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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偉大事業

  無法理解的回廊,羥色胺安定片葡萄糖心電圖除顫儀磁療理療這些透明的絞索,撲克牌和止痛泵和輸液管和失眠癥,喃喃自語著嘶吼著抽搐著尖叫著空談著卷宗和事實和回想和逸事趣聞和怒目而視的對抗和醫院的休克和鐵床和刑場。

  夢境,幻影,狂喜,理想,宗教,一整船敏感的謊言。

  痛苦的堤壩決口,泛過河岸,翻騰和斷頭臺上的苦刑,傾入洪水,高地,顯現,十年的動物慘叫和自殺。

  “救世主在看著你。”

  9/13—13:11

  方巖驀的驚醒。

  濱海市公安局第四分局。

  審訊室,白色燈管,單向玻璃,鐵桌,手銬,鐵椅。

  “你不用擔心身份公開,在未確認事實真相前,你的同學只會認為你是在生病住院,現在開始說吧。從開頭說起,你和你幺舅季建國登船的具體時間,與承運號的船長所簽署的合同內容。我在跟你說話。”

  黑夾克,撲克臉,與咄咄逼人的口吻。

  方巖從恍惚中醒來,這時意識才徹底清晰,只記得擔架和輸血還有葡萄糖膠袋,戴著口罩的人與專業的傷口縫合,一切都很模糊,醒來后在警局吃了一頓免費的午飯,依然感覺得到肢體無力。

  “今天是多少號?”

  方巖平靜問道,潛意識里似乎依然停留在要在十二號查證[獵殺頻道]的真偽。

  “現在是我問你,你身上的傷口,創傷痕跡專家判斷這些傷口來自于騎槍,真是瘋了,你最近是否參加了歐洲中世紀馬術騎槍之類的俱樂部?”

  這是審訊員辦理過最吊詭的案子,沒有之一,名為方巖的高二學生,也是審訊過最詭異的嫌疑人。

  聯系不到任何家里的人,而他外公也不在家里,年事已高,每日出沒于歌舞廳,行蹤不定,當下也沒聯系到。

  最詭異的是方巖的臥室,不排除精神疾病患者的可能性,整間屋子全是絕緣膠帶和報紙,以及老式收音機和十多根天線,太邪乎了,所有插座和吸頂燈也被膠帶封死,甚至讓刑事警員都覺得有些瘆人。

  方巖卻能夠讀取審訊員的思維,今天是十三號,看來自己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天一夜,然后被送來這里。

  他搖了搖頭,他連什么叫騎槍都不知道。

  審訊員只好施壓。

  “你昨天逃跑性質極度惡劣,可以定性為畏罪潛逃。所以說你應該知道自己犯了罪吧,抓捕到的其他疑犯,在關于你的事件上,所陳述的口供是一致的,你只需要如實說明。”

  方巖是沒受過什么間諜訓練的,輕易察覺到他臉上的動容后,態度開始緩和,“我們已經掌握了承運號船長利用假合同攫取利益,非法雇傭船員進行欺騙和壓榨的相關事實,考慮到這種情節,以及你受害者的身份,還有你年齡的特殊性,會酌情處理。”

  而方巖讀取到的思維并不是這樣,是一種迂回的懷柔策略,并且其他人的口供很混亂并不一致,所謂的囚徒困境對他并不奏效。

  驟然間方巖感覺到有些耳鳴。

  “可不可以把聲音關了?我有點不舒服。”

  方巖指著房間右上角攝像頭旁像是蜂鳴器一樣的東西,但也許只是普通的揚聲器。

  “別轉移話題!沒有什么聲音,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

  審訊員桌子拍得震天響。

  方巖卻覺得耳鳴越來越強烈,眼前天旋地轉,胃部痙攣,手指條件反射的抽動著,感覺到手臂上有什么溫潤的東西。

  低頭一看,赫然是黑紅色的鼻血。

  “噢…是中尉在傳喚我了。”

  方巖想要站起身來,可戴著手銬,癱軟下手也抓了個空,意識快速模糊。

  潮濕,冰冷,沁骨,黑白幻燈片。

  從意識里抽取出來的幀快速閃過,似乎眼睛就是腦控組織的攝像頭,無比的清晰,就連已經完全遺忘的畫面,一生都在幻燈片前閃動,水杯盛水的高度,昆蟲甲殼的紋理,樹葉的數量,洗發水成分表的所有物質,

  以超頻的速度播放著,像是在被讀取記憶。

  嚴重的痙攣反胃,意識眩暈,嘔吐和嘶喊。

  前方坐著人形輪廓的黑影。

  那些指頭朝方巖伸了過來,有些抵在額頭上,有些撐開了眼瞼,有些握住手電照射方巖的眼球。

  銹蝕的排氣扇有氣無力轉動的,外部的光束不斷被扇葉切碎,高流明強光臺燈,播放著核彈蘑菇云集中營鐵絲網的顯像管古早電視,和噪音電流聲夸張的收音機。

  方巖重度枯萎瘦削的病容上,只有垂死之人的憔悴,緊縮的惡濁瞳孔中,對強光出現了反應。

  “二等兵,方巖,我敢保證你的智商超過了一百六十。入伍后三個鐘頭內,從三等兵晉升為二等兵,刷新了整個第七集團軍的記錄。”

