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入戲太深,收網華藝_華娛:從神棍到大娛樂家_都市小說_螞蟻文學第四百九十一章入戲太深,收網華藝 第四百九十一章入戲太深,收網華藝←→:
從11月初開始,邪惡軸心的在線票務大業就在如火如荼地推進,也生生地咽下了路老板給他們設置的釘子。
與此同時,在某雙幕后黑手的大力推動下,在五月被痛毆之后的華藝也逐漸展現出了行業老二的底蘊,借著問界公開宣布暫緩上市的契機,全力推動自身戰略目標的實現。
整個京圈像一臺齒輪緊密咬合的機器,從承銷商到證監會,從路演計劃到過會審核,開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路老板對此不甚在意,依舊保持著自身的戰略定力,開始將一張布了多年的大網逐漸縫補、收縮。
11月底,路寬和劉伊妃迎來了《山楂樹之戀》的殺青戲份,也是全片情感張力最大的一段:
病床上的老三已至彌留之際,靜秋穿著他生前最愛的紅衣裳沖進病房,上演一出生離死別。
所有人都沒想到,從開機以來幾乎毫無滯礙的拍攝,在最后一場戲陷入了苦戰。
本以為是最簡單的高潮,卻猝不及防地所有人當頭一棒。
劉伊妃的情緒崩潰得太早、太突然、太沒有層次感了。
這場戲的過程非常簡單:
靜秋從接到老三父親派來的弟弟的通知,請她在愛人彌留之際去醫院見老三最后一面。
在進入病房后,鮑國安飾演的老三父親簡單和她說明了情況,隨后現場人群讓開了一條路,靜秋走到老三面前。
圍觀的一個女兵提醒她喊自己的名字,因為之前的劇情中老三曾說:
即使我的一只腳踏進墳墓,聽到你的名字,我也會拔回腳來看你。
充滿年代感的70年代醫院片場,老謀子已經是第五次喊“咔”了。
原因都大差不差,小劉看過了躺在床上的丈夫逼真的妝造,加上孕激素的使然情緒化嚴重,一時無法正常講完臺詞。
甚至在之前手持攝影跟著她往醫院跑的路上就已經泣不成聲了。
劉曉麗在外圍看著也擔心得緊,她害怕閨女這場戲拍得太艱難、太傷心,再影響肚子里的寶寶就糟糕了。
老謀子何嘗沒想到這一點呢?
9月下旬小劉確認懷孕后,所有戲份就空前集中到一起給她制造便利了,一直到今天算是堪堪兩個月時間,本來是歡歡喜喜殺青的節奏。。。
張一謀再一次把女演員叫到監視器前,張沫摟著小劉的肩膀,后者勉力擦干了眼淚,語氣訕訕:
“張導,我真的有點控制不了自己,根本無法控制,一想到。。。”
老謀子也算見多識廣了,溫和笑道:“伊妃,你現在情況特殊,這段戲哪怕明天、后頭拍都無所謂。”
“但是不能情緒化太嚴重了,對身體不好。”
迄今為止當事人沒有公布真相的打算,張一謀也就這么渺渺一提,其實片場眾人是心知肚明的。
從生理角度看,孕婦情緒波動大、難以控制,主要與激素水平變化有關。
懷孕期間,雌激素和孕激素大幅升高,直接影響大腦神經遞質的平衡,使情緒調節能力下降,使得喜怒哀樂的情緒放大作用明顯。
張一謀再次耐心地同她講戲:“這部電影拍到現在,我想你也比較了解基調了,其實最后這場生死離別的核心不是哭,而是忍!”
“這個時代的人除了生老病死無法控制,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要忍,這是本能,哪怕是這種場面之下。”
“所以我需要你的情緒遞進,最高級的悲劇表演是什么?是‘反表演’,你這一段把自己代入地太深了,床上那小子其實活蹦亂跳呢!”
