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新聞越短,華藝越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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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2日，北平冬日的晨光刺破霧靄，落在朝陽門外的豐聯廣場大廈玻璃幕墻上。
十四層的華藝總部會議室內，王大軍指尖摩挲著證監會批文，紙張右下角“2008年11月30日核準”的字樣似乎還帶著油墨的余溫。
窗外長安街的車流聲隱約傳來，他卻仿佛聽見1994年那個逼仄公司里，兄弟倆因為第一桶金拍桌狂笑的聲音。
那筆來自東大銀行全國網點標準化工程的營收，讓他們真正開始將華藝的名字寫在了中國娛樂業和電影業的歷史。
咚咚！
“請進！”
“哥，是我。”面色潮紅的王小磊推門進屋，僅從行走姿勢上已然看不出右腿曾經的傷勢。
那一天、那一幕、那一腳，差點就毀了他的人生。
王大軍看著弟弟額頭冒著細汗：“跑步去了？還是爬樓梯？”
“爬樓梯，就在公司鍛煉了一下。”王小磊笑道：“最近找了個老外教練，說現在國外流行一個什么HIIT的間歇運動，有氧、無氧結合，效果不錯。”
“堅持鍛煉是好事，但要注意。。。”
王大軍“嗯”了一聲，對弟弟的精神狀態稍微放下心來，也生生地把原本要脫口而出的“注意傷腿”咽了下去。
弟弟剛剛才從自我放逐和墮落中走出來，還是得保護一下他脆弱的自尊。
王小磊面色如常：“大哥，我沒那么敏感，我的腿好得很，不能再好了。”
他抿抿嘴，語氣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我要好好鍛煉它，叫它更好，將來穩穩當當地邁著它走進問界大廈。”
“小磊！”王大軍聽得太陽穴直跳，本能地想要訓斥他，卻突然有些泄氣。
他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去訓斥這個弟弟？
歷來的決定都是大家做的，但成為業內笑柄、在圈子里再也抬不起頭的卻是王小磊。
那一天阿飛一記掃踢的脆響，至今仍時常在他耳畔炸裂，
王大軍拉著弟弟坐在沙發上，溫聲道：“小磊，從上個月我們開始公關上市核準，你的精氣神就完全不一樣了。”
“我希望你能保持、能堅持，能。。。放下。”
他看著一言不發的弟弟苦勸：“問界和路寬就是一座山，一座連阿貍、白度、萬噠、連想都要聯合起來去搬的山，現在的形勢你也很清楚了——”
“如果不是金融危機，不是他要分心去應對電子票務和大桃寶戰略的挑戰，我們不一定有這個機會。”
“說句喪氣話，人貴在自知。小磊，他是山，但你我都算不上愚公，做好自己的事吧。”
“中國電影的大盤這么大，如他所說，未來是要奔著百億、兩百億、五百億去的，賺錢就好，何必糾纏呢？”
擱以往，即便是大哥講出這話，王小磊也得憤懣委屈地發泄兩句。
但今天的他只是語氣淡漠地點頭：“我知道了。”
王小磊恍惚間抬眼看到背后酒柜里的威士忌，像是毒癮攻心一般，那天那個噩夢般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
這幾個月來，每當酒精麻痹神經時，脛骨斷裂的幻痛就會順著脊椎竄上天靈蓋，逼得他抓起酒瓶往墻上砸。
最痛的不是骨頭。
是走廊監控錄像里，自己像條瘸狗般蜷縮嚎叫時，周圍大小明星們的訝異、愕然、冷漠，還有同情。
這些賤人！
這些他曾經用資源就能隨意拿捏的戲子，怎么也配同情自己這個生來就帶著通天紋的八旗子弟、大院子弟？！
王小磊在傷好后瘋狂酗酒的那段日子里，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到，哪怕是被路寬搞得傾家蕩產也好，總比成為圈子里的笑話要強。
