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背起自己的爺爺,而那邊女道人卻拿出了一個袋子,將黃局長的身體套在其中,隨之那袋子又在她的手上縮小,直接可以提在手上。
老道人帶頭在前面出了廟門,裴矩在后面跟著。
走在黑暗之中,他心中不知為何竟是生出一絲的興奮感,這種興奮感沖淡了悲傷。
看著遠處天空,星辰仍然在,照在這天空的一角,仿佛那里就是這個世界的出口。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中生了‘終于可以出去’的喜悅。
走著走著,前面的老道人突然開口說道:“開心嗎?”
“什么?”裴矩疑惑的問道。
“在這一個殘缺的世界里,被關了不知多少年,現在有機會出去,開心嗎?”老道人突然停下來,轉身問道。
裴矩在這一刻,從老道人的眼中,看到冷漠。
“外公?…”
“小矩子,記得來找外公。”老道人的聲音 然而他的話才落,老道人的劍便已經舉起,揮落,裴矩眼中只有一片星光。
他心中有一個意識想要反抗,肩膀上卻有一只手按住了,他身體頓時僵硬了,又似被重力壓著,不能動彈了。
星光隨劍而落,沖入他的腦海里,他的意識像是被斬滅了,他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像是燭火被吹滅了。
裴矩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后。
而且他醒來地方不是在自己家的劍堂之中,而是在醫院里。
他只覺得自己昏沉沉,整個腦袋像是蒙了層布,裹的緊緊的,照顧他的是一位白衣護士。
然而他在晚上的時候,便已經有凈靈局的人來找他了。
“黃局長去世的時候,你是否有看到?”審訊室里,一盞白熾燈照著他,而其他的地方就顯得黑暗,審訊的人都在裴矩的眼中,都處于黑暗之中,因為燈光照耀的太強烈了,所以他根本就看不清楚。
“看到了。”裴矩如實的回答道。
“你把你看到的如實的描述一下。”那問話人處于黑暗之中,問裴矩的話。
裴矩整個人都還剛醒不久,他也沒有別的想法,開始描述自己所見,好在這些他沒有忘記。
“你在描述的時候,不時地有停頓,是在編造嗎?”
“不,只是因為我有些忘記了當時的情形?”裴矩說道。
“那意思是說,你所說的話,你自己并不能夠確定是不是?”
“不,我說的話我都是確定的。”裴矩回答道。
“你能夠為自己的話負責任嗎?”
“可以。”裴矩說道。
“你說,黃局長只看了一眼神像便倒地了,你有什么證據嗎?”
“沒有,但是這就是事實。”裴矩說道。
“你為什么不去看。”
“我沒有來得及。”裴矩說道。
“你的爺爺為什么沒有去看。”
“我的爺爺當時已經受傷倒地了。”裴矩說道。
“據說,你爺爺其實是故意受傷,讓黃局長去看神像,以此消耗那神像的能量。”
“據誰說?”裴矩本能的問道。
“砰!”黑暗之中有人拍桌子,并大聲的呵斥道:“你老實點回答。”
裴矩頭仍然昏沉的,伸手擦了擦臉,然后緩緩的說道:“我對于黃局長進入神廟靈鏡之中來幫我們一起除去那山君,是很感激的,他擊退了那個鏡先生以及他的手下,救下了我的爺爺,我很感激他。”
“黃局長職業七段,卻死在了里面,而你和你的爺爺卻活了下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我沒有聽說過有什么秘密,我爺爺是后來進來的,既然請了黃局長一起進來,想必凈靈局是知道的。”裴矩平復著心情緩緩的說道。
他想到了外公在那里面的時候說過‘一切照實說就行了’,原來外公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就在這個時候,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身穿黑色袍服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
“裴矩,跟我走。”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韓以彤。
“韓女士,他還在接受審訊。”黑暗之中有人站起來說道,他的聲音提高了,帶著幾分高亢。
“你們的審訊我聽過了,我不認為還有需要訊問的必要,而且他也是無罪的,而且,道教協會的人也已經來說過了,黃局長是被神廟之中的山君殺死的。”
“憑黃局長本事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靈境之中,什么事都可能發生,何況是神話靈境之中,再說黃局他違犯了不可直視神靈的規則,有此劫也屬正常。”
“黃局長進出過那么的靈境,怎會犯這樣的錯誤,即使是如此,以黃局長的本事,直視‘靈’亦不是什么大忌。”
“呵呵。”韓以彤冷笑一聲,說道:“這是超委會的行政手令,裴矩不存在構陷誘導黃局長直面‘山君’的嫌疑,予以釋放。”
裴矩站了起來,沒有人再阻攔。
跟著韓以彤出去。
韓以彤帶著他一路的出了凈靈局,來到了一家飯館,那是一家西江小炒店。
兩人并沒有說話。
點了兩個菜,一個辣椒炒肉,一個蒸蛋。
裴矩默默的吃完,韓以彤坐在那里,一身黑色的禁衣,她像是一個從古代深閨房之中走出來的大婦人,走入了現代的世界之中。
她注視著自己的晚輩,眼神之中有著憐憫,有些可惜,還有著那種同情,但是在這眼神深處又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注視,仿佛來自于更高存在的對于下位者遭遇的審視。
“現在凈靈局和一些相關單的意見是,認為黃局長中了你爺爺的計,進去之后充當了消耗‘山君’的馬前卒。”
裴矩微微一愣,又繼續吃飯,他用蒸蛋拌飯吃,又用辣椒炒肉下飯。
裴矩這才知道,為什么自己一醒來連東西都沒有吃,就被帶到凈靈局問話了,雖然他也猜到了這個原因。
“黃局長他進入過的靈境很多,經驗豐富,屬于國家開荒組的成員,可是卻莫名的死在了你們家的神廟之中,他的很多朋友,和一些相關單位都不能夠接受。”
“我所知道的,在那里都已經說了,不知道的,我也無法猜測。”裴矩嘴里包一口飯說道。
“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會說謊的男孩,你說的一定是你知道的,即使是你說謊,你也瞞不過那些人。”韓以彤說道。
裴矩默默的吃飯。
他突然有另一個想法,自己在爺爺那里,自己有很多事不知道,也就是說爺爺很多事情似乎沒有告訴自己。
而自己對黃局長的了解也并不多,爺爺也幾乎沒有怎么說過黃局長什么事。
就像這一次,黃局長會進來,他都是很意外的。
其實他的心中,對于黃局長為什么會進來,并且這么容易就死了,也有著驚訝和驚奇的,只是他將這一份驚訝和驚奇沒有說出來,即使被人看出來什么微表情,審訊他的人,也看不出更多的東西。
他將嘴里的飯吞咽下去,說道:“我外公呢?”