小劉不回答,只是默默點頭。
老謀子講的這些表演提綱,她自己在做人物小傳的時候不知道設計多少回了。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丈夫像個瀕死之人躺在床上,劉伊妃根本無法從真實世界和電影世界里理性區分。
女演員的投入,加上孕激素的使然,叫她入戲太深了。
劉曉麗強忍著沒有接近安慰女兒,這是她從十四五歲帶小劉到第一個劇組就養成的習慣。
張沫低聲道:“茜茜,還行嗎,實在不行就下午拍。”
劉伊妃吸了吸鼻子,勉力擠出一絲笑容:“來吧,哭這幾次眼淚快干了,應該閾值提高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路寬,后者的妝造太復雜,全身上下又是管子又是氧氣瓶不太好開口說話,也不能亂動,否則就要重新布置片場。
化妝組來給小劉哭紅的眼圈稍微遮了遮,五分鐘后旋即開始了新的一條。
同樣的雨中奔跑,同樣的推門而入,同樣的。。。
再一次失敗。
“咔”張一謀果斷叫停,不能再讓劉伊妃這么哭下去,連他在監視器前都看得心驚膽戰的。
“大家原地休息,把路導身上的妝先撤掉。”
他走到病床邊上苦笑道:“趕緊起來勸勸你媳婦兒,不能叫她鉆進死胡同去了。”
路老板已經自己坐起來了,平舉著手讓工作人員卸妝:“能擦的都擦了吧,不然給她看到效果還是一樣。”
為了把這個白血病瀕死之人化得逼真,劇組用特殊調配的灰青色油彩覆蓋全臉,在顴骨、鼻翼等凸起部位用深紫紅色制造皮下出血點。
還有其他的人工唇裂效果,眼角黏膜的水腫效果等等,再就是鎖骨處貼有仿制留置針管、小臂纏繞彈性繃帶制造肌肉萎縮假象。
這些都是前幾年問界影視從《返老還童》劇組的洋鬼子手里學來的本事,妝造這一塊既是電影后勤的基礎門類,也可以為特效服務。
路老板“起死回生”,穿著病房的拖鞋到了門外,劉曉麗還在安撫女兒的情緒,后者一見到丈夫就死死地摟住他,只言片語還沒講,眼眶就已經蓄滿淚水了。
劉曉麗跟女婿點點頭走開了,附近的劇組工作人員也四散休息,大家都理解這一段戲的艱難。
有一種無奈叫你知道怎么演,但就是控制不住喜怒哀樂這樣的生理反應。
路寬的手掌在她后背輕輕摩挲,指節順著脊椎的弧度緩緩下滑,溫柔地安撫:“你今天好像刷新了《爆裂鼓手》的記錄了啊,NG記錄沒破,不過哭鼻子的記錄破了。”
小劉在他肩頭輕輕捶了一下,委屈巴巴地抬頭,鼻尖還泛著委屈的淡粉:“應該叫你體驗一下這種感覺的,你這個冷血動物。”
“而且都怪你!不是你把我肚子搞大了,我至于現在這么簡單的戲都演不出嘛!”
洗衣機得意:“這話明明是在怪我,怎么聽起這么有成就感呢?意思我槍法準?”
“不要臉!滾蛋吧你!”劉伊妃抬頭看他重新恢復健康的面容,兩句話一打趣,心情舒緩了些。
只能說激素的力量太強大了。
秋日的風掠過片場,卷著幾片枯葉在他們腳邊打轉,方才還撕扯著五臟六腑的酸澀感,不知何時已化作他掌心里的一汪溫水。
路寬拉著她在片場的椅子上坐下:“聊聊戲吧。”
“你一方面是情緒不穩定,但表演上有沒有問題?我剛剛沒有睜眼看你,不過過程都聽得差不多了。”
“張一謀的需要你給出的表演核心是什么?可以概括成一句話:冷靜的絕望比煽情更能穿透銀幕。”
“你想一想《活著》里的鞏莉,她面對有慶的死是怎么詮釋的?”
劉伊妃愣了愣神,她在參演《山楂樹之戀》前幾乎把張一謀的所有作品又都拉了一遍,這個經典片段自然不陌生。
《活著》中的有慶死于“大越進”時期,因區長春生開車撞倒圍墻被壓身亡。
這一設定將個人命運與時代荒誕性捆綁,春生既是福貴的戰友,又是間接害死其子的“權力符號”,凸顯底層個體在歷史洪流中的無力感。
本影片中的靜秋,直到影片最后才能毫無掛礙地宣泄心中的情感,暫時得以掙脫時代的重壓。
她不可能這么順暢地就痛哭流涕,在原著中,也是圍觀的女兵多加催促,她才喃喃“我是靜秋,你醒一醒。”之類的剖心置腹。
路老板點出她的表演誤區:“拋開情緒控制不談,你之所以一時無法掙脫現實和戲劇的邊界,是不是你對這段表演的理解還不夠深刻呢?”