他的腿傷愈合了，但靈魂的潰爛從未停止。
穿越者給劉伊妃報的二世之仇，已經像是跗骨之蛆般鉆進了他的心竅，此生都很難愈合了。
但王大軍不能放棄弟弟，于是讓兩個副總協助他，把公關過會這檔子事交給了王小磊。
人一旦有了目標，想走出一段情緒就要容易得多，何況這個目標是奔著超越心中的夢魘去的。
王小磊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或者說京圈這一次也是竭盡了全力，連很早就跟路老板勾搭在一起的老韓，這次都破天荒地給華藝打了幾個小招呼。
只是從今天他的反應和狀態看來，王大軍還有些不放心。
“小磊。。。”
“哥！”王小磊突然咧嘴笑了笑，一口大白牙顯得他有些刻意的開朗：“別擔心，先把公司搞上市再說，其他都是虛的。”
王大軍無奈止住了話頭，微笑道：“是，是這個理。”
無論如何，現在全公司的首要大事，就是借著兩部電影大賣，《非誠勿擾》聲勢大漲的現在，踏踏實實地把上市過會后的工作完成。
對于王大軍、甚至是精神已經偏執到了一定地步的王小磊來說，這是他們畢生為之奮斗的事業，終于迎來了一次激動人心的回饋。
特別是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終于看到一絲希望。
開過上市公司的書友都知道，在2008年施行的核準制下，一旦過會就能合法地進行路演詢價、線上線下申購、驗資和股份登記，以及最后向深交所提交上市材料。
這整個過程一般不會超過兩個月時間，2008年上市的桂林三金，過會后三天就上市，就是因為把工作做在了前面。
華藝亦然。
王家兄弟和背后的京圈為此早就準備了很久，只是現在背后的兩位大佬之一隕落，某些環節有些束手束腳。
對于現在的華藝來說，掛牌時間是越快越好——
一方面，目前公司兩部電影的熱映，加上12月18號即將上畫、并且已經通過在線票務賣出3000萬票房的《非誠勿擾》，就是給公司路演和詢價提供的最大助威聲量。
說臨時抱佛腳也好，說趁熱打鐵也罷。
想象一下一邊路演、一邊跟客戶分享每日暴漲的票房數字，是一種多么愉快的談判體驗。
屆時再有阿貍、心浪等股東公司的全力配合，保薦人中信建投的全程指導，料想應當會很順利。
另一個方面，之所以要快，也是為了避開春節。
2009年春節是1月25號，有七天休市時間。
新股發行，只要行情好或者噱頭足、亦或是公司有市值管理工作的，像華藝這樣的“影視第一股”完全有幾個一字板不打開的可能，就看如何操作。
再加上節前資金流動性收緊、投資者交易意愿下降，節假日可能導致信息披露延遲或市場關注度分散，因此一般來說公司不會選擇春節前上市。
但華藝沒得選。
包括阿貍、鄧溫迪在內的內部股東的鼓噪、藝人們的翹首以盼、競爭對手的輕忽疏漏，一切的一切都在推著他們向既定的目標前進。
2號當天下午，準備已久的中瑞岳華會計師事務所出具了招股意向書，提交給華藝董事會審核。
該意向書明確了網下、網上的發行比例，華藝網下配售20即840萬股，網上80即3360萬股。
因為意向書涉及重大發行事項，必須提交董事會審議表決，即便小劉作為持股10的股東沒有出席，但這份意向書的概況很快還是出現在了路老板的手里。
倒也不算泄密，也就提前一兩天獲悉而已。
12月3號，西裝革履的王大軍在《非誠勿擾》北平站的首場路演中現身接受采訪，也正式對近來的消息進行了確認。
更加成熟的華藝總裁毫無驕矜的面色，感謝了阿貍、鄧溫迪以及公司內部各位明星股東一直以來的，表示華藝將繼續砥礪前行，為中國電影貢獻更好的作品。
在國內上市，只要通過了證監會的上市核準，后續的流程會非常快。
因為《管理辦法》就規定了股票過會后，公司應在6個月內向社會公開發行，過期作廢。
上一世的華藝在09年9月27號過會，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進行北上廣的路演，在10月底就正式掛牌了。
