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著高馬尾的少女正垂下眸子,站在張述桐身后。
張述桐莫名有點滲得慌。
她什么時候過來的?
怎么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張述桐直接熄滅屏幕,向一旁偏過身子,下意識拉開距離。
如果不事先說明這是張開發規劃圖,他想分清是什么都要花上一點時間。
何況他不至于被人在身后站了半天一點感覺都沒有,說明路青憐只是掃了一眼,就連她家廟的位置都看出來了?
這也太反常了。
“我看過這張圖。”不等他說話,路青憐便直接道。仿佛連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什么意思?”
“顧秋綿的父親想把廟拆了,開發成景區,他們的人來找我奶奶談過,奶奶沒有同意。”
“那你家…”
張述桐有點摸不準她的意圖。
“我也不同意。”少女說淡淡道,“對了,你還在調查嗎,誰和顧秋綿家有仇。”
張述桐被噎了一下。
“你在懷疑我?”她又問,語氣不變,卻不給人一點喘息的時間。
“…怎么可能。”
“嗯,最好不要。”
說完這句話路青憐便失去了交流的興趣。
她把書包放在桌子上,從里面取出一件迭得整整齊齊的長袍,隨后穿在身上,張述桐知道這不是特立獨行,而是怕冷,用來當保暖的外套。
接著路青憐甩了下馬尾,來到辦公室的柜子前,從角落里找出一把傘,那傘不知道是買什么送的,紅白色的傘面折在一起,依稀能看出印著某種啤酒的廣告,估計是老師們的公共用傘。
“宋老師在哪,我想借把傘用。”少女這時才問。
“他有點事。”
“那等他回來幫我說一聲,謝謝。”
說完路青憐就走了。
張述桐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她的身影從辦公室門口消失,她的腳步的確很輕,很快就被來往的學生掩蓋。
張述桐端起水杯,卻沒有喝,半晌又放下。
果然。
和青蛇廟有關。
當初在天臺上,之所以沒繼續和路青憐交流,就是摸不準對方的立場。
他又想起手臂上的刺青了。
蛇、小人、眼睛。
蛇是青蛇廟,小人是廟祝…
無疑讓他確認了一遍自己的猜測。
他皺著眉頭想那三個刺青。
等下,這三個圖案是什么時候發現的來著?
張述桐記起湖魚館內杜康的話,當時他只顧著問兩人那個圓形代表什么,對方卻說:
“…我記得那時候警察把所有案子相關的東西都封鎖了吧,你找熊警官求了情,好不容易拿到張照片,然后就把這個東西畫了下來,我們問你什么意思,你只說這是兇手的線索…”
張述桐這才意識到一個被忽略的細節。
“圓形”是兇手的線索,不代表三個圖案都是。
這三個圖案肯定有著某種關聯,因此他總覺得是一同被發現的。
現在卻想,其實不一定。
自己找到這個圓形的時候就在顧秋綿遇害沒多久,但當時若萍和杜康沒對蛇和小人有所反應,說明自己只告訴了他們圓形,或者說,是自己只發現了圓形。
三個圖案并非在同一個時間被發現的。
蛇和小人,是后者。
張述桐抬起自己的胳膊,是左臂,他閉上眼睛,幻視那三個刺青的位置。
從左到右依次是:
青蛇、小人、眼睛。
人閱讀的順序也是從左往右。
所以他潛意識去理解這個三個圖案的順序也是如此。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青蛇和小人幾乎條件反射般讓人能聯想到什么,圓形卻毫無頭緒。
但張述桐突然想,如果圓形是第一個發現的,那按照這個順序,是不是代表著最后才是青蛇?
眼睛、小人、青蛇。
但所謂的先后順序,真的對追兇有幫助嗎?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旁邊,推開一點縫隙,寒風涌在臉上,他身上同樣升起一陣寒意。
操場上家長一窩蜂似的擠進來,或舉著雨傘或披著雨衣,另一邊也有學生飛速跑出去,一時間人影交錯,不久前還一塵不染的白雪瞬間化為了灰黑色,像一條破舊坑洼的棉被。
在這條破棉被上,張述桐甚至看到了若萍,她爸爸來了,不愧是寶貝閨女,先是幫少女拎起書包、又撐起傘,另一只手急忙拍去她頭發上的雪沫。
張述桐這才想起回死黨們的消息,原來若萍問要不要跟她家車一起走,最新一條消息來自三分鐘前,說我爸給我打電話了,我先下去,等你一會,快點回信。
而杜康和清逸約好一起回去,三個死黨家里都有車,但杜康的父母這會兒走不開,清逸也是爸爸來接的,印象里那是個帶著眼鏡的斯文男人。
他找了找,從教學樓下面看到兩人的身影,男孩子不怎么講究,一般不需要家長跑來樓前,兩人只是把書包頂在頭上,卯足了勁往外沖。
他快速回了消息,告訴幾人今天有了安排,明天再見。
人群如潮水,厚厚的積雪眨眼間被他們沖刷得什么也不剩,就是在這樣洶涌的畫面中,張述桐發現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舉著一把紅白色的傘,傘面皺皺巴巴,印著某支啤酒的廣告,傘下則掩著一個穿著青袍的少女。
漫天的風雪里,路青憐涌入了人潮。
周圍的喧囂和她無關,她的腳步不急,卻走得很快。
張述桐盯著傘面上的廣告看了一會,一直到紅傘又從人潮中離去,它出了校門,在拐角消失不見,那是回山上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看到升旗臺上的國旗忘了收,它耷拉著身子貼在旗桿上,估計明天就要成冰。
張述桐合上窗戶。
接下來無非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今晚找出什么線索,顧秋綿在周日凌晨究竟遭遇了什么,再結合身邊的力量將兇手繩之以法。
中策是躲,去哪躲無所謂,但出島最穩妥。
下策是守株待兔,喊上老宋喊上警察喊上顧秋綿家的保鏢,周六不離別墅半步,但之所以是下策,就是興師動眾不是那么容易的。
張述桐回教室收拾好書包,出門的時候正好碰見老宋,他想起那把傘,便跟老宋說了一聲。
宋南山一拍腦門,卻說壞了:
“我忘了讓青憐等等,這么大的雪我該送她回去的…她什么時候走的?”
張述桐想了想:
“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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