劉伊妃聽得一愣,這種提醒和批評,就好像老師在講學生:不要總說是你粗心大意,有可能你這道題根本就不會。
事實上,的確也是兼而有之。
張一謀只告訴她表演要有層次感,但是沒有把話講到點子上,劉伊妃作為80年代末期、接近90年代的姑娘,對這段歷史的認知太淺薄了。
這不是看過幾本傷痕文學的書,或者和幾位老戲骨有過對手戲就能完全吃得透的。
“你看,鞏莉在《活著》里面是三方面:生理反應,肢體語言,加臺詞爆發。”
“在聽聞死訊時,她設計了一個全身肌肉瞬間凝固的動作,瞳孔放大卻無焦點,仿佛靈魂被抽離。”
“被拖離現場時,她反復摩挲衣袖上沾到的泥土,機械性動作暴露潛意識對現實的拒絕。”
“當春生跪地懺悔時,鞏俐俯視他的眼神并非仇恨,而是帶著荒誕的譏誚,仿佛在質問天道不公。”
路寬耐心總結道:“但她是喪子之痛,你是和愛人天人永隔,很遺憾沒有廝守的機會,你完全可以把孕婦的情緒潮汐轉化為優勢嘛,比如突然走神、回避愛人的慘狀,轉而去看窗外光線,反而能表現靜秋精神瀕臨崩潰時的解離感。”
“想一想《塘山》中的民眾驟聞噩耗的麻木,賦予這段表情更多的層次。”
原版的《山楂樹之戀》中小黃鴨就是哭,沒別的。
還一直猛咬下嘴唇,表演痕跡太重太過做作,很叫人出戲。
不軋戲的情況下,一般女演員一年頂多兩個角色——可以深入研究和體味的角色。
劉伊妃版的靜秋,光是單純地用哭來表達,已經不符合她現在的段位了,也是浪費這個年代電影和角色的表演機會。
她完全可以從中獲取更多表演心得,距離職業目標更進一步。
夫妻倆并肩在片場角落里坐了很久、聊了很久。
丈夫的手始終覆在少女微微發顫的手背上,側身時病號服戲服的肩線堆起褶皺,像道溫柔的屏障。
他沒有急切地開解,只有偶爾遞來的溫水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與小劉斷續的敘述形成某種靜謐的和弦。
張一謀在不遠處看到這歲月靜好的一幕,希望他的安撫能夠起效。
這一打斷就到了午飯后,下午的第一場在一點半準時開拍。
沒有過多的提點,所有人各就各位。
化完妝的劉伊妃出現在監視器中,面色恬淡。
老謀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拿起對講溫聲道:“下午時間充足,伊妃待會兒不要著急,我們一起把這段劇情過去。”
“收到,導演,謝謝!”
“開始!”
監視器中,天正下著冷雨,扎著麻花辮的靜秋跌跌撞撞沖進醫院,白墻上的紅十字在視線里模糊成血色的斑點,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混著鐵銹般的血腥氣。
鮑國安飾演的老三父親背對著推門而入的靜秋,軍裝筆挺的肩線在病房慘白的燈光下繃成一道鋒利的折角。
中心構圖的鏡頭從靜秋轉向過肩特寫,老戲骨鮑國安的特寫出現在監視器中。
“你是靜秋吧,我是孫建新的父親,我知道我兒子在等你,你趕緊跟他告個別吧!”
他沙啞的喉音壓得極低,眼瞼下方兩塊松弛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動,將司令員的鐵血面具撕開一道裂縫。
張一謀緊張地盯住了劉伊妃的表情,濕發黏在蒼白的顴骨上,雨漬在粗布褲腳暈染出深灰的紋路。
人群紛紛讓開,她卻裹足不前,像被無形的繩索縛住腳踝,這一動一靜的對比凸顯了人物內心的煎熬。
這是路寬提醒的“懸停式爆發”,用肌肉凍結替代情緒宣泄。
一根箭在什么時候對敵人的威脅最大?