從現在算起，只要目標明確，完全有望在一個半月內掛牌。
因為此前他們為了上市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只不過因為穿越者的橫生枝節暫緩。
整個12月初，華藝的王大軍、王小磊、董秘胡明，財總張艷萍等人頻繁接受采訪造勢，《非誠勿擾》劇組的褲子和兵兵也不辭辛勞地輾轉北上廣深、長三角一帶。
一是為18號上映的電影路演，二是順勢給即將上市的公司搖旗吶喊。
兵兵依舊是笑靨如花，但褲子的齙牙都要笑掉了。
不過這回他學乖了，上市大業就算是聽牌了，只要還沒胡，那句“還有誰”就不能輕易說。
從11月開始的整個賀歲檔，仿佛成為了華藝一家的秀場和舞臺。
與此同時，線上線下的媒體報道紛紛，特別是楠方旗下的紙媒不吝溢美之詞。
雖然也有華藝通過柳會長打的招呼和自身的公關，但能夠給問界創造對手，楠方是完全可以自帶狗糧的。
當今國內三大經濟類報紙之一、楠方旗下的《21世紀經濟報道》發文稱：
2008年年尾的中國電影行業，正經歷著一場資本與藝術交織的深刻變革。
華藝兄弟的上市進程如同一柄破冰之錘，敲碎了傳統影視公司與資本市場的壁壘。
對行業而言，這是一場格局重塑的序曲，華藝的奮起直追有可能打破問界一家獨大的局面，也間接推動了中國電影的，催生更激烈的市場競爭與資源整合；
對資本市場而言，影視公司的估值邏輯被徹底改寫，文化資產的可證券化讓熱錢找到了新的狂歡場；
而對觀眾來說，電影不再僅是精神消費品，更成為可觸摸的投資符號，銀幕光影與股市K線首次產生共振。
《第一財經日報》：
解碼華藝IPO，1.2億觀影人次背后的資本想象。
據國家電影局統計，2008年國內總票房同比激增42，而華藝三部賀歲片票房加預售已破3億。
這一數據支撐下，其上市首日市盈率或達行業罕見水平，資本市場正在用真金白銀投票。
中國影視業的“輕資產重估值“時代正式到來。
《每日經濟新聞》：
深交所互動平臺單日涌現600余條華藝相關提問，中小投資者最關心“明星股東是否參與增持”。
券商營業部反饋，“文化傳媒”有可能成為繼房地產、能源后的第三大熱門板塊。
受華藝上市傳聞影響，A股中視傳媒、電廣傳媒、歌華有線等文化傳媒板塊股票均有小幅異動。
一時間，熱議、追捧、并冷眼相看問界的看客無數。
全北平、全國的記者們不顧年關在即，蜂擁聚集在華藝總部和問界大廈，以尋求第一手消息。
記者們想的當然是兩家繼續打嘴仗，甚至像5月的時候真刀真槍干起來才好。
可惜問界依然保持著極佳的戰略定力，對華藝的上市表示肯定、鼓勵、認可，希望行業同儕一起為中國電影添磚加瓦。
很顯然，這樣的回應是不能叫網友買賬的。
特別是問界和路、劉二人長期以來的競爭者和黑粉們。
黑粉們的構成比較復雜，其中有職業水軍和楠方系的輿論力量；
有陳開歌、第六代等導演的絕對擁躉們；
也有長期追趕小劉的尾氣而不得的其他小花粉絲。
但所有人的態度是一致的——
抓住這種形勢暫且不明的“窗口期”，捧高踩低。
黑粉們的顱內高潮就發生在可以指點江山，或者對往日抬著脖子都看不清的大人物評頭論足時。
后續可能被打臉？不怕，把屁股露出來即可。
京圈老炮兒（黃V，影視博主）：問界這次啞火了吧？之前不是吹“中國迪士尼”嗎？結果上市都不敢上，被華藝搶先一步！路寬不是號稱“行業教父”嗎？怎么連個金融危機都扛不住？看來問界的資金鏈也沒那么穩嘛！
蜜糖甜心（楊蜜粉絲后援會）：蜜蜜在《畫皮2》里的表現可圈可點，同時也對蜜蜜的閨蜜天仙感到遺憾，似乎婚后的結局不是那么美好嘛，嘻嘻！不對！不嘻嘻，表示同情！
電影圈懂哥（職業影評人）：路老板這次是真的慫了，大麥網一入場，問界的行業霸主地位受到嚴重動搖，現在連上市都不敢上，怕金融危機形勢下的估值崩盤吧？華藝雖然一直被壓著打，但至少敢賭敢拼，這才是企業家精神！
楠方日報：市場永遠青睞勇者！華藝的上市證明了中國電影產業的活力，而某些“行業霸主”的保守策略，或許正預示著其巔峰已過。競爭，才是行業進步的動力！
