作嫻熟又絲滑:
“礙著你跟我牽手了是吧,那就換一邊。”
“反正左手邊的人都看過這鉆石手鐲了,現在換右手邊的人看,還挺高調的啊你!”
梨初:“…”
他這張嘴總是沒個正形,才會噎死人不償命。
基于搜索引擎技術檢索服務 起初,梨初也每天都在他日常已讀亂回的無語中度過,可后來伴隨著在傅淮禮身邊越來越久,她也就明白了:
其實他什么都知道,也比任何人都要介意,只是用一張毒死人不償命的嘴,把他不想要的意圖或者答案給掀過去。
故意裝傻又嘴硬,還不服輸,死要面子。
梨初又把鐲子努力褪了出來,找了個理由哄他:
“這個太貴重了,我怕丟,你先幫我收起來好不好?”
鐲子還沒擼到手指的位置,又被傅淮禮給擼了回去:
“那我今晚就加急給你定制個鉆石鏈子,直接給你鎖手上,手在鐲子在。”
梨初:“…”
她最好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我哥剛剛跟我說,覺得我接受這個鐲子太合適。”
“其實他說的也有道理,在別人看來,我們剛交往,確實不適合戴你們家的手鐲。”
手鐲這種東西,無論是傅母的鉆石手鐲、寧岳成媽媽的遺物珍珠手鐲、還是邊葵姨當時給傅米米的羊脂白玉手鐲,都是心照不宣傳給兒媳婦的。
雖然說,她和傅淮禮確實已經領了證。
但總歸,不一樣。
聽完她的話,傅淮禮這次倒是沒有再阻攔她脫鐲子了,順著她的意,把還帶著她體溫的鐲子放進了自己的西裝外套口袋。
他沒有再插科打諢,一張嘴就毒死人。
昏暗的燈光打下來,他的側臉輪廓鋒利而寡淡,仿佛灑下一層陰影。
梨初看得出來,他有點不高興了。
她胸腔里的心臟,甚至能夠共感到一絲微微的落寞與鈍痛感。
這熟悉的感覺,倒是讓她忽然想起,在當時決定參加戀綜的時候傅淮禮在電話里說過的話:
[就為了你哥?]
[小梨初,你是為了你哥而活的嗎?]
她記得他說完這兩句話后,罕見地抽了許久的煙…
明明,不是這樣的。
梨初生怕他又誤會了些什么,連忙出聲解釋:
“我不是因為我哥不開心,才拒絕這個鐲子。”
“只是我覺得現在戴不合適,雖然我們領證了,但總歸還是少了一些程序,現在這樣,太急了。”
“你先幫我收起來,等合適了,我再戴好不好?”
對此,傅淮禮又有了自己的理解:
“所以,你要先跟我公開?”
“行,既然你這么有誠意,我就答應了。”
“這個場合確實挺合適的,人又齊。”
說完,用力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后臺的方向去。
梨初瞬間就慌了,下意識用力掙脫開他的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這一次,他罕見地沒有回撈起她的手腕,只是自己一個人轉過了身:
“既然沒有那個意思的話,那你就先回去坐吧,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梨初錯愕在原地。
她試圖伸手去抓,卻沒來得及趕上他邁出的大步伐,就這樣看著傅淮禮的身影,似乎很落寞地…往門口的方向去…
他走了。
就因為,她好像在拒絕了他媽媽的鉆石手鐲之后,又一次拒絕了和他公開領證的關系。
梨初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底也涌出了一絲隱隱的、深重的落寞。
又是共感他的嗎?
還是說,這次是自己的。
其實,如果他剛剛真的拉自己上臺,拉著她的手宣布些什么…
好像…也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
甚至,她好像還有些期待,他會怎樣宣布這個事情,嚇整個世界一大跳。
可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梨初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原來,她潛意識竟然覺得,可以和傅淮禮公開了。
她以前,覺得自己是向家的風箏,而飛臨哥哥就是那根線,她知道自己有家,卻一直飄在天上,向家的人想把她往哪個方向扯,她就得去哪個方向。
她每天都在盼望著那根線趕緊往回收,她可以落回到地面上。
可現在,她好像沒有那么盼望了。
她遇見了她的風,穩穩地一路托著她,讓她自信昂揚越飛越高,不擔心墜落,她不再想往回看了,而是更想揚起身子飛進了更加鮮艷明亮的天空。
場上叫價的聲音此起彼伏,梨初心里的某個角落,忽然像照進了一束光。
她轉過身,向著傅淮禮的方向走去。
不行,太慢了,還是太慢了…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拎起了禮服的裙擺,一路小跑了起來,任由長發肆意揚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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