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旸面色蒼白,躺在床上。
胸口往上肩膀的位置,箭頭并未拔出,只箭身折斷余下半截。嵌入血肉的箭頭,不能盲目直接拔出,只能割肉入里,將其取出。
陸清旭將匕首炙烤發燙,對著陸清旸中箭的位置,準備將箭從肩膀取出。
這其實這都是軍帳里基礎操作,可宋白晴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只覺得那場面太過駭人,覺得陸清旭是胡來,哭天喊地,不管不顧,沖上前死死抱住陸清旸的身子,嘶喊哭泣:“你不準動我兒子!”
“你是不是想著就借此機會,鏟除異己,這樣一來,二公子身子羸弱,陸清成年紀尚小,就只剩你!”
“然后老爺就會重視你了!”
“是嗎?”
“你個居心叵測,不安好心的!我現在都懷疑,那些刺客,該不會就是你故意找來,想要害死我清旸!”
肯定是這般?
不然為何其他人沒事,偏偏我兒傷得這般重?
那些人,搞不好就是陸清旭這個心思歹毒之人,故意找來的!
宋白晴雙手抱住躺在床上的陸清旸,雙目圓瞪,惡狠狠看著陸清旭。
葉秋漓同葉寒霜在廚房忙著熬藥,綺蘭和恬薇,還有春桃都在。
聽到外面的動靜,葉秋漓微微蹙眉。
葉寒霜挽著袖子,專心致志對著藥爐煽火。
看出阿姐想要去看看,葉寒霜拉著她手袖說。
“阿姐不必管他們,我們弄好這些給傷者內服的藥便是。”
“大夫人自己要胡鬧,由得她去,反正也是自作孽,耽誤自己兒子治療。”
“不過大夫人說話,也太難聽了些。”春桃忍不住嘀咕了兩句。
另外一邊,客房內。
陸清旭實在無從下手,瞧著宋氏哭天喊地,肆意咒罵,他高冷面孔沒有絲毫波瀾,燒燙匕首握在手中許久,眼下都涼了。
他將匕首遞給展鵬,讓他重新燒燙。
“大夫人,若我真想要除掉三弟,又何必將人帶回?”
“直接將你們母女二人,丟在直道旁的山野里。夜半三更時,根本無須我動手,山野猛獸,老虎野狼,自會尋著血的氣息,將母親和三弟撕咬得干干凈凈。”
“骨頭都不剩。”
陸清旭說得云淡風輕,可字里行間卻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詭異感,幽深如古潭的眼眸毫無感情,淡然瞟了宋氏一眼:“既然大夫人不愿我這個繼子動手,那大夫人自便吧。”
陸清旭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宋白晴腦子里卻還是什么野狼,老虎,撕扯得骨頭都不剩。
腦海中這般想著,便不受控制地浮現那血紅一片,被野獸撕咬的畫面,駭人至極。
宋白晴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喉嚨,臉色瞬間煞白,身子冷僵剎那。
眼看著陸清旭決然要走,宋白晴上前,猛地抓住陸清旭手臂,哽咽開口。
“旭兒,我也是你的母親啊。”
“旸兒亦是你弟弟,適才是母親說話太過。”
“你在兵馬司任職,這些東西比母親懂,你救救旸兒”
宋白晴終究是放低姿態,語氣帶著幾分乞求。
陸清旭冷眼睥了她一眼,轉身回去,展鵬遞來了匕首,在傷口處涂上草烏散,而后開始操作。
另外一邊,陸清衍他們預備著原路返回,可馬兒剛套好,陸清衍忽而胸口一扯,疼痛襲來,他身子一陣踉蹌,眼前模糊,險些摔倒。
“公子!”龍牙連忙將人扶住,“您怎么了?”
“胸口忽而疼得厲害。”
男人溫潤如玉的面孔上,痛苦難耐,眉心擰緊,白皙額頭細汗忽而冒出,本來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更是瞬間蒼白,失去血色。
龍月見狀,平日甚是鎮定的人,眼底閃過慌亂,連忙上前一同扶住,“公子,您沒事吧。”
“無妨——”
陸清衍強撐著身子,腳步往前繼續挪,誰知剛走一步,整個人身子不穩,宛若被驟然折斷的柳枝,重重倒了下去。
“公子!”
