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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欠你一句抱歉

  “只是可能,而且是最壞的可能。”說著張述桐看了他一眼。

  老宋的臉上突然綻開青筋:

  “我操他媽的,那還等什么,還不趕緊走,現在就光秋綿和她保姆在家吧,誰知道那幫畜生能做出來什么!”

  “警察會過去的。”

  “那幫人的話你信什么,他們電話里說晚上會去巡邏,誰他媽知道這個晚上是多晚,等他們去了黃花菜都涼了…”

  “我是說,我已經報警了。”

  張述桐突然道。

  宋南山一愣,本已經握住方向盤的手又放下來。

  “你小子說什么?”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我說,老師,我已經報警了。”張述桐再次掃了眼手機,淡淡道,“而且他們已經到了。”

  宋南山呆呆地張了張嘴,心里無數疑問閃過。

  你早就料到了?

  那為什么不說?

  還有你小子什么時候報的警?

  疑問多得已經讓他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只能憑著直覺訥訥問道:

  “你什么時候猜到的?”

  “剛剛想到的。”

  “那你怎么報的警…”

  “先開車吧。”

  經他一提醒,宋南山才想起踩住離合,就這小車還差點被憋死了,向前栽了一下,方才順利前進。

  張述桐系好安全帶,又把空調調好,才緩緩解答起宋南山的疑惑:

  “他們做了兩手準備不假,但我也提前做了三手。

  “第一手,就是帶著老師你來商業街找面包車,畢竟我一開始也沒想到那是個障眼法。”

  “那你既然沒想到,怎么會報警?”老宋一頭霧水道。

  “這就是第二手準備了,既然毒了狗,就算晚上不會被發現,明早也一定會發現,所以不排除他們今晚下手的可能,這個概率我不敢賭。”

  “好樣的!”

  宋南山激動得一錘方向盤,總算舒了口氣,也不問為什么瞞著自己,又迫不及待道:

  “那第三手呢?”

  可張述桐卻像沒聽到這句話一樣,他只是側過臉,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象,沒有說話。

  幾小時前坐在這里的少女也曾這樣沉默無言,現在反倒成了張述桐本人。

  但張述桐不說,宋南山也沒心情問了,他現在只想趕緊開回顧秋綿家,不管警察是不是來了,總要親自確認一眼才能放心。

  一路飛馳,比來時更快。

  而等到車子終于駛進別墅門前的路,已經能看到藍紅色的警燈。

  宋南山摔上車門急忙起身,才發現島上僅剩的三個警察全都來了。

  遠遠看過去還挺熱鬧,宋南山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慶幸,他用力眨眨眼,懷疑自己被凍出了錯覺,這時才想起問張述桐:

  “不是,不是說沒警力了嗎,你怎么把他們全喊過來了?”

  “我前天剛抓了兩個盜獵犯,要到了所長的電話。”

  張述桐晃晃手機:

  “又對他說有人要燒顧秋綿家房子,所以他對我的話還算重視吧。”

  他口中的所長,正是那名口音濃厚的熊警官。

  但刷足了好感度,想讓對方重視也沒這么簡單。

  特殊時期、特殊手段,所以張述桐干脆選擇了報假警。

  他不像宋南山那樣,只是把事實陳述了一個遍,而是直接告訴熊警官,有人提著汽油要燒顧家的別墅。

  之所以警察會立即相信,是因為當初他回家后,第一天放學,去了派出所一趟,已經隱晦地提過了。

  但對方當時只當他們是為了釣魚,聲東擊西,所以不信。

  可后來杜康口中的“電魚的”真的被抓住了。

  因此信用飆升。

  無論最后的結果怎么樣,張述桐都選擇把這一次難得的信用用在了這里。

  “你什么時候報的警?時間也對不上啊?”老宋又問。

  “我們離開別墅之前。”

  張述桐又給他看了看QQ的聊天記錄:

  “當然了,準確地說不是我報的警,而是杜康幫忙報的。”

  “怪不得我一直看你小子沒事就掃手機一眼,我還以為你是擔心時間趕不上。”

  宋南山恍然大悟,隨后突然如釋重負,咧著嘴拍了拍張述桐的肩膀:

  “行啊,你小子還真都算到了,不過就是理由找的不咋地,人警察來了一看沒汽油不是被你耍了,不過到時候你就說我讓你這樣說的,我來扛就行。”

  張述桐卻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因為…

  他真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另一邊,對面的警察看見車子,也頂著雨小跑過來。

  “你就是宋南山老師?”