綜合來看，黑粉和競爭對手的輿論主要圍繞幾個點：
問界“慫了”：不敢上市，資金鏈或估值可能有問題；
華藝“逆襲”：敢拼敢賭，打破問界壟斷；
大麥網沖擊：在線票務壓制問界，路寬戰略失誤；
對劉伊妃連帶嘲諷：粉絲吹噓“行業第一夫人”，結果老公公司落后一個身位。
長安街，北平萬噠總部。
年關將至，在英國讀書的王四聰也提前回來了。
“爸，你說現在這幫網友多煞筆？啊？隨便帶帶節奏就跟著跑，一點判斷能力沒有。”
“我現在這個號在分享英國的生活，馬上要養到30萬粉絲了，到時候我也耍耍這幫娛樂圈的傻子們。”
王建林面不改色地處理公務：“不要罵人。”
半晌又抬頭講了個冷笑話：“忍不住的時候也不要罵人家的父母，不然會連累到我們的。”
王四聰挑挑眉，剛想習慣性地反詰就被老爹打斷。
“看過報表了吧？覺得這個大麥網怎么樣？對我們萬噠的意義有多大？”
“考我呢？光考，什么時候叫我接班啊？”王四聰玩笑歸玩笑，還是恭敬地給老王續了杯清茶。
他旋即正色道：“在國外我就看到你們的消息了，說實話我覺得這是未來的趨勢，尤其在手機上。”
王建林頭也不抬：“為什么？”
“因為我在英國已經看到有在手機上買球票的了。”王四聰理所當然道：“3G在英國早就推行了，不過覆蓋率不是太高。”
“倫敦現在流行一個叫Viagogo的軟件，覆蓋了歐洲55個國家，就是用戶體驗還比較一般。”
“今年曼聯和切爾西的歐冠決賽普通票炒到了2000鎊，我就是在Viagogo上買的票，但因為3G沒有完全覆蓋，英國人還是習慣線下買票。”
王四聰所說的這個名為“Viagogo”的軟件06年就誕生了，后來和StubHub成為國外最大的票務平臺。
老王看了狗兒子一眼，頗為滿意。
送他出去讀書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增廣見聞嗎？好歹他能注意到這一點，給自己提供一些思路。
看來國內的線上票務，未來還是要轉到手機端去實現巨大的流行性的。
王四聰繼續回答老子的問題：“對于萬噠而言，大麥網的預售數據可以幫我們精準預測熱門影片需求，動態調整排片，減少空置率，單銀幕產出更高。”
“但我一直在想一個難以解決的矛盾。”
“什么？”
王四聰皺眉道：“我們萬噠自有的會員積分系統，和大麥網的會員體系是存在沖突的。”
“積分基于線下消費閉環，顧客在商場買件奢侈品獲1000積分，在影城兌張免費票，數據沉淀在萬噠的系統。”
“現在用了大麥網的系統，還開出這么高的補貼，我們的影院客戶有相當部分的數據是要進到大麥網的軟件的。”
“大麥網是四家持股，但總歸咱們不是主人，說話也有不好使的時候。”
富二代清了清嗓子低聲道：“特別是那位柳會長。”
“爸，上次他非拉著你入股華藝，美其名曰強強聯手、院線和制作方上下游合作！”
“屁！”
“那不就是為了給馬蕓解套嗎？他個老騷包非要去電影圈插一腳，看看國內的支付寶被問界打成什么狗樣子了？”
王四聰不忿道：“這次給他們提供的客戶來自誰？不都是萬噠影院的客戶嗎？這是趴在咱身上吸血呢！”
老王終于舍得從故紙堆里抬頭，看了狗兒子一眼，表情莞爾。
語言是激憤的，角度是刁鉆的，觀點也是帶著偏見的，但結論是準確的。
目前全國院線中，已經有相當部分和大麥網展開了合作，后者對行業同儕們提出的“包銷預售”實行有限同意。
在此情況下，整個大麥網的主要院線抓手和基本盤依然是萬噠。
從這個角度看，王四聰說馬蕓趴在萬噠身上吸血，不算污蔑，但萬噠確實也從合作中獲得了戰略收益。
就比如這個“包銷預售”，如果真的有高駿、吳鶴滬這樣的大手子來排片，萬噠不相當于通過大麥網掌握了更多的院線發行權嗎？
畢竟其他兩家要的只是流量。
如果萬噠再有自己的制作和出品團隊。。。
提到這個問題，王建林又想到了上一次跟王四聰討論時，發現的華藝股權的華點。（438章）
“華藝這回是真的要上市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老王面色嚴肅：“你說說看，路寬會不會動手？從哪里動手，還有沒有動手的機會？”
