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回到蕭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遠遠的便看到站在門口的小蝶朝另一邊張望。
裴琯璃蹲在她旁邊,正用一只瑩白的腳丫子的大腳趾扣著青石板,像是在給腳掌磨皮。
她嘴里還嘟嘟囔囔的說:“姐夫真的不會有事的,你就信我一回。”
小蝶頭也不回的說,“不信。”
顯然她還記得當初裴琯璃去貴云書院詩會時說很快回來,結果好幾個時辰不見人影的事。
“哎,你怎么不信我呢,姐夫他…”
裴琯璃抬起頭,看到走到近處的陳逸,圓潤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姐夫,你可算回來了。”
小蝶聽到聲音,仍然在看另外一側,“這已經是你第三次騙我了,我是不會上當的。”
陳逸啞然失笑,不禁敲了一下裴琯璃,笑著說:“不許欺負小蝶。”
裴琯璃吐了吐舌頭,嬉笑著說知道了,然后抱住回過身的小蝶:“你看,這回我沒騙你吧。”
小蝶掙脫不開,只得任由她摟著,看向陳逸道:“姑爺,您今日又回來晚了。”
“嗯,逛了逛西市。”
陳逸說著,將還沒吃完的糖葫蘆亮給她們當做證據,“還沒吃完…”
沒等他說完,裴琯璃已經搶過那根僅剩兩顆山楂的冰糖葫蘆,一口一個吃完。
“好吃,姐夫。”
陳逸無奈搖頭,當先進了蕭府,“走吧,先回春荷園再說。”
小蝶忙拉著裴琯璃亦步亦趨的跟著。
“姑爺,吃飯了嗎?”
“還沒有,等會你去后廚看看還有什么吃的。”
“不用,大小姐晚上讓我給您留了飯菜,熱一熱很快就好。”
陳逸聞言側頭看向她,挑眉問道:“那些野味?”
小蝶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回味,“可好吃了,無戈少爺吃了兩碗呢。”
“我,我也分到了一碗,還有翠兒姐和娟兒姐都分到一碗。”
裴琯璃在旁邊碎碎念:“我和停云姐姐、畫棠姐姐回來太晚,沒有吃到那些菜。”
陳逸哦了一聲,轉頭看著中院盡頭的門廊,好似看到了蕭婉兒那張佯裝鎮靜吩咐留些飯菜給他時的樣子。
大抵上她應該是糾結的吧。
想著,陳逸不禁露出些笑容,“那你沒有口福了。”
“姐夫,你不應該分我一些嗎?”
“婉兒姐偏心,給你留了整整一大碗。”
“是嗎?那也不分給你。”
“哼。”
直到陳逸看到那一大碗時,他愣了片刻,方才讓小蝶去熱菜,然后招呼裴琯璃一起吃。
誰家用海碗盛菜時,還要冒尖啊?
即便他現在可以用真元加快消化,也夠嗆能吃完這盆菜。
裴琯璃可沒想這么多,順帶著拉上小蝶一起。
美其名曰好姐妹就要懂得分享。
陳逸自也不會拒絕,一邊啃著肉,一邊詢問她今日閑逛收獲。
“買了好多東西。”
“兩車面粉,兩車粗糧,還有些熏肉,我都讓人拉去山族了。”
裴琯璃說完,不忘夸贊道:“婉兒姐人真好,都沒讓我付錢。”
陳逸愣道:“你就買了這些?”
裴琯璃點點頭,“族里靠山吃山,糧食都是去集市上換的,所以我就想著買些送過去。”
“…雇傭鏢局押送?”
“當然了,我怕路上被人搶走。”
陳逸嘴角微動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說出“不劃算”三個字,轉而問起其他人。
裴琯璃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問:“姐夫,有個好玩的事情,想不想知道?”
陳逸沒慣著她,一個腦瓜崩伺候,“少廢話。”
裴琯璃也不覺得疼,揉著光潔的腦門嘿笑道:
“今天回來的時候,葛老三被刑堂的人帶走,據說要打十大板。”
陳逸微一挑眉,“具體說說。”
“聽說他前日趁著我們閑逛時,與一位姑娘有染,害得人家尋死覓活的。”
“府里派人過去弄清楚原委后,他就受罰了。”
“我聽翠兒她們說,刑堂還要葛老三明日妥善處理,要么給那姑娘贖身,要么解決此事。”
說到這兒,裴琯璃驀地瞪大眼睛:“哎?姐夫,明天他不在啊。”
“那我是不是不用出去閑逛了?”
陳逸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隨即便露出一絲笑容。
葛老三倒是豁得出去。
為了盡快脫身,竟用出了苦肉計。
只是希望他得知“有人要火燒三鎮”的事情后,還能這么“足智多謀”。
幾人吃完飯,各自回房休息。
陳逸換上睡衣,一邊活動筋骨,一邊看著窗外月明,腦子里幾件事情過了一遍。
劉家之事還未了結,蕭家近期應該有些動作。
總歸不能讓布政使司牽著鼻子走。
火燒三鎮之事,葛老三便是能找到人去做,被他橫插一手后,難度直線上升。
然后是蕭東辰和崔清梧兩人。
蕭東辰的目的已經明確,無非是想借助隱衛力量取代蕭家大房。
崔清梧呢?
