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24號文字方正啟體 隨機推薦:
“待會和我一起走吧。”
女孩瞬間抬起目光,連切肉餅的動作都停下了。
盡管如此,她嘴上卻慢吞吞、不情愿地說道:
“跟你出去干嘛?”
“邀請你逛商場唄。”
誰知顧秋綿吃了口煎蛋,突然忍不住笑了:
“你這人傻不傻?”
回溯后第一次邀請女孩出門,雖然遠遠算不上約會,卻被人說成傻子,讓張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軟肉。
只聽顧秋綿又脆生生地說:
“那商場就是我家的,什么叫你邀請我去?”
“那就當跟你沾個光?”
她聞言哼了一聲:
“都有誰啊?”
“清逸、若萍,加上咱們倆,一共四個。”
“我和她關系又不好。”她這樣說著,卻不說自己去不去。
“所以你不想去?”
然而顧秋綿不回話,她已經三兩口把最后一點食物塞進嘴里,鼓著腮幫,然后踩著拖鞋露著腳跟噠噠地跑去電梯,直到電梯門合攏的那一刻,她的聲音才從里面飄來:
“你等我換衣服,馬上就好…”
看,低血糖被治好了。
張述桐喊她出去的原因很簡單——怕她一個人待著出問題。
顧父派的人最快也得明天才到,現在她家的狗也沒了,別墅的位置還這么偏,是不太安全。
理論上昨晚已經抓到了縱火犯,理論上這幫兇手有著比原時空早動手的情況,理論上針對顧秋綿的威脅基本排除干凈;
但張述桐沒必要死扣理論,她家的保鏢明天就回來了,既然如此,迄今為止付出的努力也不算少,沒道理會在最后一刻松懈。
但有個問題讓他想不通:
既然上個時空里有老宋和保姆在,為什么會在顧秋綿失蹤一天后、直到12月11日的周二才去報案?
在回溯之前,張述桐沒細想過這個問題,只以為家長不太上心,但現在看來,應該另有隱情。
他唯一能想得通的解釋是,報了案就代表要走官方程序,但顧建鴻也許存在些難言之隱,不太想過早地讓官方介入。
線索還是太少了。可以的話他真想揪住八年后的杜康多問問。
這時宋南山過來好奇地問:
“你倆又鬧騰啥呢?”
張述桐便挑著重點解釋了一遍。老宋關鍵時刻還是靠譜的,能引起他的重視最好。
誰知對方重視的點完全偏了:
“你小子總算開竅了。”
班主任老懷大慰。
看來昨晚一再的拒絕讓他覺得自己視顧秋綿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其實真不至于,除非有特殊的目的,張述桐很少去做那些一眼看起來刻意的事。
老宋又說這就對了,感情嘛就是要慢慢培養的,一見鐘情都是扯淡;
這話張述桐聽過,說什么一見鐘情只是見色起意的修飾,但他沒有和顧秋綿培養感情的想法,因此嫌老宋太吵,跑到沙發上刷手機,若萍當初玩的憤怒的小鳥就很不錯,他也下了一個,等顧秋綿下來。
反正她說馬上就好。
可事實證明張述桐就不該誤信顧大小姐的話,他都打了十來關了,小鳥們一路朝著豬頭的老窩高歌猛進,可女孩那邊卻遲遲沒有動靜。
于是張述桐找到顧秋綿的QQ——昨晚加的,同時留了電話——她的頭像是一個像云朵又像綿羊的Q版畫,比玻璃上的鬼臉好看,id就叫秋雨綿綿。
“新桃舊符”問“秋雨綿綿”:
“還沒好?”