早晨跟老爹一起吃的早餐太沒油水，王四聰洗了兩個蘋果回來，淡定地搖頭：“不知道。”
“我要知道我就是首富了，也不會一直挨你罵了。”他咔嚓咔嚓咬了幾口：“但我把他從出道至今的所有大小傳聞、軼事都看了一遍，像一樣。”
“爸，我只能這么說——”王四聰一改憊懶的面色：“這人，邪門兒！路邪門！”
“華藝這回沒那么容易過關。”
王建林嗤笑：“別整這些臭氧層子，他的一切產業軌跡都有跡可循，什么邪門？”
“你自己都講網民被輿論引導，難道你還信什么小神仙之類的怪力亂神之語。”
王四聰一臉理所當然：“為什么不信？奧運會開幕式之前去拜娘娘廟總是真的吧？這是有照片跟視頻的。”
“你看他那套拜仙的架勢，玄之又玄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王建林被兒子逗笑了：“那就如你所說，他會使絆子動手腳，在股權上做文章，關鍵是怎么做？”
“上次你也逐個股東去查看了，現在就劉伊妃有10個點在手里，至多再加上跟他有舊的男、女明星，也不到30個點，能做什么？”
老王給兒子上課：“他想搶班奪權，第一步要把王大軍踢下董事長的寶座吧？”
“根據國內《公司法》的規定，罷免董事長要通過股東大會表決，需經出席會議的股東所持表決權的過半數才行。”
“想要重新選舉董事長，則需要董事會上全體董事的過半數同意，這些數字要求可都不低啊？”
“你告訴我他能夠影響的表決權，剩下的從哪里來？”
王四聰被老爹問住了，撇著嘴搖了搖頭，一個投籃動作把果核扔進垃圾桶。
“不知道，真不知道，你別望子成龍了，我不是路寬。”
他拖了張椅子在王建林對面坐下：“但是爸，我們假設現在他掌握了足夠的股權和表決權，如果你是他，你會怎么辦？”
老王笨拙地點著鼠標，他記得今天王大軍10點鐘有一檔企鵝網的《財經會客廳》的直播訪談，既然跟兒子聊到這個話題了，正好也關心一下時事。
這一個多月，沒有比華藝上市更話題度更大的新聞了。
他一邊操作一邊回復：“信息不對稱太過，我告訴你，這個問題問得沒有意義。”
王四聰對他自然釋放的爹味有些不滿：“那什么有意義？”
“你要想一想我們怎么做才有意義。”
王建林從抽屜摸出老花鏡戴上：“如果問界真的能掌握華藝，我們萬噠要怎么應對，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我。。。”
王四聰習慣性地想反駁，瞬間又陷入了思忖。
自己兩父子的確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但也僅限于猜測，一點實證都無。
就算是有實證，他們又有去告發、宣傳、破壞的動機嗎？
顯然沒有。
路寬如果掌握了足夠的表決權和能夠影響決定性數量的股東和董事，他們把事情捅出來也就是隔靴搔癢。
兩害相權，倒不如想著“萬一”這事兒真出了什么幺蛾子，萬噠要怎么作為列強去瓜分一下戰果要好。
王四聰靜下心來思考，未慮勝先慮敗：“爸！萬一、萬一是真的，咱們就準備一塊兒吃自助吧？”
“什么玩意？”王建林對兒子的時髦話接受程度有限。
“問界去年的電影市場份額，無論是作為出品方、資方還是院線，都已經只屈居中影之下了。”
“這要叫他再吞并了華藝，就算韓山平再是鐵瓷，有關部門能放任不理嗎？”
“你想想他都囂張到什么地步了？微博、博客、旅游衛視、智界視頻、分眾傳媒幾乎全都是行業老大。”
“他現在做那個勞什子咨詢委主任已經能間接影響行業政策了，在加上這種接近壟斷的規模，這妥當嗎？中國電影成他的自留地了？”
王建林面無表情地等待緩沖：“所以呢？”
“去活動、公關，現在就開始準備造勢，既然阻止不了他，也不能讓他一家獨大，我們跟后頭吃點兒喝點兒總行吧？”
“張繼中拍電視劇行，馮小鋼就不必說了，今年這個吳爾善也是個有能為的。男女明星咱再挖兩個來，這制作部門的雛形不就出來了嗎？”