弓滿弦,未射出的時候。
對于演員來說也是這樣,要通過精準的肢體控制來制造戲劇張力,而非直接釋放情緒。
只是對于大多數演員來講,即便知道要這么演,也沒有足夠的肢體和肌肉控制能力。
很顯然,在人藝沉淀了一年的劉伊妃,在表演上更加成熟和游刃有余了,這種進步在監視器前的張一謀看來尤為明顯,因為他能夠捕捉到更多細節:
死死釘在原地的雙腳昭示著內心的恐懼,微微前傾的脖頸卻暴露了想要沖上前的本能。
不像身材嬌小的小黃鴨,一米七的劉伊妃此刻在鏡頭前,反倒呈現出一種極具戲劇張力的反差感。
她修長的身形本該賦予角色堅韌的力量感,卻在靜秋這個角色身上化作了更令人心碎的脆弱:
微微佝僂的肩背讓身高縮成了保護性的弧度,像一棵被風雪壓彎的白樺;
那雙本可以颯爽邁開的長腿,此刻卻像生了根般死死釘在原地,在粗布褲管下顯出僵直的線條。
身高原本是她演這段戲的劣勢,但這個裹足不前的動作和其他細節,卻成為了情緒放大器。
包括現場的其他演員,他們按照自己的走位站在外圍,雖然看不清這位女演員這段設計的意圖,但也深深地沉浸在這無言的傷痛中。
這種忍,的確要比哭更能帶動情緒。
鮑國安看著劉伊妃的背影,感慨后生可畏。
她終于動了,慢慢接近了病床上的路寬,后者蒼白的臉陷在枕頭里,像一捧隨時會化開的雪。
劉伊妃穿著藏紅色的燈芯絨翻領外套,內搭的確良白襯衫領子翻出,肘部還有輕微的起球磨損。
紅與白的對比強烈,室外的張一謀突然有了一個新想法。
他本能地拿起對講:“兩個備用機位,35mm鏡頭近距離給靜秋,拍藏紅色外套在逆光中的剪影那種感覺。”
“小釘你親自拿85mm長焦,壓縮景深,病床白布與慘白臉色以及老三的輪廓,用陰影強調一下。”
主機位不動的情況下,其他攝影師迅速響應,知道這是導演的臨時起意。
張一謀在做什么?
他在做“人工P圖”。
即在一開始的拍攝中,就通過不同的攝像機角度給靜秋、老三兩個色彩對比度鮮明的情侶做圖層的分割。
整個畫面中,除了白,就是靜秋的紅。
這種分層處理,實質上是張一謀對“生者與瀕死者的時空錯位”的具象化,在劉伊妃背對著鏡頭時,用這種色彩上的視覺壓迫,給觀眾制造心理壓力。
這和《返老還童》里李明和父親李雪建病房前的光暗對比如出一轍。
只不過他是通過色彩,路寬是通過光線。
劉伊妃走到了主機位中心,映入他眼簾的是奄奄一息的老三,卻不可避免地被代入了路寬。
所幸這段戲到了此處,拉滿弦的弓也是時候射出了。
小劉看著床上的“丈夫”:
他的面容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顴骨處用油彩勾勒出青灰色的陰影,仿佛生命正在皮下一點點消逝。
嘴唇干裂起皮,化妝師特意在嘴角點染了暗紅色的血漬,這是白血病晚期患者常見的口腔出血癥狀。
半睜著的眼皮下,瞳孔微微上翻,只露出少許眼白,這種“瀕死凝視”的表演是路寬研究真實病例后設計的。
劉伊妃的視線落在他插著輸液管的手腕上,突然一陣恍惚。
那若隱若現的血管走向,叫她想起了現實中路寬熬夜工作時,在臺燈下顯露的青筋紋路,這個細節讓她瞬間分不清戲里戲外,仿佛眼前躺著的既是虛構的老三,又是可能隨時離她而去的丈夫。
監視器前的張一謀看著小劉的特寫,暗叫不好,對講通知群演提前說出臺詞打斷她。
圍觀的護士出聲:“靜秋,快說自己的名字呀,他聽得見。”
“我是靜秋。”小劉已經進入似真似假的夢幻中,淚水逐漸模糊,連叫了幾聲:
“我是靜秋,我是靜秋啊。”
“你不是答應我一聽到我的名字就回來嗎?你不是說我穿紅色衣服很好看嗎?”
