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在晚唐_第五百零六章:君子_歷史小說_頂點小說書名作者閱讀記錄字號:小第五百零六章:君子 廣明元年,六月二十七日,日,渭水北岸,咸陽原,鳳翔行營中軍。
宋建急匆匆地穿行于忙亂的營地,就在剛剛,行營都統鄭畋下達了拔營出援的命令。
此時,中軍大帳內,鄭畋剛剛放下寫給天子的絕書,手指...
三日休整,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
李克用并未在營中設宴慶功,亦未召諸將議事,而是獨居帳中,閉門不出。每日只命人送來戰報、地圖與密探文書,親自批閱至深夜。親衛守于帳外,只聞筆鋒劃紙之聲簌簌不絕,偶有冷笑低語,如寒刃出鞘,令人不敢靠近。
第三日清晨,天光未明,李克用已披甲起身。他站在帳前高臺上,望著遠處渭水泛著鐵灰色的波光,低聲問身旁康君立:“長安城里,可還有動靜?”
康君立躬身答道:“昨夜飛鴿傳信,崔又遣心腹潛出春明門,帶來一封血書,言稱宦官韓全誨已勾結鳳翔節度使李茂貞,欲挾天子西逃。若我軍再不入京,恐圣駕落入賊手,社稷危矣。”
“血書?”李克用冷哼一聲,“崔的血,流得比誰都快,可他的骨頭,卻軟得比誰都稀。前年他跪迎朱溫,去年他又向李茂貞獻城圖,如今輪到我了,便又是‘忠臣泣血’?當真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
康君立低頭不語。
李克用踱步數圈,忽而轉身:“不過…他說的倒是實情。李茂貞那頭老狼,一向貪戀權柄,若真讓他把皇帝擄去鳳翔,往后這天下詔令,可就都出自他口了。”他瞇起獨眼,目光如針,“我要的不是一道旨意,而是整個朝廷的命脈!誰掌控天子,誰就能號令諸侯這一條,老子比誰都清楚。”
說罷,他猛然抬手:“傳令下去,今日午時整軍開拔,直撲長安!另命李存孝為先鋒,繞行藍田,封鎖武關道,斷絕荊襄援兵;李克修督運糧草,隨中軍跟進,不得延誤一日!”
軍令如雷,頃刻傳遍全營。
鼓聲震地,旌旗卷風。沙陀大軍再度啟程,馬蹄踏破晨霜,煙塵蔽野西行。沿途百姓聞風而避,村落閉戶,雞犬無聲。然李克用嚴令禁止劫掠,凡擅取民物者斬首示眾,故所過之處雖兵威赫赫,竟無一村遭焚毀。
行至咸陽原,距長安僅三十里,斥候急報:城門緊閉,吊橋高懸,四郊戒嚴,城頭遍布甲士,旗幟紛雜,非但有神策軍衣甲,更有鳳翔邊軍服飾混雜其間。
李克用勒馬遠望,只見長安城墻巍峨依舊,然城樓上空飄舞的并非大唐龍旗,而是一面繡著“肅清君側”四字的黑底大纛,獵獵作響,透著一股陰戾之氣。
“果然是韓全誨動手了。”李克用冷笑,“這閹奴,竟敢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把自己變成真正的亂臣賊子。”
正說話間,忽見東門緩緩開啟,一隊白衣使者手持白幡而出,步行而來,為首者頭戴素冠,身穿孝服,竟是宰相崔本人。
李克用眉頭一挑:“他自己來了?倒是有膽量。”
不多時,崔已至陣前,撲通跪倒,放聲痛哭:“李大王!圣上已被韓全誨與李茂貞劫持于內苑,二賊矯詔發兵,驅逐百官,今欲焚太極殿,挾駕夜奔鳳翔!若再遲一步,宗廟傾覆,社稷淪亡,皆在我等之罪也!”
李克用靜靜看著他,良久才道:“你昨日還寫信勸我‘緩師以待朝議’,今日卻說皇帝要被擄走?崔相公,你的忠心,怎么總隨著風向轉?”
崔叩首不止:“下官先前確有疑慮,恐大王借勤王之名行篡逆之實…然今親眼所見,韓全誨私調禁軍,毒殺異己,連左拾遺張元一都被投入井中!此非謀反,何以為謀反?我崔縱然怯懦,也不敢坐視天子蒙塵!”
李克用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好,你說得動情。但我問你城中尚有多少忠于朝廷之兵?宮門幾處仍在我方掌握?你若有確切消息,我即刻攻城;若無,那就請回吧,莫耽誤我部署。”
崔抹淚道:“興安門尚由羽林軍校尉陳彥暉把守,此人乃先帝親擢,誓死不從閹黨。另有千余名郎官、御史藏身太仆寺,愿為內應。只待大王一聲令下,便可舉火為號,開城迎軍!”