在即將進入2009年的當下，如果能趁勢成立自己的影視制作部門，對于產業鏈閉環的構建、單銀幕收益的最大化和對抗問界的行業壟斷風險，都意義重大。
歷史上的萬噠在2009年7月成立了萬達影視傳媒有限公司，標志著萬噠從院線終端向上游內容制作延伸。
老王當時提出了“三年做到行業第一”的目標，初期以聯合投資為主，逐步轉向主控項目。
這一世因為穿越者的存在，中國電影大盤提前膨脹，也早早就讓他動了這個心思。
王四聰信心滿滿：“爸，我跟你說，他要真的這么干了，你就按我說的做——”
“馮小鋼這幫人之前跟他打生打死的，我們重金挖過來，面上再有部門干預一下，不叫他全盤接收華藝，這事兒能成。”
“翻過年我倫敦那邊畢業了就回國，你把娛樂圈這一攤子事兒交給我，準沒。。。”
王建林面色嚴肅不說話，電腦中一陣畫外音打斷了王四聰的推演：
“對，我們現在的主承銷商中信建投已經組織了北上廣深四地的機構推介會，將會覆蓋69家詢價對象。”
做客《財經會客廳》直播間的王大軍，在畫面中氣度儒雅：
“詢價客戶將會包括含基金、券商、保險、QFII等不同的投資機構，目前的申購價格與數量已經出爐，但這里不便講，各位投資者們很快就會知道。”
《證券法》嚴令禁止在公共媒體披露類似“誘導”交易的信息。
主持人繼續提問：“王總，作為業內兩家電影產出質量、頻率最高的文化傳媒和電影公司，您對現在輿論熱議的華藝和問界的對比有什么看法？”
“這個是網友們抬愛了。”王大軍笑道：“問界始終是中國電影產業的標桿，在內容創新、技術應用和產業整合方面都是行業先驅。”
“華藝此次上市更多是向先行者學習，我們期待與問界共同推動中國電影市場的繁榮。”
王四聰是個嘲諷技能拉滿的主兒，聞言嗤笑：“說著抬愛，最后自己也抬了一把自己，這幫人，哎！”
“學著點兒，特別是路寬應對外國記者采訪，你看看人家都是怎么說話的。”王建林又習慣性地開始訓子。
“把你那個不著四六的態度收一收，輕佻、浮躁！”
王四聰輕笑道：“爸，我這也是跟路寬學的。”
老王斜眼看著他：“你學人家什么了？”
“自污啊！以后我一出場就是這么個浪蕩樣兒，那但凡正常一點兒社會大眾都得夸一句有進步。”
“但要是都像你們這么板板正正的，哪天往地上吐口痰都得被媒體噴半天。”
“自從這路寬結婚了你去網上看看，好家伙直接兩邊倒，一邊夸他浪子回頭好男人的，一邊還有求著他繼續風流快活的，這都什么事兒啊？”
王四聰看著總卡頓的直播，伸手給老爹下調了一個清晰度，又繼續道：
“所以我以后就準備這么辦，先以狂狷的面目示人，你看誰不順眼我的，我就上去一頓噴。”
“實在下不來臺了，你再‘大義滅親’處置我一下就行，讓我當這個丑角兒，給您抬咖怎么樣？”
站在老爹身后的富二代極盡暢想之能事，但王建林看著屏幕半天沒說話。
“爸？”
老王半晌才回頭：“你這調了一個清晰度，怎么還把王大軍人調沒了呢？”
“啊？”
王四聰俯身躲過屏幕的反光，企鵝的大LOGO和訪談背景墻中只剩這位美女主持人了，在卡頓后串詞救場：
“各位，我們今天的訪談可能要。。。”
女主持也不知道后臺發生了什么，只是導播從耳麥中提醒中場休息幾分鐘，王大軍就急匆匆地離開。
只是她話音未落，王大軍又風度翩翩地回來了，只是厚重鏡片下的眼神略有些陰翳。
關鍵時刻不能軍心大亂，特別是面臨是路演詢價的緊要關頭，華藝董事長勉力叫自己鎮定下來：
“不好意思，剛剛公司有些突發情況，去回了個電話。”
美女主持松了一口氣，面對鏡頭微笑道：“確實如此哈，上市籌備期的繁瑣事務太多，我們也很感謝王總今天能撥冗做客。”
“王總，再跟大家聊一聊華藝這種明星持股模式的特別之處吧？。”
“現在業界都戲稱這是綁住核心創作力的金手銬，大家都覺得這真的是一個獨具創新的路徑，也是成就了今天的華藝的重要一步。”
“這種模式對穩定制作團隊、拉升公司估值究竟產生了怎樣的裂變效應？”
“王總？”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拿著手卡、按照此前預設問題提問的美女主持側頭，隨即心下一頓。