“快了。”
張述桐雙擊home鍵,回到前線繼續和豬頭作戰。
這年頭起網名是個技術活,大概分為殺馬特派、洋文派和文青派,從前的自己應該屬于后者,述桐述桐,按說這輩子張述桐都該和桐樹有斬不斷的聯系,但其實,他最開始的時候不叫“述桐”,而是叫“述曈”。
還不是瞳孔的那個瞳,而是取自王安石的詩,“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意為日出時光亮而溫暖的樣子。
但他出生那天正好下著小雨,注定為這個名字蒙上一層陰霾,登記戶口的工作人員把他名字寫錯了,由此述曈成了述桐,所以每次有人問他名字什么意思、聽著還怪文雅的,張述桐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但他老媽是個心大的女人,也不在意,反而覺得工作人員的小小失誤令自家兒子的名字發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管它什么意思,夠文藝就行,這個名字便一直保留下來。
張述桐起初不愿意,但他老娘就哄他說,傻兒子啊,“桐”不比“曈”好寫?你以后被老師罰抄名字的時候就知道了。
張述桐又一次錯信了他媽的話,從小到大,他都應付不來自己老媽,然而自上學起張述桐就是好學生一枚,寫名字的地方只有作業和試卷,又被坑了一次。
總之,他當初起網名的時候,翻了翻詩經,對和“桐”搭邊的句子都不怎么滿意,干脆追溯到原出處,取了下句的“新桃換舊符”,自以為大有深度。
但這么多年過來了,也沒誰能明白他的意思。
反倒不如顧秋綿的,就叫秋雨綿綿,直白好懂,料想顧老板當初生女兒時一定認為她是個溫婉纏綿的性子,聽著像是個憂郁文靜的姑娘,寄托了美好的寓意,然而顧大小姐和自己差不多,就這么長歪了。
張述桐再一次高估了秋雨綿綿的可信度,他手機都快發燙了,電梯還沒有下來,張述桐再問好沒好,這次顧秋綿直接發了條語音,“哎呀你別催啊,我唇彩都涂歪了…”
“那你盡快。”
聊天框里沒有傳來新的消息。
張述桐生出不好的預感——他不懂顧秋綿,但他差不多懂他老媽,如果一個女人在出門前遲遲待在房間里不出來,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化妝,就是試衣服。
終于電梯開始下降,別墅的采光還是很不錯的,被薄霧籠罩的冬日的早晨,外面的空氣清冷,陽光卻偏心地照在鋼鐵與玻璃構成的廂體上,泛著冷酷金屬色澤的廂門緩緩打開,還沒有看到顧秋綿的身影,她的聲音先飄了出來:
“你覺得這身怎么樣?”
她穿了件麂面的絨裙,青色的,像一棵屹立在冬日的小松樹。
女孩在原地轉了個圈,松樹上的積雪被抖掉了,在明媚的陽光下展露身姿。
張述桐又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涂了唇彩,這是平時在學校里沒有的,粉色的唇瓣在光線下亮著水潤的光,顯得更加柔軟了些。
有些冷淡的穿搭和有些明艷的嘴唇并不違和,張述桐客觀評價道:
“挺好。”
“什么挺好,你倒是說清楚點啊。”顧秋綿卻不滿道。
張述桐看向老宋,老宋肯定很會夸女孩,可宋南山卻像沒看到,插著兜在旁邊直樂。
“我覺得哪里都挺好。”張述桐只好說。
“那你說該穿裙子還是褲子?”
“只要不冷,你隨意。”
張述桐是真心覺得,這種天出了門都要穿外套,你里面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意義。
“那我再上去試試…”
“咳咳,秋綿啊,這身裙子就夠好看了。”宋南山終于清清嗓子,看來也抵不住大小姐來回試衣服,“咱待會還有事呢。”
顧秋綿終于去換鞋了,換鞋不用上樓,她一邊喊吳姨吳姨,我那雙靴子呢,是不是被你拿去保養了,那好…我今天穿運動鞋吧;一邊拎起沙發上的包包,往里面翻了翻,自言自語地念著有什么東西忘了裝。
“其實帶上手機就行。”張述桐的思維很后現代。
顧大小姐皺著眉頭盯著他不說話。
“你平時出去玩不也沒背包嗎?”
好吧,這回直接變成瞪眼了。
張述桐不再說話,低頭玩手機。
其實從顧秋綿下來起他就一直在和豬頭作戰、一心兩用,他最后松開屏幕上的彈弓,那是最后一只鳥了,誰知手抖了一下,小鳥哇哇叫著撞向水泥堡壘,只留下四個大字——
闖關失敗。
結果玩了半天只打出個壞結局,有些遺憾地站起身,他也準備去穿鞋了。
晨間的空氣總是涼爽的,水汽很重,顧秋綿降下車窗,跟保姆吳姨揮手道別。
女人笑著問她晚上想吃什么,用不用備好,女孩想了想,說到時候再說好了,會提前聯系,簡單點也行,好久沒吃吳姨做的餡餅,我都有點饞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接著車輛發動,福克斯緩緩行駛在朦朧的小道上,張述桐瞥了她一眼:
“你和那位阿姨關系很好?”