  “沒錯,之前跟你們報警的那個,不過這次全靠我這個好學生。”

  宋南山笑著推了推張述桐的肩膀。

  警察卻一臉歉意地朝老宋敬了個禮:

  “宋老師,抱歉,之前你給所里報警的時候我們沒有足夠的重視,險些釀成惡果…”

  “沒事沒事,反正你們最后也來了。”

  老宋倒也豁達:

  “不過聽同志你的意思,還真把人抓住了?”

  “五名歹徒已經被制服了。”警察臉上也扯出一絲笑意。

  老宋聞言忙上去握手,說各位辛苦,又不免好奇又后怕地問,所以這五個畜生到底是來干嘛的?

  誰知警察卻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說當然是潑汽油啊,這不是你學生報警的時候給我們說的嗎。

  老宋忙說小孩子不懂事,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也是為了引起你們的重視嘛,但話沒說完,他卻突然反應過來:

  “等等,真是來潑汽油的?”

  警察更加奇怪地點點頭。

  這時候張述桐已經跑去警車旁邊,他想知道的事已經找剩下那兩個警察問過了,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無語——

  報的假警竟然成了真。

  整個過程倒沒有什么危險,因為雙方幾乎是同時來到的。剛停下車,那五個兇手還沒機會動手,就被聞訊而來的警察制伏在地。

  隨后也確認到更多的細節:

  這五個人果然是商業街上的商戶。

  他嘆了一句人心險惡,今晚也不準備細問,真的太冷了,張述桐感覺再淋下去明天就會發燒;

  正要找老宋商量一聲,這時別墅的大門卻打開了。

  黑夜里,張述桐看到一雙飛揚而又漂亮的眸子。

  當然現在寫滿焦急。

  顧秋綿打著傘飛奔出來。

  張述桐突然想也許老宋的話不假,這姑娘真的不算聰明,大冷的天,地上還下著雨,她居然就穿著一雙拖鞋跑了出來。

  之后的話不必說了。

  因為那本該是事了拂衣去的劇本。

  張述桐做了三手準備,唯一沒防住的是,顧大小姐居然不讓他們走。

  顧秋綿強烈要求張述桐和老宋今晚留下來,先去洗個熱水澡,然后吃上感冒藥,最后立馬鉆進被窩睡上一覺。

  三人投票,顧秋綿投出贊同票,宋南山亦然,根本不用咨詢張述桐的意見,他就被老宋強拉到了別墅里。

  “你不想住還得考慮下為師呢,我這么大歲數了還要全身濕透拉著你回家,我還要不要命了,快點去擦擦,別辜負人家秋綿的心意…”

  保姆已經準備好了兩條圍巾。

  他用力擦了擦頭發,手邊沒有鏡子,估計亂成了雞窩,室內開著暖氣,他把外套脫了,換上一身客用的浴袍,腳下啪嗒啪嗒踩著拖鞋,倒有些大老板的風范。

  顧秋綿去洗澡了,她剛才在外面凍了半天,只不過四層的別墅上,她的臥室在二層,里面有獨立的衛浴,暫時看不到人。

  張述桐和老宋在一樓。沒有立即去洗澡,而是男人的矜持告訴他們…一進別人家就脫光衣服似乎不太好。

  兩人準備再硬撐一會。

  得知他們還沒吃飯,保姆去準備些夜宵。

  張述桐獨自踱步到別墅的陽臺。

  ——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陽臺,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下還鋪著一層連接兩邊的實木地臺,上面放著幾個坐墊,有一個小的茶幾,還放著一把躺椅;