她來蜀州的目的也是為了對付蕭家?
至少昨夜里,她出手的確是為了嫁禍蕭家。
“除了他們外,蜀州應還有一些隱衛在。”
“銀旗官…他們的上級嗎?”
陳逸不得而知。
還是先把蜀州的水攪渾后,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藏在水下吧。
接著,他便盤腿坐在床榻上修煉四象功。
直到子時,眼前光亮乍現,他方才醒轉一瞬。
每日情報·黃級中品:巳時,蜀州知府攜提刑司數人到定遠侯府求見蕭遠。可獲得微量機緣。
陳逸看完,嘀咕幾句便繼續修煉四象功。
巳時那會兒都還沒到中午,他應該還在貴云書院沒回來。
怕是趕不及看劉知府和提刑司拜訪老太爺了。
“估摸著也沒什么好看。”
“劉巳和提刑司的人登門,應是稟報老太爺有關劉敬之死的事情。”
“以老太爺的身份,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在侯府里造次。”
不過,隱衛那夜的嫁禍總歸是讓提刑司把調查方向落在蕭家了。
剛好他想看看老太爺如何應對。
翌日,寅時剛過。
星光逐漸隱去,唯有一輪明月仍舊倔強的掛在夜空。
練攤兒的人早已占據各處有利位置。
尤其是專做早飯的攤子。
一輛板車,一口鍋,兩張桌子,八條凳子,便就能為路過的行人提供些吃的。
馬觀便是其中之一,“兩個饅頭。”
“客官,您收好。”
付過錢后,馬觀便朝貴云書院走去。
今日他如往常一樣,丑時剛過就起床穿衣洗漱。
然后看半個時辰的書,溫習昨日所學經史、預習今日功課。
這是他自考過院試,拜入貴云書院后養成的習慣。
馬觀一直相信“勤能補拙”,只要他比同窗更用功,定然能夠考過鄉試獲得參加會試的資格。
即便他先后兩次鄉試失利,蹉跎六年光陰,他依舊沒有氣餒,堅信下一次定能考過。
然后像李懷古那般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約莫一刻鐘后,馬觀來到書院,徑直去往學齋。
這時,來得早的學子互相打著招呼。
“和明兄,今日還是這么早啊。”
“聽說昨日院長讓你去侯府了?”
“嗯,院長讓我去給輕舟先生送書法習練冊。”
聽到他的話,身側兩名同窗不由得嗤笑起來。
“和明兄,他一個教授書法的算什么先生?便是他把字寫出花來,一樣不能入仕為官。”
“說的是,雖說陳輕舟素有才名,字寫的好做得一手好詞,但他終歸僅是秀才功名。”
“甚至比起新念兄和歸云兄的舉人身份,他都遜色不少。”
“加之他如今是蕭家贅婿,呵,便是有些才名本事,我亦羞與他為伍。”
馬觀聞言抿了抿嘴,沒去反駁,只加快了些腳步。
見狀,兩位身著長衫的學子微愣。
待馬觀走遠,他們才反應過來,不禁又是一陣嗤笑。
“先生那句話說得沒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馬和明這窮酸,我們沒嫌棄他,他反倒不屑與我等為伍了。”
“呸,誰稀罕?”
馬觀隱約聽到身后兩人的對話,腳下又加快了幾分。
倒不是說他對陳逸有什么敬服之類的。
只是他謹記先生教導:“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此乃君子之風。”
便是陳逸真的學識不夠,或者做了些有違倫理綱常的事情,馬觀都不會去和人議論。
大抵上算是位嚴于律己的君子。
等他來到學齋時,里面已經有了幾位學子。
掃視一圈,馬觀見他們沒在誦讀文章,咦道:“你們今日這是?”
其中一人指了指學齋前方,“和明兄,你沒發現有什么地方和以往不同嗎?”
馬觀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頓時便察覺一絲不對勁。
只見那原本該是沙盤的位置,此刻竟被一張白色的架子取代。
仔細一看,那架子中間白色的部分不是其他,竟是層層迭迭的紙張。
并且那不是一般的宣紙,而是厚一些的云松紙。
馬觀不由得咋舌道:“院里這是把所有的云松紙都拿到學齋來了?”
“應該是。”
“可我想不明白這是做什么,總不能讓咱們用這樣金貴的紙習字吧?”
其中一人好似想到了什么,遲疑道:“聽說,今日輕舟先生來教授咱們書法。”
馬觀聞言,反應過來,“我明白了。”
“院長這是打算用云松紙取代沙盤,供輕舟先生教授咱們書法使用啊。”
“哎?很有可能,難怪要用云松紙了。”
“也只有這種紙才不用擔心被墨跡浸染濕透。”
“額,院長這么舍得?”
“或許他是為了留下輕舟先生的墨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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