現在兩人都坐在車輛后排,在學校里是同桌,在車上還是同桌——其實是因為副駕駛的布座椅濕了,他昨晚沒脫雨衣進了車里,現在用手一按全是水。
顧秋綿占得空間小,去了老宋后面。她升上窗戶,剛才還在笑,看張述桐的時候卻沒有好臉色,哼道:
“當然啊,吳姨從我初一的時候就來家里了。”
張述桐點點頭。
一路無話,或者說只是旁邊的姑娘不稀罕搭理自己,她有時和宋南山聊上幾句,張述桐這邊也樂得清靜。
他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顧秋綿家的別墅在小島南邊,從前就不常來這里,時隔八年,一路上更沒有多少熟悉的東西了。
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殯儀館,八年后舉辦葬禮的那家,可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只是一片荒地,豎著一根巨大的煙囪。
渺茫的煙氣升上天空,漸漸融入進去、無影無蹤。也許是剛下過雨的緣故,今日碧空如洗,張述桐就順著那縷煙看,很快就找不到源頭。
車子進入城區了。
不愧是周末,路上的人多了些,小車七拐八拐,最終在三層高的商場大門前停下。
老宋瀟灑地摘回空檔,“那我先去派出所,忙完了再聯系,你倆玩得開心點。”
然后二檔起步,嗖地一下躥走了。
小小的空地上只留少年少女兩人。
但很快連這點空地也被擠沒了——商場門前人流如織,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但最多的還是歲數相仿的學生。
張述桐略帶新鮮地打量著四周,有賣烤腸烤鳥蛋的推車,還有賣玩具氣球的小販,通常是各種卡通人物的圖案,打滿氫氣,無數根繩子牽在手里,氣球們花花綠綠地擠在半空中。
顧秋綿下意識往張述桐身邊靠了靠,張述桐便笑著問難道你想買氣球?
女孩翻個白眼,說你不跟你朋友聯系下,看他們來沒來。
她也不怯場,按說這種經人介紹認識另一群人的場合有些怕生是常事,可顧秋綿渾身上下散發著驕傲的氣場,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張述桐便奇怪地問你怎么比我還迫不及待?
她反而一挺胸脯,說怎么,我難道還要怕他們啊?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嘴唇亮晶晶的,眸子也飛揚極了,好像剛才打扮了這么久就是為了見面不丟排場。
張述桐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只是打量幾眼,總覺得“秋雨綿綿”今天有哪里不對勁,片刻后才注意到,原來她今天沒戴那條圍巾。
“不過不用聯系,很顯眼的,你看——”
說完張述桐朝著人群中最騷包的一個身影指去,只見一個戴著耳機的少年獨自聽歌:
清逸今天穿了件牛仔外套,張述桐覺得很酷是沒錯,但周圍這么吵,自己和顧秋綿說話都要刻意放大些聲音,他真的能聽到耳機里是什么歌嗎?
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清逸回過頭,他還是老樣子,總是癱著臉,看到張述桐笑笑就要打招呼,然而話未出口,少年的目光移向張述桐身后,最終定格在訝然上。
能讓清逸這個面癱破功,也只有顧大小姐有這個本事了。
“顧秋綿,反正都認識,不介紹了。”
雖然張述桐覺得同班同學還要靠自己介紹真的很奇怪,但還是淡定回過頭,又對顧秋綿說:
“孟清逸,我死黨。”
“哦…哦。”驚訝只持續了幾秒,清逸又恢復了面癱,杜康絕對做不到這點,他隨意地張張手,“歡迎。”
顧秋綿也不溫不火地點點頭,問了句好。她這會兒反倒又像個冷淡的大小姐了。
張述桐站在兩人中間,問若萍呢,怎么沒跟你一起。
“她啊。”清逸無語道,“剛才看到一種沒見過的小吃,跑去排隊了。”
三個人望著眼前的出入的人流,突然不知道該干嘛去了。
這種場合張述桐從不做主,以前他們幾個男生都聽若萍安排,倒也正常;但顧秋綿那邊不太對勁,以往和馬仔們出去玩都是她指揮,今天卻不說話。
張述桐便說先去商場里面等著,門口人太多,我從QQ上跟若萍說。
商場里面人少了些,一進門就是各種衣服的賣場,兩邊是鞋店和美甲店,總之很符合小島上的風貌,別指望真的和大商業廣場一樣。
就連電梯也是那種沒有臺階的貨梯,也沒有直梯,從這方面講,還不如顧秋綿家里。
張述桐很久沒來過了,問顧秋綿有什么好逛的,明明是她家的商場,她卻說自己也很少來,后面的話不用說也能猜到,估計是嫌玩得太少。
他們隨便溜了一會,顧秋綿漫不經心地掃上幾眼,只是往前走,看來這里的東西完全入不了她的法眼。
也不知道若萍的那個小吃到底有多新奇,還沒回來,這時候顧秋綿說要去廁所,張述桐便停下腳步,說在這等她。
然后看到顧大小姐把挎著的包包提到手上,往自己身前一伸,張述桐和她對視了兩秒,她的手也在半空中停了兩秒,女孩這才瞪起眼:
“拿著!”