“我穿著它來了,我穿著它來看你了,我穿著它來看你了。。。”
此前所有的人物體態、表情、動作的情感鋪墊,在此刻如同拉滿的彎弓驟然松弦,劉伊妃積蓄已久的情感化作一支離弦之箭,帶著破空之勢直擊人心。
三聲“我是靜秋”逐漸坍縮成為氣音,字句在抽泣中破碎,宛若箭矢沒入靶心的悶響。
周圍扮演護士、家長的群演配角們都不知不覺地掉淚了,鮑國安也輕輕回過身,不忍看這一幕。
他們這一刻根本沒有覺得劉伊妃是在演戲,似乎她看到的確實是自己瀕死的丈夫。
只有小劉眼里還回蕩著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
2004年的水磨鎮車禍以后,他也是這么躺在華西醫院的床上,生死未知。
彼時的她還不知道,這道在她心里鐫刻出深刻印跡的魂靈,已經往前世走了一遭,再回到這個世界的軀殼。(263章)
劉伊妃最終跪倒在在病床前,手指懸在路寬枯槁的面頰上方顫抖,渴望與恐懼在毫厘間角力,最終撫上他的側臉。
床上的路寬算是得了“信號”,一滴淚從他干涸的眼角滲出,蜿蜒流過太陽穴的紫斑,沒入鬢角,可似乎在掙扎朝天上看。
劉伊妃看著他的眼神朝天花板望去,那里竟然貼著一張二人的合照!
瀕死的他躺在床上,也要用唯一可用的眼睛,固執地望著扎著麻花辮的女孩。
渾濁的瞳孔,用盡最后的生命力完成這個仰望的姿勢,仿佛要將這張定格在1974年夏天的影像,與眼前這個紅衣的靜秋重迭成永恒。
“老三!嗚嗚嗚。。。”
配合著這個極致的催淚鏡頭語言,從隱忍到啜泣,到此刻的崩潰大哭,劉伊妃完整地走完了三個漸進的情緒層次。
她的喉頭滾動,像是在吞咽一場永遠無法兌現的春天。
春天里有山楂樹開的花,有他們埋在樹下的愛情。
此刻電影的拍攝已然結束,但眼眶泛紅的副導演張沫沒有指揮停機。
所有人陪著仍舊在痛哭的劉伊妃,一時間也分不大清,她究竟是靜秋,還是自己。
大家耳畔只縈繞著此前路寬飾演的老三的一句臺詞:
你活著,我就活著;
你死了,我就真的死了。
良久,小劉的哭泣聲漸熄,只是俯身趴在路寬身上沒有動。
張沫等著老爹發話,老謀子沒有拿對講,只是起身走到片場,咧著嘴笑道:
“《山楂樹之戀》,殺青!”
“過了!活了!活了!”
歡呼的掌聲瞬間迸發,最后這場戲實在是太壓抑了,從今天一整天的表演過程到最后的完美演繹,皆感同身受。
此刻,盡情釋放。
這兩聲“活了”是劇組規矩,給扮演死者的演員去去晦氣,別叫角色的因果沾染。
躺在床上的路老板一直閉著眼,這會兒才趕緊坐直了身子,連帶插在他手臂上的輸液管都跟著晃蕩。
他拍了拍紅衣女孩的俏臉:“下班了!還哭呢?”
“給你發多少錢啊這么賣力?”
看著跟僵尸似的老公齜著牙沖自己玩笑,劉伊妃瞬間破涕為笑,一個晶瑩的鼻涕泡“噗”地從鼻尖冒出來。
她手忙腳亂地抓住路寬的病號服前襟,想往鼻子上抹,卻被男子按住肩膀:
“大家都來看嘿,小劉冒鼻涕泡了!”
“張沫,快快快來給她拍下來,我要發微博!”
“路寬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剛剛眼淚都白流了!”