“你的外公,出來之后就離開了,是被道教協會的人接走的。”韓以彤說道:“你的外公雖然名聲不顯,但是在南邊的正一教里面卻有著很高的地位,正一教的天師,親自打電話過來,說你外公身體不適,需要回道場里靜養。”
“不過,正一教后面派人出了一份書面文件,是以你外公的視角寫的,那文件我看了,文件中說他們到來,黃局長便已經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的也是這樣,外公到來,黃局長已經死了。”裴矩說道。
“關鍵點就在于這一點,你說黃局長是撥開神像上的枝葉,看了神像之后,然后就倒下了,可是黃局長做為一個身經百戰的人,是不應該這么莽撞的,即使是這樣,以他的實力也不應該這樣就倒下的。”
“大家都認為這里面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裴矩放下了筷子。
裴矩確實不知道有什么原因。
韓以彤注視著裴矩的表情,說道:“你不知道,但是不代表沒有這樣的事。”
“我確實不知道。”裴矩回答道。
“你不知道沒關系,你的爺爺被鏡靈法術傷了,至今沒有醒來,即使是醒來,恐怕別人也無法奈何他,你的外公遠在西江,海市也沒有人能夠奈何得了他。”
“所以,他們只能夠盤問你了,不過,看起來,你確實什么也不知道。”韓以彤說道。
裴矩沒有出聲,坐在那里,眉頭微皺。
“你的爺爺和你的外公把你保護的很好。”韓以彤突然說道。
“什么意思?”裴矩問道。
“據我知,黃締之所以阻止了相關單位將你們家的神廟收歸國有,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對于你們家的神廟有覬覦。”
“他也想獲得其中的神性?”裴矩說道。
“當然,很多人都想要,只是你們家神廟顯于大眾視線之中,再加上你們裴家在這海市的隱性地位,所以沒有人敢明面上來的奪。”
裴矩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記得自己的爺爺說過,自己的爸爸就是因為跟黃締比試過之后,輸了,然后才想要在神廟之更進一步的,最后卻落得一個詭怪纏身。
那可以說,這個黃締就是自己父親死的誘因了。
如果說從這一個角度來說,爺爺完全有理由去害死黃締的。
而這一次,跟隨著爺爺進來的,也就是黃締。
裴矩不知道,自己的爺爺是否一直記恨這件事。
如果有的話,那么這么多年來,爺爺心中一定過的很苦。
一個白發送黑發人的人,一個看著自己的兒子詭怪纏身,卻無法救治的人,絕對不可能快樂起來的。
“我嬸嬸說過,你的爺爺以前是一個非常開朗的人。”韓以彤說道。
裴矩聽到這句話,大概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在我未見到四爺的時候,一直認為,四爺是一個義氣、幽默,開朗的老人,但是我見到他之后,卻不是這樣。”
裴矩知道她的意思,因為在他的印象之中,爺爺是一個沉默寡言,是一個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
“我嬸嬸家里有你爺爺年輕時的相片,與他現在的樣子有很大的不同,有一句話叫相由心生,四爺的面相已經陰郁了。”韓以彤說道。
她說的是她見到的,是她的感受。
但是裴矩無法反駁。
因為他自從記事以來,爺爺就是這個樣子了。
而他也聽出了韓以彤話中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自己的爺爺是有動機的害了黃局長的。
有動機,但是沒有證據。
裴矩不再說話。
“沒事,你爺爺拜托我照顧你,我答應了,以你爺爺與我嬸嬸之間的關系,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更何況,你喊我一聲老師,我不可能不管的。”
“韓老師,我會記得您對于我們裴家的幫助的。”裴矩開口說道。
韓以彤卻突然笑道:“小小的裴矩,長大了啊,但是你說這樣的話,是需要落到心里的。”
“裴家的人,說話永遠算話。”裴矩非常認真的說道。
韓以彤卻沒有說話,只是打量著裴矩,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你年紀還小,有些話你說出來,卻不知道其中的份量,當然,有些人的承諾,沒想過一定要實現,所以說出來輕飄飄的,你是我的學生,我不希望你會輕易的做出承諾。”
裴矩知道,有時候說的再多,也不如自己做一件事,當別人質疑的時候,一重重的去肯定自己的承諾,是沒有什么意義的。
所以他沒有再出聲說話,只是將韓老師的幫助放在心中。
“你的家里,現在已經被征收了,國家給你補了一套房子。”韓以彤說道。
“我想去看爺爺。”裴矩想到了爺爺,神情又低落下來。
“好。”
裴矩想到了自己的爺爺,在那神廟之中的樣子,心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爺爺怎么樣了?”裴矩忍不住的問道。
“你看到了就知道,正在全力的救治。”韓以彤說的當然是真的,被晶化的肉身,也是一個很好的病例,這個經驗還是很有必要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