“公子!”
龍牙和龍月異口同聲,不遠處霞紅與云紫也拔腿跑來,連忙將人扶住。
“快,快撫到屋里去。”陳嬤嬤連忙開口。
陸清衍躺在床上,陳嬤嬤搭手摸脈,原本慈祥和善的面孔,此刻嚴肅至極,眉心緊皺,眼底更是沉了又沉。
看著龍牙和龍月無比著急。
“嬤嬤,公子身子還好嗎?”龍月耐不住開口。
空氣安靜須臾,陳嬤嬤才緩緩松開搭在脈上的手,眉心也松了:“這小子是氣急攻心,加之挨了一掌,又有舊疾,這才如此。
“那眼下,嬤嬤可否醫治?”龍牙問道。
“我醫術不算十分精湛,但跟在公子身邊多年,對他身體最是了解,用藥基本也都知道。”
“大體無礙。”
最后一句話,終于讓他們放下心來。
“辛苦嬤嬤。”龍牙禮貌開口,微頷首,“不過嬤嬤,那眼下,我們可還要回驛站?”
“龍牙啊,你也跟在公子身邊很多年了。老媽子我并不覺著,一介女人能影響多少,什么美人禍國殃民之類的話,我也最是嫌棄。”
“大計在于謀。謀心,謀局,謀勢。這些年,公子始終孤身一人,寒霜這孩子,到底心眼不壞,若他們兩夫妻,能好好過日子,對于公子來說,是好的。”
清衍是她剛出生便是她抱著,若不是中間離開了幾年,公子或許也不會積下病根,落下這羸弱之身。自小看著長大的人,她自然希望他能心有寄托,解解這人間苦悶。
這世間總有人說,人得要無牽無掛,不被任何限制,才可謀劃大事。她卻不這般想。
這人啊,就得有牽掛羈絆著,如此以來,做事做人方可留存底線,不至為了名利,瘋魔墮落,沒了半絲人間真情。
陳嬤嬤語氣輕柔,娓娓道來,慈藹面孔,看著龍牙,又看向龍月:“你們說呢?”
輕輕柔柔幾句話,宛若石頭,撲通一聲,在龍牙和龍月心中砸出巨大水花。
龍牙和龍月聽得明白。
這嬤嬤之心,終究是站了幾分在葉寒霜那邊。
眼下這些話,是在暗中敲打他們兄妹。
“可明白我的意思?”陳嬤嬤繼續敲打,語氣雖和藹可親,卻讓人能感受到其中厲害,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認真聽著。
“龍牙明白。”
“龍月明白。”
“明白便好,好好照看公子。至于接下來的安排,待公子醒過來再議吧。”
“是,都聽嬤嬤的。”
驛站客房內,血腥味彌漫,宋白晴受不住看那剜心刨肉般的操作,嫉妒暈厥,被劉媽媽攙扶回了旁邊房間。眼下取出箭頭,包扎好傷口,一切皆處理好了。
陸清旭將手伸入盆中,血跡散開,絲絲繞繞,宛若紅色水墨在盆中游走。
他慢條斯理洗掉血污。
葉秋漓正端著藥進來,陸清旭瞧見她身影,手中快速交叉了兩下,大步走過來,將她手中托盤接過,“別進來。”
葉秋漓頓住腳步,瞧見他衣袖上沾上的些許血斑,微愣了下:“哦,好。人沒事吧?”
“沒事。”他說。
“你可要學下脈?”陸清旭接過藥,將托盤遞給展鵬。
學醫需要積累經驗,眼下倒是個機會。
“學脈?”葉秋漓眼底微閃,略帶欣喜,瞬間明白是何意思,“夫君是說”
“嗯。”陸清旭眸光輕點,軟帕擦干凈手后,拉著她跨到門外,“這種外傷,你以前大抵也沒遇到過。不過得讓展鵬把幔帳拉下,你隔著簾子,搭上薄紗帛子。”
“才可以。”
“否則,不行。”
他語氣沉沉,霸道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