得,看來今天不是沒有馬仔跟她逛街,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張述桐接過包,目送她神氣地走遠。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清逸也很奇怪,若有所思。
“我就說很難猜吧。”
張述桐頗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
他們正好停在一家玩具店前,兩人一起透過櫥窗看著里面的變形金剛模型:
“喔,這個漆面不錯啊…話說述桐你怎么把她帶來了?”
“看她自己在家唄…但你看,合模線有點顯眼。”
“你倆一起來的?”清逸卻不聽他轉移話題,眼神更加奇怪了。
“…有司機送。”為老宋的形象著想,張述桐把他隱去了。
“可你們倆的家是不是太遠了?”
“司機先接了她又接的我。”
“那這司機挺熱心的。”
“…確實。”
誰知話一出口,清逸卻露出得逞的微笑:
“完全露餡了哦,述桐,你昨晚是不是在顧秋綿家住的?”
“怎么發現的?”張述桐納悶地嗅了嗅身上,難道和顧秋綿待了一晚自己就被她腌入味了?
“我問‘你倆一起來的’的時候,其實回答只有是和不是,但你卻扯到司機身上,這就不對勁了,再聯系昨晚的電話,這不就是明擺著的事。”
“…是,但那是因為下雨了。”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推理狂就這點好,對真相比八卦上心。
張述桐便粗略地解釋一遍,清逸想了想,“我知道了,其實你還是不放心她吧。”
“嗯,就當我杞人憂天。”
“小心點也沒錯,畢竟男人的…”
“打住!”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么關心一個女生。”清逸無縫切換到八卦模式。
這話實在不好回答,表面上看是如此,但本質偏偏差了十萬八千里,他正準備當沒聽見,這時卻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于是張述桐淡淡地點點頭:
“你暫時,可以這么理解。”
輪到清逸無話可說了。
櫥柜里最威猛的汽車人自然是擎天柱,兩人盯著它研究了一會,清逸才開口道:
“但從警察那邊的處理結果看,商業街上的事應該算解決了,就算再討厭她家也得忍著。”
“差不多吧。”
“所以你帶她出來不還是關心她,”清逸幸災樂禍地補充道,“先別嘆氣,我這還算好的,一會若萍來了你更頭疼,帶人出來就得做好這個準備。”
張述桐心累了:
“你說她倆到底有什么仇。”
“這個問題太晦澀了,咱們還是換一個。”
“中午吃啥?”
“你覺得能輪到咱倆做主嗎?”
“也是。”
“我發現述桐你好像是真的想破案。”
“這就對了。”
“那整整一晚上有什么發現?”
張述桐不知道低血糖算不算,他想了想:
“其實有個不算發現的發現,就在今早我洗盤子的時候。”
“什么?”
“我現在也不是很確定。”張述桐若有所思,“正好探討一下——”
“應該算請教個物理問題,”現在商場大樓熙熙攘攘,人聲鼎沸,頭上的吊頂足足有四五米高,LED燈管在白色大理石地板射出一個個光斑,“假設現在是晚上,下著雨,有時會有閃電,七點多鐘的樣子,天已經黑了,咱們在房子里,燈很亮。”
他朝玩具店的玻璃哈了口氣,用關節敲了敲:
“這是窗戶。”
再一指對面的櫥柜:
“這是外面的草坪。”
“我懂,你是想說顧秋綿家吧,繼續。”
最后張述桐指向那個威猛無比的擎天柱,卻發現這只手上正提著顧秋綿的包,于是換了一只:
“那現在你再把它腦補成一條死狗。
“你說,如果這條狗趴在草坪上一動不動,咱們該看到嗎?”
走出洗手間,再拐出一條過道,就是商場的大廳。
一個穿著青色裙子的漂亮女孩站在過道入口,她停下腳步左右望望,微皺眉頭,似乎忘了來時的路怎么走。
面前人來人往,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人潮洶涌。
這一刻世界是混沌的,燈光閃眼,耳邊嗡嗡作響,有人腳步匆匆,有人心情放松,有人臉上掛著開心的笑,也有人徹底蒙住了臉:
那是一個帶著太陽鏡和口罩的女人。
她似乎觀察很久了,女人就那樣悄悄走到顧秋綿身后,掏出了什么東西,一只手朝前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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