劉伊妃抬手就捶洗衣機,整個劇組頓時笑浪翻滾,張沫笑著走過來,拿紙巾給劉伊妃擦凈了臉。
老謀子摘了鴨舌帽走過來,遞上一個紅包:“老規矩。”
跟剛剛喊“活了”一樣,這也是給扮演死者的演員去晦氣用的,張沫事先準備好的688元,象征“買命錢”,消解剛剛的死亡劇情。
這還沒完,劉曉麗拿著一把剪刀過來。
“小路你趕緊起來,床單都要剪掉燒掉的。”丈母娘急匆匆地拉著她起身,又命令閨女:“給他身上衣服也趕緊換下來,待會兒也要燒掉。”
“哦,好!”
小劉也使壞,不由分說地去扒洗衣機的病號服,當眾大喊:“都來看啊,內地首富光膀子照片,都拍下來去發微博去。”
“我給你們做主,不追究任何人的責任!”
“哈哈哈!”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剛剛遞過紅包的張一謀第一個起哄,掏出手機就“咔嚓咔嚓”。
這兩位本來在劇組也沒有過什么架子,導演都帶頭了,這回敢應和的就多了。
“都讓讓!專業設備來了!”攝影師扛著斯坦尼康健步沖來,鏡頭幾乎貼上路寬胸口。
劉伊妃已經功成身退,就剩一個光膀子的大漢站在屋子中間雙手抱胸。
張沫笑得手抖,站在他旁邊:“茜茜,幫我跟路導合個影,殺青打卡啦。”
“可以啊!”小劉掏出手機,又招呼其他劇組人員:“想照的都來,每次合影收一塊錢啊,不能叫我們家路寬白賣肉了。”
劇組瞬間化作一片歡樂的海洋,現場洋溢著輕松詼諧的殺青氛圍。
這場即興狂歡持續了二十多分鐘,直到場務提醒要補拍一個日落鏡頭才結束。
最后所有人拍了張大合影——
站在張一謀身邊,照片里的洗衣機仍舊光著膀子,餓了兩個月的身材精瘦勻稱,線條緊致。
劉伊妃摟著他的脖子,還沒卸妝的靜秋版小劉,掛在身上偷笑。
溫情脈脈,其樂融融。
30號晚,這張照片和下午的劇組歡樂實況被演職員們刷屏式發布:
張沫發了九宮格配文“《山楂樹之戀》の幕后寶藏”;
趙苯山轉發路寬光膀子照調侃“影帝的自我修養”;
童麗婭上傳劉伊妃收觀賞費的視頻,標注“史上最具性價比合影”。
鮑國安、溪美娟等老戲骨們也開通了微博,用自己的方式來慶祝這次愉快的旅程。
網友們吃瓜的吃瓜,調侃的調侃,這些花絮和照片,也成了《山楂樹之戀》劇組宣傳的經典橋段,在網絡上被無數次二創,流傳甚廣。
214情人節檔的電影,營銷從此刻就已經開始了。
對于這個時代的影迷而言,這又何嘗不是路寬引領的中國電影黃金年代最珍貴的注腳——
當膠片定格的光影與戲外真實的歡愉在此刻重迭,成就了藝術與生活最完美的互文。
一場歡鬧的殺青后,劇組暫時作別,各奔東西。
路演再見。
從9月下旬到11月底,老謀子這部上一世被稱為“史上最干凈愛情”、創文藝片票房紀錄的電影落下帷幕。
即便心里沒有對比,但劇組所有演職員都看得出,這將是一部毫無疑問的杰作。
大家都期待著在情人節那一天,看到路、劉二人的銀幕情侶首秀。
“天仙新片殺青,即日返京!”
“柏林金熊導演張一謀和影帝影后的首次合作,定檔情人節!”