  但盡管放了不少東西,地臺還是空曠無比。

  地臺下面埋著燈帶,散發出溫暖的光,映在大理石地板上。

  張述桐走上地臺,來到落地窗前,那里正對著別墅的后院,雨水在玻璃上浩蕩奔流,反射出室內斑斕的光。

  外面已經什么都看不清了。

  落地窗的邊上還開了一扇小門,可以從這里進入后院。

  張述桐打開門,下意識抬頭看看,發現在人造草坪上,還沿著落地窗做了一條走廊,想來天氣還好的時候,適合看一本好書。

  他便靜靜在走廊上待了一會。

  身前是一片漆黑的空間,伸手不見五指;身后是溫暖的室內,保姆似乎在煮面條,他從雨聲中聽到水煮沸后咕嚕咕嚕的聲響。

  身上又開始冷了,他按住自己的另一條手臂,感覺肌肉在控制不住地發顫,張述桐只是握著手機,在眼前的黑暗中沉默。

  這時候身后響起宋南山的聲音:

  “你小子在這裝什么深沉呢,不快點去洗澡。”

  他轉過頭,老宋也穿著一件浴袍,只露出最下面一截毛茸茸的小腿。

  他端著一個馬克杯,似乎泡了杯咖啡,說話時抿一口,悠哉地不得了。

  “想再等等。”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啊。”老宋很是文藝地來了一句,還自個用英文翻譯了一句,像是背誦莎士比亞的詩歌。

  “后怕啊?”他拍拍張述桐的肩膀。

  “還好。”

  “不得不承認你小子耍帥有天賦,今晚干得不錯。”老宋又喝了口咖啡,陪他并肩站在走廊上,兩人看著眼前的細雨,他過了好半天才說,“不過呢,為人師長,還是有句話要給你說。”

  張述桐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老宋卻突然變得有點鄭重:

  “雖然你腦子比老師好用,什么情況都能算得到,各種計劃啊,準備啊做了一大堆,兩手還是三手來著,比我強多了,老師也很為你自豪,但述桐啊…”

  張述桐突然想起回溯那天他在課上講過一條做題技巧,如果一個人加了“但是”,證明后面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

  “我能理解,推理呀破案呀很讓人熱血沸騰,但有一句話你有沒有聽過,機關算盡太聰明。我不是說你以后肯定會吃虧,而是說,不能因為腦子好用,就真的只剩算計了。”

  老宋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頭:

  “怎么說呢,咱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能活成一臺只會計算的機器,如果把那點人情味都算沒了…你這么聰明,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不等張述桐開口,宋南山又拍拍他的肩膀制止,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雖然事情有驚無險,最后解決得很順利,比老師只會開個車亂逛強多了,可我還是要說,太冒險了。

  “為什么非要把秋綿她留家里呢,我知道你的理由很正當,想一鼓作氣抓住歹徒;也算到今晚兇手會來,甚至提前報了警連我也沒告訴,但…”

  他話沒說完,張述桐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捏著手機,像是沒有聽到,只是對宋南山說:

  “抱歉。”

  老宋愣了一下:

  “我又不是訓你,抱歉對我說有什么用,你待會給秋綿說唄,她就快要下來了,行了,你先接電話吧…”

  說著男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不復剛毅的模樣,縮著膀子就走了。

  張述桐目送他走遠,才關上落地窗的門。

  然后按下接聽鍵。

  那是一通他一直在等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抱歉抱歉,剛剛看書呢,我怕被人打擾就靜音了。”

  “那本首無什么之物?”張述桐有心情跟他聊聊。

  “對,我剛一口氣看完,我給你說啊,最大的詭計特精彩,就是男…”

  “打住打住。”張述桐捏了捏鼻梁,“查出來了嗎?”

  “嗯,我搜了下當年的照片,不是。”

  “確定?”

  “確定,顧秋綿她爸那輛是a8l,你說的車禍撞死人的那輛是個帕薩特,看著都是黑色轎車,實際差得很遠,能買它好幾輛了。”

  “嗯,我當時只搜到兩張現場圖,其中一張還沒拍到車,但我又不懂車,才專門問你。”

  “那可不,我找得費死勁了,專門翻了墻找的,然后比了半天才確認。”清逸那邊的動靜像是叼著一根筆,他口齒不清地疑惑道:“不過你查這個干什么,07年的車禍是不是太久了,還是市里的游樂園附近出的事,一輛車晚上酒駕,我看看…哦,撞死了一個女的。”

  “排除一些事。”

  張述桐想了想說道。

  “什么?”