他。。。他怎么了？
主持人職業化的微笑突然凝固在臉上。
王大軍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華藝董事長適才的返場本就是極力忍耐，以免在路演關頭給大眾看見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樣，造成輿論動蕩。
只是這個問題一出，鏡頭前的體面與內心的崩塌正在激烈撕扯。
因為剛剛突如其來的噩耗，這個關于明星股東制度的問題，恰恰撕開了華藝此刻最鮮血淋漓的傷口。
王大軍左手在桌下攥緊到指節發白，右手卻還要保持拿話筒的平穩姿態，喉結滾動間將翻涌的怒意咽下，化作嘴角僵硬的弧度。
某個他意想不到的明星股東，此刻正在背后捅刀子的現實，與直播間里贊頌其制度創新的提問形成荒誕諷刺的對比。
王四聰也很奇怪：“爸，他在干嘛？”
王建林心中有個預感越發強烈，此前和兒子玩笑的所謂“邪門”，此刻正透過王大軍的失態，在直播鏡頭前泄出一絲血腥味。
“他能坐的住就已經很不錯了。”老王長嘆一口氣：“應該是出問題了，肯定是華藝上市有關，也有可能是——”
他沉靜的話音稍頓：“有可能是路寬動手了。”
還沒等被嚇一跳的王四聰繼續往下問，直播間里的王大軍開始回答主持人的問題。
只不過這一整場都溫文爾雅、沉穩有度的華藝掌門人，此刻有些驢唇不對馬嘴的意思：
“明星持股模式。。。確實是華藝引以為傲的創新，但任何創新都可能遭遇。。。意料之外的波折。”
他情不自禁地加重了最后幾個字的發音，指節在話筒上敲出沉悶的噠噠聲。
隨即，便是幾百萬觀眾、美女主持，以及屏幕前的老王和二代，或者還有老馬、柳會長們，一起看著王大軍突如其來的“慷慨激昂”——
“從1994年到今天，我們華藝花了14年的時間才走到上市之路，現在，我們是先鋒！是旗幟！”
“我想，我要在此刻表態，我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來破壞這個大局！”
王大軍說完便起身整理西裝，對鏡頭微微頷首：“抱歉，公司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處理。”
隨即離開。
思維敏捷的王四聰這下會意了，也明白剛剛老爹的面色為何如此凝重。
他喉頭滾動，此刻似乎對屏幕中這位華藝掌門人能強撐到現在都頗感訝異。
換做是自己，如果真的是那個消息，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吧？
這一刻的他，才真正體會到王建林所說的“落子無聲聽驚雷”。
只不過從直播間匆匆離開的王大軍，直覺上認為這就是如日中天的權力者給華藝降下的沉重鐵幕。
問界自己雖然暫時無法上市，也要無所不用其極地打壓行業同儕。
但用不了多久，這位華藝掌門人就會意識到，如果是臨時起意的刻意打壓，那反倒是“邀天之幸”了。
怕就怕，這背后是一張織就了多年的大網正在悄然勒緊，叫還想做困獸之斗的人在潰敗時才發現，自己連掙扎的姿勢都是對方算好的。
這簡直就是墨菲定律的最直觀體現。
王建林父子算是相對距離這張網比較近的人，雖然還不知道切實的真相，但對這局棋已經隱隱有些猜測了。
但馬蕓、鄧溫迪、柳會長、李彥宏，包括整個內娛、電影行業、互聯網行業內外所有從業者，吃瓜人和看客們，直到中午12點左右才驚聞瞬間傳遍了網絡的一則消息。
雖未經華藝確認，但已甚囂塵上。
《財經》、《第一財經日報》、《每日經濟新聞》等專業紙媒，在微博上發布了一則簡訊：
華藝兄弟傳媒集團突現控制權爭奪風暴，一線女星范兵兵以股東身份發起臨時股東大會，提出罷免董事長議案！
新聞越短，華藝越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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