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的刺殺,西南糧道被毀,肅昌侯被削爵,陸清旭副指揮使的職位被罷免,葉秋漓姨娘險些命喪黃泉 這一切的一切。
似乎都沒有發生。
日子還是平常日子,陽光還是往日陽光,沒有絲毫變幻。可偏偏這一切,只是表面,陽光之下,黑暗涌動,詭譎風云四起。
葉秋漓睫毛輕顫,緩緩張開雙眸,周圍檀香幽靜入鼻,看著那淺綠幔帳時,她神色恍惚。
像是回到小時候。
她午憩時,總愛睡這間屋子,淺綠幽然,窗柩外蟬鳴聲響,入夏蚊蟲多的時候,姨娘會拿著團扇,輕輕替她拂來清風。
“秋漓。”
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葉秋漓這才感覺自己手被握著,側眸一看,只見男人眉宇微蹙,平時漠然深沉的雙眸,此刻盡是擔憂。
“你來了”
“嗯。”他來了。
陸清旭胸口悶得厲害,眼底猩紅難忍。
他得知消息趕來葉府時,葉秋漓渾身是血,唇色蒼白,虛弱躺在床榻上。
從綺蘭那得知全部經過時,他實在無法想象,只自學些許,并未拜師,尚未有任何經驗的她,在拿起銀針,面對的第一個病人,便是自己瀕臨死亡的母親時。
她該多害怕。
她需要多大勇氣,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甚至拿簪子,扎破自己手臂。
葉秋漓稍動身子,左手小臂忽然一陣疼痛,輕聲嘶了一下。
“我扶你。”陸清旭連忙起身,將她扶坐起來。
“姨娘呢?”葉秋漓慌亂看向四周,想起自己娘親,她鼻尖一酸,剛睜開的雙眼,瞬然染紅了些許。
“她沒事。”
“我想去看看。”她聲音發顫,沒有看見人,她心口依舊懸著。
“我扶你去。”陸清旭穩著她,屈膝蹲在地上,替她穿上鞋子。
葉秋漓一心想著母親,沒有再注意這些細節,翹首看著外面,鞋子剛套好便快步朝著許姨娘的房間走去。
陸清旭默默跟在身后。
“三小姐醒了。”樊娘子看見她,面露擔憂,剛想上前扶著她,卻看見三姑爺的手,虛撫在她腰后,便收手后退,將床榻之前的位置空開,微微福身,“三姑爺。”
陸清旭頷首回禮。
葉秋漓坐在圓凳上,看著母親雖沒有醒來,但氣色紅潤很多,呼吸也平穩正常,“沒有醒來過嗎?”
樊娘子看她擔憂的目光,連忙回答:“三公子請了位甚是得力的婆婆前來,婆婆說還好有您之前扎的那幾針,把命給續回來了。”
“后面那女醫婆婆又給扎了幾針,喂了顆藥丸,姨娘便醒來了,只是后面又睡著了,如今一切都好,都穩住了。”
女醫婆婆?
聞言,葉秋漓才想起身后的人,回眸看去,她眼里感激:“多謝夫君,可是長街上那位谷婆婆?”
陸清旭點頭:“嗯。”
“我當親自謝謝她才是。”
“不必謝我,謝你自己才是,若非你前面那幾針,讓其氣血循環運轉,把情況穩住,老身來了,也是無力回天。”
話音剛落,綺蘭跟在谷婆婆身后,走了進來。
看著昔日長街上遇見,說要收她為徒的人,葉秋漓連忙起身,“多謝谷老您出手相救。”
谷婆婆看她那樣,癟嘴故作揶揄:“老身都說了,一切,皆是你的功勞,不必謝我。在沒有任何實際經驗的情況下,你能如此拼盡全力,實在令人驚嘆,老身啊,當真佩服你。”
葉秋漓回頭看了眼床榻之上的娘親,想起那時的情況,心中不由顫抖,若讓她再來一次,她或許都沒有那個勇氣,敢將銀針扎進去,更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出了差錯,娘親又當如何 現在想想,她還是后怕地厲害。
陸清旭默默看著他,心中百感交集,說起來,很多關鍵時刻,他都沒有陪著她,都是她獨自面對,此刻看著她后怕之模樣,他心中到底愧疚。
葉秋漓看著柔弱,關鍵時刻,卻比誰都能扛住事。
而他呢,在葉秋漓這里,到底無用。
陸清旭眼底黯淡些許,他這丈夫,還真是差勁。
“你啊,是學醫的好苗子,老身也實在難得遇到你這般,能夠無師自通的好徒弟,來日,你我作為女醫,當相互成就才是。”
女醫二字,沖進葉秋漓心臟,狠狠顫動著她的血液,那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也是她最想成為的人 如今忽而得到些許肯定,還是出自谷婆婆這樣的神醫之口,她自然喜形于色,受寵若驚。
葉秋漓輕頷首:“多謝谷老您的肯定。”
谷婆婆看她臉上多了幾分喜色與信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啊,切莫妄自菲薄才是,你娘親已經沒事了,后續藥方我都開好了,來日慢慢養著,不會有大礙的。”
“嗯,多謝谷老。”
“不必學著某些人這般客客氣氣地叫我,我啊,還是喜歡你初次見面那般,叫我阿婆。”谷婆婆暗暗瞥了瞥那所謂的某人。
“好,多謝阿婆。”葉秋漓溫柔一笑。
一切無虞之后,綺蘭扶著谷婆婆去了東廂客房,確定娘親無礙之后,葉秋漓退出臥房后,看向身邊的人,想起侯府的事情,“侯府那邊”
“在收拾東西,過幾日離京。”
“夫君你呢,還好嗎?”