  “嗯,本來想跟你分享下的,但誰讓你怎么晚看信息。”

  “啊,我居然會有一天被賣關子,感覺述桐你今晚經歷很豐富啊。”清逸羨慕道。

  “驚嚇還差不多。”張述桐聳聳肩。

  那不過是他在看到那條被毒死的狗后突然生出的念頭。

  在從前的人生里,那場兇殺案發生之前,顧父離島之后;

  名叫宋南山的老師被委托了一項任務,照顧班里的一個女孩。

  他為人熱心,負責,關愛學生。

  但他對少女在周末的遭遇一無所知。

  甚至到了周一那天,也沒有去報案。

  張述桐不清楚過去的這個時間段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正當他想用切香腸戰術把周五晚切掉、

  理由是如果顧秋綿周五晚上出了事,那宋南山這人性子再糙,也不會一整個周末都沒有打一個電話的時候;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為什么非要打電話?

  或者說,為什么要假定他的立場?

  名叫宋南山的老師的女友因車禍而死。

  張述桐曾在車上搜了下案發時的圖片。

  現場的肇事車輛是輛黑色轎車,與他早上見過的那輛送顧秋綿的轎車很像。

  于是幾十分鐘前他給死黨發去了圖片,拜托他對比一下;

  十幾分鐘前他考慮過毒狗的人和兇手是不是同一人;

  幾分鐘前他又聽人說,為什么要幾乎偏執地把顧秋綿留在家里。

  以及不久前被人問“第三手準備”是什么的時候,選擇無言以對。

  甚至為什么拜托杜康報警,卻始終不肯透漏給駕駛座上的男人。

  張述桐的內心從沒有掙扎過這么久;

  但現在這些疑惑也許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說兇手為了讓他們掉以輕心,干脆做了兩手準備;

  而張述桐自己,盡管當初對很多問題沒有頭緒,卻不妨礙他同樣提前做了三手;

  第一手是去商業街。

  第二手是報警。

  而那個所謂的第三手——

  便是將顧秋綿留在別墅,徹底將她與男人分隔開;

  這就是張述桐為了心中那個最壞的可能,所做的第三手準備。

  雖然到了最后也沒用上,事實證明他想多了,但不妨礙張述桐笑著對清逸說:

  “這事說來還得怪你。”

  “怎么說?”

  “你要是早點看到我的信息,我也不用折騰這么一大圈了。”

  “男人偶爾會遲到嘛。”清逸懶洋洋的。

  “哦,還讓我冤枉了一個好人。”

  “誰?”

  “保密。”

  嘴里這樣說著,張述桐卻在心里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那是他整個學生時代最尊敬的老師。

  所以當兩人站在走廊里說話時,對方還料錯了一件事。

  剛才的那句“抱歉”,從來不是對顧秋綿說的。

  而是特意講給他聽的。

  只不過老宋估計永遠也不會明白什么意思了。

  張述桐又看了會眼前的夜色。

  這時候清逸在電話里提醒道:

  “明天早上別忘了集合啊,要給生日趴體做準備了,你可別遲到。話說我聽杜康說你又報警了,顧秋綿又咋了?”

  “是是,保準到。”張述桐笑著說道,“顧秋綿也沒事,就是今天說的那幾個跟她家有仇的人,終于逮到了。”

  “那你效率夠快的。”

  “還好,就是看起來跟個傻子似的,忙了一堆。”

  “男人有時候被誤解了也無所謂,事情做成就行。”

  “也多虧了你們。”

  “我聽著你好像在室外?”

  “嗯。”

  “等等,你不會就在顧秋綿家吧…”

  張述桐笑容凝固,隨即掛了電話。

  雨還在下著。

  這片夜色不變。

  一切變得寧靜下來。

  外面可真冷,腦袋正常的人可不會在外面待著,于是他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搓著發麻的手,正要進去屋子,卻聽見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從天而降:

  “傻子,你站在那干嘛,冷不冷啊?”

  張述桐一愣,他抬起頭;

  看見顧秋綿那雙飛揚而漂亮的眸子。

  她好像剛洗完澡出來,幾縷發絲黏在臉邊,將自己裹在一件酒紅色的睡衣里。

  身前是細細的雨絲,在這個寒冷而又干凈的雨夜里,他們各自探出半邊身子,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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