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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再而衰

  也許是下雨的緣故,今天有一些店鋪提前關了門。

  商業街是南北朝向,他們在北部的入口停下車子。

  一路上的氛圍先從發現端倪的緊張,到推斷出面包車的激烈,漸漸又緩和下來,兩人偶爾聊聊天,說起學校里的事,說說笑笑,但誰都清楚,這只是緩解焦躁的手段。

  于是等車子駛入城區,周圍的光線逐漸明亮,小車卻如同駛入一片更深的黑暗當中。

  老宋一根接一根的點上煙,抽的時候很少,只是夾在手里,這時他也不管煙灰會落在腿上,咳嗽一下,會心煩意亂地嘆口氣;

  張述桐有時降下一點玻璃,但灌進來的冷風又促使他升上去,空調將煙霧送向全車,眼前都變得朦朧,便是在車廂近乎凝滯的空氣中,兩人同時閉上嘴。

  偶爾會想到更多的細節,他與宋南山討論幾句,加起來不過寥寥幾語,但線索太少,到不了一錘定音的效果。

  誰都知道接下來面臨的才是最大的難題。

  他們倆幾乎是搶著出了車門,老宋囑咐他一句打上傘,便帶頭奔入雨中。

  張述桐打開車門,腳剛落地,便濺起幾朵水花。

  他緊跟在對方身后,手里的傘并沒有心情撐起來,在雨中撐著傘漫步是件悠閑的事,可若是跑,傘面掀起,傘柄搖晃,只會成為拖后腿的累贅。

  按照在不久前商量好的計劃,兩人接下來會分頭行動,宋南山去找面包車,他則先去家南湖魚館一趟,可謂兩手準備。

  時間接近八點。

  他跑過一家家店鋪,會抽空望望兩邊的車輛,雨水模糊了人的視線,也為兩側的光源蒙上了一層濾鏡——

  路燈是昏暗的黃色,店鋪的牌匾上總會亮起五顏六色的光,時值嚴冬,天地間的塵埃似乎被凍住了,和夏天的暴雨比,空氣顯得干凈許多。

  氣與光與雨混合在一起,最終將眼前的畫面揉成氤氳的樣子。

  張述桐穿越在細細的雨絲中。

  剛在空調熱風里暖過來的身子瞬間變得冰冷,鞋子和褲腳幾乎全被濺濕了,他有時會想起老宋的話,如果喜歡一個人可以連冷都不怕,也許是件好事。

  路上宋南山一直囑咐他別沖動,兩人不是警察,已經師出無名,能做的就是打聽兩句。

  哪怕最后順利找到了那輛面包車,又沿著面包車找到了兇手,也只能使些小手段,與帶著鎖銬跳舞無異。

  比如詐對方幾句,能承認最好,可以拿手機悄悄錄音,交給警方處理;

  可要是死不承認,其實辦法也不多了,無非是警告幾句,記住對方的面貌、身份,叮囑顧秋綿多加小心。

  張述桐對此有所預料,這幾乎是回溯以來碰到的最棘手的局面——

  它不像那次在蘆葦叢里,對方意圖明確,為非作歹的事已經干過了,幾人可以當場制止,手段激烈點也沒什么;

  也不像抓住砸城堡的學生,提前推理出時間地點,接下來只需守株待兔。

  何況毒狗的很可能不只有一人。

  張述桐想起李母的話,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局面,就是沿著面包車找到某家店鋪,店鋪二樓有家開著燈的房間,或躲在門外偷聽或沖進門查看,然后發現里面坐著四五個男人。

  接下來的發展不是智斗也不是武斗,只會束手無策。

  有個哲學問題叫做,如果一個人未來犯了罪,那過去的他到底算不算無辜的,張述桐覺得這個問題十分無聊,事態緊急,他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有罪”,可對方最好真的有罪。

  這句話的意思是,毒狗的人和殺害顧秋綿的兇手最好是一人。

  但就算確定了,困難之處也不在于為誰人定罪,而是如何阻止、限制,又或者避免。

  它就像一個帶刺的線球,危險、雜亂;

  一切都讓人無從下手。

  就比如面前的家南湖魚館也關著大門。

  鐵質的灰白色卷簾門上是濺起的水痕。

  一滴很大的雨珠從眼前墜落,在地面炸開,當然也濺在他的臉上。

  張述桐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路上想過先從電話里詢問,雖然效果不如當面來更好——但這個問題在試過之后已經無需糾結,因為電話始終處于無法接通的狀態。

  現在僅剩的一條路也被堵死。

  手機沒有震動,說明老宋那里同樣沒有收獲。

  他又返身朝衣帽店跑,昨晚剛在那里混了臉熟,也許可以有些收獲。

  衣帽店的老板是個上了歲數的女人,見了他倒是很高興,以為又來照顧生意,昨天張述桐在店里買了一條圍巾,原本覺得充當誘餌當然無需太貴,可純色的紅色圍巾始終處于價格中上的那一檔次,只好自掏腰包。

  現在他又隨手拿了兩件雨衣,問出最關心的問題,雖然免不了要委婉一些,但總結起來無非是這樣——

  當初湖魚館的老板口中所說的“那件事”,到底指什么;

  以及,參與這件事的人,又有誰。

  老板娘一無所知。

  但看在連續兩天照顧生意的份上,張述桐從她口中得到另外一條信息。

  砸城堡的事有不少人知道了。

  他起初感到詫異,隨后理清原委:

  李藝鵬和他母親下午便回到了商業街上。

  李父平時都在島外,只有李母一個人守著街上的超市。

  所以中午二人離開學校,李母便將兒子拉來了超市。

  那個女人本就是張揚的性格,何況對象是顧秋綿,非但沒覺得是件丑聞,反倒罵罵咧咧,不嗇宣揚,整條商業街上的商戶和鄰里差不多,清閑的時候,不少人樂意來看出熱鬧,甚至李母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也有人跟著同仇敵愾。

  李藝鵬在學校里報復顧秋綿的事便這樣傳開了。

  張述桐從中得知的線索,無非是當初在場的人有誰罵的最狠。

  現在可以將商業街上的分為三派:

  一派是衣帽店老板,也許對顧父的商場有些怨氣,但也只停留在怨氣的層面,對方上了歲數,丈夫和兒子都有工作,拿一筆拆遷款回家養老不是不可。

  一派是李藝鵬一家和湖魚館的夫婦,對顧家怨氣很重,已經到了背地里都習慣罵幾句的程度,但由于各種原因,他們不想徹底撕破臉,只是停在“仇人”的程度。

  最后一派是毒狗的群體,或者將其稱之作兇手,和老宋說的差不多,生活被逼入絕路,從“仇人”直接付諸行動,跨越到“復仇”這一步,寧愿拼個魚死網破。

  好消息是,最后一派終究是少數。

  壞消息是,對方到底是誰,連這條街的商戶也不清楚,他們隱藏在水下,這種事稍不注意就會走漏風聲,肯定沒人逢人就說我要報復顧建鴻全家,平時只會偽裝成第二派。

  張述桐道了謝,便轉身投入雨中。

  雨衣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鼻腔彌漫著劣質的塑料氣息,他本以為穿了雨衣會好受些,可實際上全身已經濕透,塑料布緊緊貼在身上,雨水打實,寒意更甚。

  張述桐擦了把臉上的水,正要去找老宋匯合;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

飛翔鳥中文    冬日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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