“我沒事,就像我曾經同你說過那般,這次,雖不在我謀劃之內,也算碰了巧,不謀而合。”
聽到這句話,葉秋漓心中放心不少,但陸家要想躲過此劫,還得將糧道的事情彌補了才行,否則,皇帝那把全家問斬的刀,始終懸在所有人的腦袋上。
陸清旭大抵是看出她的擔憂,放柔了聲音安慰:“放心,能解決。”
“那就好。”葉秋漓點了點頭,“對了,二公子與寒霜呢?他們可有回來?”
“大抵會在離開那日,城門匯合。”陸清旭目光落在她受傷的手臂上。
“可二公子不是”葉秋漓欲言又止,想起羅三娘信紙一事,心中不免坎坷,“他會跟我們一起離開嗎?”
為了避免葉秋漓多想,陸清旭直接說:“他是為了報復我,才如此做的,與那些事情,或許并無關系,你別太擔心。”
葉秋漓收回思緒,想著還是離開上京再思慮這些事,等姨娘醒來,她寬慰些許,讓她莫要太擔心,便得回去了。
畢竟侯府那邊,不,如今已經不是侯府了,是陸府那邊還得趕緊收拾離開,否則便是違抗圣旨。
白云觀。
因為上京禁行令未解,陸清衍得到消息時,已是夜幕降臨時,聽到只是削爵調任,他倒有些意外,還以為至少是抄家流放,卻不想只是削爵調任。
這懲罰,比他想象中輕了不少。
還是去潿州。
他眼底忽明忽暗,對這個結果不是很滿意,潿州是他母家所在之地,只是母親去世后,家族落沒了不少,如今舅舅亦是隱姓埋名,親自操辦神機門諸事。
但即使落沒,鄒家名望依舊,曾經在鄒家所辦書院讀書考名之人諸多,外祖父一生為師,可謂桃李滿天下。
鄒家在潿州,還是有一番影響力。
如今陸家也要去潿州,他溫潤的臉上,露出幾分不耐與煩躁,為何偏偏是潿州,他那樣的人,根本不配去母親年少時待過的地方!
“公子,那如今”
“圣旨已下,如此,便只能去了。”
“那少夫人?”龍牙試探開口,他想問是否也要一起前去?
畢竟原來的計劃,是要將少夫人送到幽州,故意放她去與影剎門碰一碰,她是葉秋漓的親妹妹,陸清旭手下的人,肯定不會傷她。
用她去釣一釣影剎門的實力,正適合。
龍牙暗自打量著自家主子的表情,等待回答,沉默壓抑半晌之后,陸清衍忽然盯著他,“怎么,你很想讓她走?”
龍牙心口一震,連忙頷首認錯:“屬下并非此意,只是問問,好安排后面的事情。”
陸清衍黑沉的目光才收了回來:“自然先跟著去,等到了潿州,后面到底如何,等到了那邊再說。”
“是,屬下明白。”
“少夫人”龍牙一回頭,便看見似站在兩人身后許久的葉寒霜。
陸清衍微微凝眉,看著站在涼亭不遠處,芊芊身影站在月色之下的人,輕柔開口:“娘子怎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