“《山楂樹之戀》片場人去樓空,遠山賓館老板講述幕后趣事。”
“《山楂樹》殺青,百里荒等地成為熱門景區。”
《山楂樹之戀》自殺青之日起就開始了密集的軟文宣傳,電影在拍攝中期已經開始了某些片段的后期工作。
由于電影除了山楂樹的四季變幻外幾乎沒有任何特效,僅需要在導演的主持下做好剪輯和配音工作即可,預計在一月中旬組織各家院線的看片會。
這部電影無論從敘事復雜程度、色彩構圖還是特殊年代的題材深度來說,都比較淺嘗輒止,更像是個愛情小品。
這一點從短短兩個多月的拍攝日程即可見一斑,這個時間甚至比上一世還要長些。
幾位資方溝通之下,沒有打算申報歐洲三大的電影節獎項,轉而把目標全力放在票房表現上。
畢竟這一次有了小劉這個內娛頂流,加上夫妻檔銀幕首秀的噱頭,更兼之現在劉伊妃的懷孕傳聞幾乎已經被當事人默認——
沒有否認,不就是默認?
同時,從11月開始,國內的賀歲檔就已經拉開了序幕,這一時間對比往日相當得早。
這一世的國內電影大盤歷史進程提前,使得賀歲檔電影扎堆。
原本12月1月的黃金時段“交通繁忙”,競爭壓力也頗大,使得部分片商要么提前,要么延后。
從11月中旬開始,吳爾善執導,由華藝、光纖、伯納三家聯合出品的《畫皮2》上映,首周即拿到了4000萬的票房,走勢喜人。
媒體驚呼又一位新生代導演誕生。
因為吳爾善的提前出道,也因為這三家行業第二梯隊被航母的空間擠壓,這一世的續作也提前問世了。
由于固有觀影群體的存在,使得發行方伯納有足夠的信心在11月率先燃起戰火,顯然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周訊飾演小唯,楊蜜作為華藝著力培養的小花取代了雁子的角色,在劇本做合理化修改后飾演靖公主,和周訊、陳昆搞起了三角戀。
11月中旬,華藝參股的又一部續作《愛情呼叫轉移2:愛情左右》高調上映,也依然是徐爭主導,口碑和票房頗佳。
再聯想到12月18號華藝的“拳頭產品”《非誠勿擾》,國內電影業記者和觀眾們紛紛驚呼,行業老二的位置也是不可動搖的。
即便他們和老大問界的整體協同性、產業鏈完整性差距還很大,但依然是吃到國內電影大盤增長紅利的公司之一。
更何況現在華藝的股東阿貍入股了大麥網,線上票務這個在世人面前驚艷亮相的互聯網產品,也許未來會成為華藝保二望一的最大助力。
不過這會兒的大小王已經頗為低調了,在經歷了去年的幾次躍躍欲試被狠狠回擊、甚至王小磊腿都被人家的保鏢踹斷卻無能為力后,轉而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內部發展上。
其實,被打服、打怕了的華藝,現在反而走上了一條正道。
你就做老二跟著老大喝喝湯,享受路老板帶領國內電影新銳勢力打下來的江山,坐享其成不也很好嗎?
更令從業者關注的一則消息,是《財經》記者撰寫的一篇分析報道,他對問界和華藝兩家公司的現狀進行了分析:
五月在“八周年慶典”后,因為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的影響,資金鏈尚可維持的問界,從不同渠道都發聲表示,在金融危機真正結束前不會冒然上市。
這一決斷是對公司未來發展的看好,也是因為無法第一時間應對阿貍、白度、萬噠等巨頭參股的大麥網的競爭。
與此同時,此前因為各種原因蟄伏發展了大半年的華藝,近日卻頻頻被《證券時報》提及,肯定該公司的上市輔導和合規工作,反而有插隊上市的可能性。
客觀上看,問界戰略性放棄上市工作,等于把難題拋給了華藝。
對于華藝而言,如果跟在老大問界后排隊,吃不到文化傳媒公司上市的第一桶金,后續估值不佳是題中應有之義。
但他們沒有穿越者的前瞻性,全球性的金融危機一直要持續到09年3月才堪堪觸底,現在又敢賭這一把嗎?
從《證券時報》、《東方證券》、《財經》等幾家媒體的吹風來看,華藝確實準備賭了。
當然,沒有人能看得清水下的邏輯,這一切都來自于一雙幕后黑手的推動。
在華藝內部,他鼓動幾個股東們提議,在問界放棄的情況下要求加速推進上市安排;
在證監會官方,問界主動暫停了上市輔導工作,撤回了上市申請;
在行業競爭中,問界全產業鏈也不再像之前對待《夜宴》等片一樣進行針對性的打壓,以求實現自己的戰略目標,轉而泰然處之,不偏不倚。
為什么要多層次、多角度來推進華藝的上市工作?