李克用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揮手:“來人!賜崔相公馬一匹,隨軍觀戰。若其所言屬實,他便是功臣;若虛妄欺瞞…”他冷冷掃了一眼,“我不殺文官,但可把你綁在陣前,讓全城百姓看看什么叫兩面三刀。”
崔臉色發白,卻不敢反駁,只得謝恩上馬。
當夜二更,月隱星沉。
李克用親率五千精騎埋伏于昆明池畔,鴉兒軍盡去旌旗,銜枚疾進。李存孝則帶飛熊營攀越宮墻外圍土丘,潛行至興安門外暗林之中,與陳彥暉派出的細作接頭。
三更剛過,忽見宮城東南角騰起一團赤焰,繼而第二處、第三處接連點燃,火光映紅半邊夜空。
“信號已起!”康君立低聲道。
李克用拔刀出鞘,寒光劃破黑暗:“全軍突擊!目標太極殿!活捉韓全誨,救出天子!”
剎那間,萬馬奔騰,鐵蹄如雷。沙陀騎兵分三路突進:一路直撲興安門,與陳彥暉內外夾擊奪門;一路繞行玄武門,切斷內侍逃路;主力則由李克用親自率領,沿承天門大街長驅直入,直逼宮城核心。
城內頓時大亂。
韓全誨顯然未曾料到李克用來得如此迅猛。倉促之間,竟下令焚燒御膳房與司天臺,企圖以大火阻敵。然而火勢未起,李存孝已率飛熊營殺至通化門前,手起錘落,將守門宦官首領當場砸成肉泥,旋即劈開橫木,放主力涌入。
街巷狹窄,不利騎兵馳騁,李克用遂令將士下馬步戰,以小隊穿插分割。每遇抵抗,便由飛熊營強行突破,其余部隊迅速推進,不留后患。
戰至五更,前鋒已抵太極殿前廣場。
只見殿門緊閉,檐下懸掛數十盞燈籠,照得庭院通明。數百名宦官與鳳翔軍士列陣守護,中央一輛金頂鑾車停于階前,簾幕低垂,隱約可見一人端坐其中。
“那是皇帝!”康君立驚呼。
李克用瞇眼望去,果然見車內之人頭戴沖天冠,身著赭黃袍,雖面容模糊,但儀態威嚴,確是天子無疑。
他立刻傳令:“圍而不攻!任何人不得靠近鑾車!違令者斬!”
話音未落,忽聽殿內傳出尖利嗓音:“李克用!你膽敢犯闕,便是逆賊!朕雖被困,然天下藩鎮自有公論,你終將身敗名裂!”
正是韓全誨的聲音。
李克用仰天大笑:“韓全誨!你一個閹人,連祖宗祠堂都不能進,也配談什么忠奸是非?你挾持天子,焚毀宮室,還想以大義壓我?告訴你,今日要么放人,要么我一把火燒了這太極殿,讓你主仆同葬灰燼!”
韓全誨厲聲叫道:“你敢!這是太宗打下的江山!”
“太宗?”李克用冷笑道,“太宗若地下有知,看到你們這群蛀蟲啃噬社稷,怕是要親手提刀宰了你們!”
說罷,他抽出腰間火矢,親手搭弓,一箭射向殿前旗桿。火焰騰起,烈焰順著麻繩迅速蔓延至屋檐。
濃煙滾滾,火舌舔舐梁柱。
殿內頓時驚叫四起,宦官奔走呼號。片刻后,鑾車緩緩駛出,兩名內侍推車前行,韓全誨則躲在車后,手持短劍抵住車內之人咽喉。
“停下!”韓全誨嘶吼,“再進一步,我就殺了他!”
李克用勒馬不動,眼神冰冷如鐵。
就在此刻,忽聽一聲暴喝:“狗閹奴,納命來!”
一道黑影自屋頂躍下,雙錘齊出,宛如雷霆轟擊。韓全誨尚未反應,腦袋已被砸得粉碎,紅白之物濺滿車簾。
眾人定睛一看,正是李存孝。
他立于尸首之上,喘息粗重,鎧甲染血,卻咧嘴一笑:“義父,我沒傷著皇帝吧?”
李克用翻身下馬,疾步上前,掀開車簾。
車內坐著的,果然是唐昭宗李曄。他面色蒼白,雙手微顫,眼中滿是驚惶與疲憊,見到李克用,嘴唇哆嗦許久,才擠出一句:“李…李卿…你終于來了…”
李克用當即跪地叩首,聲音哽咽:“臣李克用,來遲一步,致使陛下受辱,罪該萬死!”