  那成年的女性聲線十分沙啞。

  這個場景永遠是那么恍惚,夢幻,不真切,缺失細節,只能看見她的軍官服,軍官帽,獨眼眼罩,發卷的黑色長發。

  “是西爾維婭中尉…為什么事情并沒有按你所說的那樣發展?我暑假工經歷的那些,已經東窗事發了。”

  方巖嘴唇艱難的張合著,高流明的臺燈照得他面如紙白,身體虛弱,認為自己很快就會被處以槍決。

  “你居然還在乎這個么,這對救世軍來說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事,除了汲魂之主和教廷,獵殺偽人,維持身份不被暴露,你不需要操心任何事,二等兵方巖。”

  “可是我馬上就要死了。”

  “事情是會解決的,只是解決的方式不一樣,在救世軍的規定中,影響范圍超過1024人的事件,可以定性為歷史事件。你暑假所經歷的,包括警局、媒體、漁船隸屬企業、海事局、相關人員、知情者,人員已經遠遠超過了1024人,是無法將這件事的影響直接消除的。

  否則的話就會引起嚴重的社會失真,用2030年的術語叫做曼德拉效應,我們完全可以做到刪除所有人的記憶,但大功率的記憶刪除會讓我們的服務器與基站暴露風險提高。在你離開時我會將暗號告訴你,我在2030年的線人,會讓你在十分鐘內釋放,并無需參與后續的無罪辯護流程,同時衛星基站也會將你此次拒捕并被抓進警局的社會影響降至最低,這樣你才能繼續在汲魂之主所編譯的社會進程中潛伏,繼續維持穩固身份。”

  軍官極有耐心的解釋著。

  “噢…原來是這樣。”

  所謂曼德拉效應,這種現象往往被認為是集體記憶的錯誤或偏差,包括對歷史事件的錯誤記憶、人名、地名的錯誤拼寫,或者流行文化中的細節錯誤等。

  “但這樣的事情的確發生過不是嗎?”

  方巖追問著。

  “沒錯,只要你跳轉進[獵殺頻道],如果是極其重要的目標,并且有足夠高的軍銜,組織會冒著基站暴露的風險,甚至可以為你覆寫幾百萬幾千萬相關人員的記憶。說到[獵殺頻道],你需要簽署這份協議,才能主動進入。”

  “簽署協議這一點,讓我很費解。”

  “救世主會保證我們每個成員的自由意志,這是和汲魂之主對抗所需的必要意識形態。”

  “可剛才是怎么回事?我感覺我被讀取了記憶。”

  “我們不會放任危險的信息進入服務器,這是必要的奉獻,二等兵,方巖,你的職責是服從命令。”

  女軍官口吻冰冷,不容置疑。

  方巖在恍惚中簽下協議。

  “還有這一份聯絡協議,我會讓在2030年的基站聯絡人,每月給予你獵殺偽人的補給以及軍餉。”

  女軍官淡然說著。

  方巖在模糊中簽下協議。

  “我只是覺得孤獨,長官,我覺得我好孤獨。沒有人和我一起作戰。”

  “你目前所執行的任務為機密任務,你是機密人員,你的終生聯絡代碼為CGX—4469。非必要情況,你無法與其余我軍特工接觸,除非執行營救任務或特殊任務。你目前的軍銜為二等兵,我會通過基站聯絡人不定期的向你委派任務以及作戰行動,軍人的職責是服從命令,你還有什么問題么?”

  “如果…跳轉進獵殺頻道后,我所要處理的目標,所牽扯的人員,會導致嚴重的曼德拉效應,而我當前的軍銜并不匹配,也沒有成功處理目標,會怎樣呢?”

  “這種極端情況在我的調度中從未發生過,只能說明目標過于擅長隱匿偽裝并且強大,是一次嚴重的軍事誤判,如果真的遇到的話…

  那么請你為了整部宇宙歷史中最偉大的事業,為解放全人類的自由,光榮犧牲。

  還有其它問題么?”

  “沒有了,長官。”

  方巖只覺得痛苦和虛弱,在這世上沒有一種孤獨能超過這冰凍太陽的冷酷與荒謬,以及這蒙蒙混沌的漫漫長夜。

  “暗號是██████

  那么,二等兵方巖,祝你武運昌隆。”

  女軍官站起身來,比所有儀仗隊還更肅穆,極其標準的敬了軍禮。

飛翔鳥中文    愛,死亡,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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