因為路老板三思之后,決定正式收網了。
未來可預見的時間內,問界要受到來自阿貍、白度、萬噠、連想的狙擊,線上票務的戰爭一觸即發。
這把火不知道會燒到什么時候,但從線上票務轉向移動互聯網背景下的“移動電子票務”的時間也就是這一兩年,后者的廝殺更為激烈。
09年初國家3G牌照的發放、基站的建設創造了移動互聯的網絡基礎;
09年蘋果商店和國內連想“樂phone”和“魅族M8”的上市,代表著智能機時代即將到來。
在軟硬件基礎基本具備的情況下,即便在線票務到不了移動互聯時代的大高潮,但起步階段的廝殺不會稍歇。
各大企業和行業內外的熱錢,不會蠢到明明白白看到了確定性才會進場,一個條件具備的趨勢已經夠黑金和互聯網資金產生下場肆虐的沖動了。
他不能看著緩過一口氣來的華藝加入這個陣營,也不可能放任華藝占比全國4.5的院線成為對手的渠道。
此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美國的錢想要洗回來需要時間,他需要大量資金充實彈藥庫,去做大撒幣。
根據法律規定,國內公司上市,控股股東有36個月的鎖定期,非控股股東12個月。
但是限售股本質是“限制流通”而非“禁止流通”,根據現行《民法通則》的規定,完全可以辦理質押登記,無需交易所審核。
除了彈藥補充外,華藝對于他的戰略價值也基本飽和。
華藝實現了此前牽制阿貍的戰略目標,后者這幾年投入的資金不菲,卻在文化傳媒領域越陷越深,使得問界商城得以不斷縮小差距,支付通已經獨占鰲頭。
但反應過來的老馬甚至連大麥網都不帶華藝玩了,已經無法再牽制更多。
華藝也順利地“幫自己”開發了市占率4.5的院線資源,包括很多在粵省腹地的華納當年退出中國市場留下的珍貴遺產,加上這部分院線資源,問界嘉禾在市場份額上可以即刻反超萬噠。
從面上看,華藝其實也充分發揮了自己行業老二的作用,為中國電影的繁榮做出了貢獻,這種貢獻其實也有相當部分被問界“竊取”了勝利果實——
特效、院線、發行、線上廣告、分眾傳媒。
用楠方系媒體的話講,問界一直“趴在中國電影身上吸血”。
11月30號,華藝的《畫皮2》和《愛情呼叫轉移2》票房數字喜人,分別報收2億和7000萬,再一次刷新了行業和場外熱錢對國內影壇的認知。
中國電影的黃金時代,似乎真的要到來了。
與此同時,《非誠勿擾》在提前通過廣告收回成本的基礎上,又通過大麥網的在線預售取得近3000萬的票房,驚呆世人。
這種新型購票模式,看樣是要狠狠攪動一番風雨了。
同一天,證監會官網發布了《核準華藝兄弟首次公開發行股票的批復》,包含發行額度、股份類型等關鍵信息。
一石激起千層浪。
華藝竟然真的要上市了!
一時間,線上、線下網絡都有些“洛陽服務器和紙貴”的意思,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在問界依舊默默無聞的11月,華藝用兩部電影票房的狂飆突進和一個震驚行業的消息引爆了內娛。
同時,這個消息也將即將上映的《非誠勿擾》的熱度推上了一個新的高潮。
任誰都沒有想到,在風起云涌、波瀾壯闊的2008年年尾,這樣一個峰回路轉的消息甚囂塵上,被死死壓制了這么多年的華藝,竟然真的能在縫隙中求來了一線追趕的可能。
不知實情的各行業人士,在感慨問界時運不濟、遭遇金融危機的同時,也驚嘆于華藝狹路相逢勇者勝的膽氣。
在2009年春節即將到來的一片祥和的氛圍之下,只有極少數人嗅到了風中彌漫的硝煙味。
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將狂歡推向預設的終點。
這場波瀾壯闊的資本大戲,終將揭曉誰才是真正的執棋者。: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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