昭宗伸手扶他,淚水滑落:“不遲…不遲…寡人知道,你是真心勤王之人…”
群臣聞訊紛紛趕來,崔更是搶步上前,伏地痛哭,自稱“孤忠可鑒”。李克用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命人清理宮殿,封鎖各門,并派重兵保護皇帝安全。
天亮之后,長安百姓得知天子脫險,沙陀軍紀律嚴明,不禁奔走相告,街頭漸有歡呼之聲。許多老者甚至焚香拜天,稱“大唐中興有望”。
然而,李克用心中清楚,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當日下午,他在尚書省召集百官議事。殿中肅立,文武屏息。他一身黑甲未卸,獨眼掃視全場,聲音低沉卻震懾人心:
“今社稷危殆,君辱臣死。我李克用雖為北狄之后,然受國厚恩,豈敢坐視?自今日起,凡附逆之徒,無論官職高低,一律收押待審;凡私通李茂貞、朱溫者,抄沒家產,族屬連坐!另設‘清查司’,由康君立主理,七日內上報名單!”
群臣戰栗,無人敢言。
唯有崔顫聲道:“大王…此舉恐失人心…”
李克用冷冷瞥他一眼:“你怕什么?怕我查到你頭上?放心,只要你今后不再朝秦暮楚,我保你性命無憂。但若再耍花招…”他緩緩抽出佩刀,輕輕擱在案上,“這把刀,不只認得敵人,也認得叛徒。”
崔渾身發抖,再不敢多言。
會議結束后,李克用單獨留下昭宗近侍張承業,此人乃宮中少有的清廉宦官,素有賢名。
“張公。”李克用低聲問道,“這幾日宮中之事,你都看在眼里。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陛下是否曾下詔召我入京?”
張承業猶豫片刻,終是點頭:“有。早在半月前,陛下便密詔您與王建、楊行密共討奸佞。然詔書被韓全誨截獲,送信宦官被投井滅口。陛下日夜憂懼,唯恐大王不知真情,誤以為他背棄忠臣…”
李克用閉目長嘆,良久方道:“原來如此…難怪趙懷安會突然冒頭,打著‘復興唐室’旗號東進他是李茂貞的人,故意引我遠離長安,好讓他們從容劫駕!這一局,布得真深啊。”
他睜開獨眼,寒光凜冽:“既然他們想玩權謀,那我就陪他們玩到底。傳我命令明日早朝,我要陛下親頒《罪己詔》,自承輕信奸宦、致亂朝綱;同時下《褒功令》,冊封我為‘攝政太尉’,總攬軍國大事,直至社稷安定!”
張承業大驚:“這…這不合祖制!”
“祖制?”李克用冷笑,“大唐的祖制,早就被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維護的人踩爛了。現在,輪到我來定規矩。”
張承業張口欲辯,卻被李克用一把按住肩膀:“你聽著,我不是要當皇帝。我要的是秩序,是能讓這片土地不再流血的權力。如果你還想保住這個朝廷,就幫我促成此事。否則…我不介意換一個聽話的天子。”
張承業渾身冰涼,最終低頭:“老奴…遵命。”
次日清晨,太極殿重開。
昭宗身著袞冕,親自主持大典。在滿朝文武見證下,宣讀《罪己詔》,痛斥自己“昏聵不明,任用非人”,并宣布任命李克用為“攝政太尉、天下兵馬大元帥”,賜九錫,開府儀同三司,位極人臣。
禮畢,百官山呼萬歲。
唯有崔站在角落,臉色鐵青。他知道,自己最后一絲影響力,已在昨夜悄然消散。
而此刻,在城外十里一處荒廟中,一名蒙面僧人正將密信投入火盆。火焰升騰,映出他嘴角一絲詭笑。
“李克用進了長安…很好。接下來,就該輪到朱溫坐不住了。”
風起云涌,四方震動。
沙陀鐵騎踏破宮門,攝政太尉執掌朝綱,大唐的命運,已然落入一只獨眼戰神之手。然而,誰都知道,這并非終結,而是一場更大風暴的開端。
李克用站在含元殿最高處,俯瞰整座長安城。晨光灑落,屋宇如海,仿佛回到了開元盛世的模樣。
他輕聲喃喃:“父親,兒子終于站到了這里…但這還不夠。我要的不只是長安,而是整個天下都能聽見我的名字。”
身后,李存孝抱拳而立:“義父,下一步如何行動?”
李克用緩緩轉身,眼中殺機隱現:“傳令各地探子,嚴密監視朱溫、李茂貞、楊行密動向。另外,放出風聲就說趙懷安臨死前招供,背后主使乃是汴州某人…”
李存孝一怔,隨即咧嘴笑了:“明白了,咱們給他點一把火。”
“沒錯。”李克用望向東方,“讓朱溫也嘗嘗,被人逼到墻角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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